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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風雨有幾重,雙手紅于二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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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被嚇住了的那三位雙羽觀年輕道人面前,付南微微一笑。
笑容如那和煦春風,乍看之下,除了暖人心脾之外,丁點殺意都不曾見。
付南未多言,甚至一言未語,便是如之前這三個自詡不凡的年輕道人同樣在動手之前未同小十一多話一般,他也是隨意揮手,一劍劃出。
劍刃有寒光,一閃劃殺芒。
道理都是一樣的。
與之螻蟻,講甚的道理?
只見那三個年輕道人白凈項上的大好頭顱,在這一刻,三人面上的眼睛突然就瞪得滾圓,然后眼中光芒渙散,瞳孔慢慢放大,一些悔恨和不明不白還有那么一絲絲的仇恨之意在其眼中交織不休,所展現而出的意念和故事俱是復雜不已,單單是瞧著,便好像能夠瞧得出這三個年輕道人,一生之路是如何模樣。
在付南眼中,這一刻他卻只看到了修行不易,求道路多艱,至于那些仇恨之流,相比之下,反倒是渺小不堪。
他微閉起眼眸,對于這些明擺著是亂人心境的傷神之景,是他現在最為不愿看到的東西。
心思是何物,自古有修煉成圣者以來,無圣敢言。
此時在他的心思里,其實是否還泛著沈徽音的輪廓光亮,也可能光亮會動,有時還會發出些過去的某句話,某個情形,只要是同沈徽音有關的,大大小小,事無巨細。
至于是否還泛著過去如那白云蒼狗,誰知道呢?
不足為外人道也。
付南忽然自嘲一笑,喃喃自語,聽說她也在這啊,沈家,沈家,還有劉家...倒也是該尋個時間瞧瞧她去,總該做點什么的,至少也不算心意就這么白白浪費了不是?
想到此,付南下意識抬頭面向此間洞天福地之頂,睜開眼愣愣地睢盱于那個叫做天邊的方向,卻發現,在那一片漆黑之外,好像正有著某一種乳白色的光亮映照而下,隱隱之間,真就如那明陽,映照在心間丹室之中,通透明亮,還好似映照出了某個通體白色的人影。
無面無音,不知是何人。
付南不知不覺間,不知是何時,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曉,他的嘴角已是微微上翹的模樣,真好。
念人之心,透著笑,向著陽。
一直到幾個呼吸過去,付南思緒飄搖回來,再從這三個年輕道人身邊走過之時,在那三人的脖頸之間,才漸漸出現了一道細密至極的血痕,三道血痕在同一時間,俱是由左至右,越來越長,鮮血也是由左至右,流出越來越多。
直到凝聚成三滴猩紅血珠,再到這三滴猩紅血珠同時落了地,濺起了微不可查的啪的一聲時,那頭戴白色魚尾冠,面色漸漸緩和安詳的三顆大好頭顱才從各自的脖頸之上,緩緩滑落向后滑落而去!
砰!
頭顱先落地,之后才是那僅剩脖頸的身軀噴血如泉涌,這一刻,若是能夠影像水晶球,或是記錄畫軸在手,這么一幕動人心神的景象,顯然是世間不可多得的藝術佳作。
然后那身穿黃色道袍的修長消瘦身軀,才跟著一起軟軟倒下。
再沒了聲息。
站在那三個年輕道人身邊的花谷弟子蒙琪琪,也在這一瞬,被她面前這驚懼無比的一幕給嚇得花容失色,那一張還算典雅漂亮的紅潤臉蛋之上霎時間便是煞白一片,一雙大眼睛滿含著本能般的驚懼之色,那本是嬌艷欲滴的紅唇此刻卻也同臉上慘白如出一轍,上下雙唇在不停抖動之余,連一聲完整的話音也都不會說了,好似便只會不停地蹦出一個又一個的不字。
被嚇極了。
整個人如同一只受了驚嚇的年幼麋鹿,沒了方寸,連動都不敢動,可憐之余,還惹人憐惜。
付南伸出手來,在蒙琪琪的臉上溫柔撫摸而過,然后湊在她耳邊,喚著柔聲道:是不要殺我嗎?
若是不聽其言語中的話音內容,像極了有情郎正在向自己的小情人,在那動人月色下,喃喃耳語著動人情話,那溫柔的音色,甚至都會讓人出現短暫的陶醉感。
只可惜,這動人心神的情話之屬聽在此時的蒙琪琪耳中,除去會更加加深她所經受的付南帶給于她的恐懼之外,再無半點情人之間的甜蜜之意。
這一刻的蒙琪琪,道心蹦碎,便是如同那精致無比的陶瓷罐,啪地一聲被人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之余,因為力氣太大,連那些碎片都找不回來。
此時的她哪里還有一分一位地境初期筑基境煉氣士的模樣和氣度,便是比那才不過幾歲的孩提也不如,甚至連如本能般的點頭與搖頭,都也不會了動作。
付南瞧見蒙琪琪的模樣有些失望,顯然他也知道這點,所以不等蒙琪琪回答,付南便又自顧自地搖頭道:若是世間可有既知如此之類的事就好了,對吧?雖然我同你一樣,也很不想,但真是抱歉,剛剛小十一說可以活下來的人中,貌似沒有你,雖然本公子向來喜歡游戲佳人,尤其是像你...
付南說到這,忽然就面色一暗,再也沒心思再多瞧蒙琪琪一眼,就像是看透了她的無趣,然后便對她一下子便興趣全無了,不再繼續說下去,也低下頭,沉默下來。
就在此時,一聲,不要。驀然間打斷了付南的思緒。
付南抬起頭來,遠遠望去,只見兩個裝束同他面前這位漂亮女修如出一轍,皆是頭戴彩色花冠,身著彩色衣裙,腰間佩劍,顯然同是花谷之人的一大一小兩個姑娘,正面色帶著驚慌失措地匆忙跑來。
無論是左手邊的那個年齡稍大些的姑娘還是右手邊那個年齡稍小些的,總之兩個姑娘俱是單單瞧著,便能瞧得出都要比他面前的這個蒙琪琪,漂亮了太多太多。
正是一直在那此方小洞天的洞口處站著,一直都不曾進來的呂元霜和紀子珍二女。
付南眼前一亮,暗自嘀咕,原來是她們。
只是還未多言時,呂元霜便先眼角噙著淚,有些哭腔道:不要!求求你,不要殺琪師姐,琪師姐她并非有心的,她只是一時被蒙蔽了心智,并非有意,放過她,放過她好不好,我們,我們認識白十一!真的,而且我們還和十一的妹妹彩薔薇是很要好的朋友,所以,所以...
之前十一確實有說過,花谷有兩個女修不能死,現在很顯然,就是她們了。
當時付南心底到底還是有些疑惑的,只是出于信任,并未出聲詢問罷了。
此時聽了她們的話,付南恍然,一下子便明白了各種緣由。
隨即他便似笑非笑地瞧著這一大一小兩個女修仗著還算有那么點資本向自己求饒的樣子。
紀子珍被付南瞧得臉紅一片,急切之間,亂了分寸,不知該說些什么好。
別看紀子珍平時在拆阿竹臺的時候,那些言語張嘴就來,可那時候畢竟不能等同于此時,心境全亂在了一起。
只覺好似不管說什么,都無濟于事。
只是付南倒也沒心思同她們多言語些有的沒的,只是說了句,小十一只和我說了,要你們兩個活著。
呂元霜和紀子珍頓時呆愣在了當場,如遭雷劈!
她還想還想開口勸說,甚至還在想著是否可以用自己的身體擋在師姐面前,阻止師姐的死,可不知怎的,這一刻的她,不僅像是被人下了封口法術,更是被人施了禁錮的神通,說不出,動不了。
不好意思。付南歉意一笑,這才又面回蒙琪琪。
被呂元霜和紀子珍二女一打岔,倒是讓蒙琪琪終于是回過了神來,誠惶誠恐,急促至極地開口道:不,不要殺我,我...我愿意,愿意...甚至,甚至你要是愿意,她們,她們也都可以給你,我...我還能給你找到更多的,更多的比我還要好的...
蒙琪琪說著便要去解自己身上本就如同薄紗般的兩層衣襟,可她的手才舉起到一半,便也同呂元霜和紀子珍一般,被禁錮在了當場。
直到此時,呂元霜和紀子珍二女才算是真真正正地呆立在了當場,兩雙美目滿是不敢置信的顏色,死死盯著她們平時很是和藹,甚至時常幫助她們的琪師姐。
付南哈哈一笑,連瞧都未瞧那面色焦急至極的蒙琪琪一眼,反而轉頭向著呂元霜和紀子珍玩昧道:如果你們現在還堅持將自己生死置之度外,也要救她,那我就不殺她,真的,不騙人。
蒙琪琪如聞仙音,雖然她自己現在無法說話,可是一雙眼神正急切地眨啊眨的,顯然是希望二女開恩口,將她性命救下來。
可呂元霜和紀子珍兩人卻是突然一個踉蹌,眼角噙著的晶瑩,愈加地多,緊緊咬著嘴唇,不發一言。
得到答案的付南,并未有任何意外,也并未覺得有什么不對,相反他只覺得小十一,不值得。
但這也并不妨礙他轉頭再瞧向蒙琪琪時,對她露出嘲弄和厭惡,可隨即搖了搖頭,又閉上了眼睛不再看她,嘆道:可惜了,可惜了...
話音未落,手中長劍,便又是隨手一揚,可惜你這副美好臉蛋和身材了。
話畢,直接越過再也說不出話,也再也解不開她胸前衣襟的蒙琪琪,向那十幾個尋常修士緩緩走去。
到得這里,付南抬頭瞧了瞧剩下的那十幾位已是被他的雷霆手段給嚇得噤若寒蟬的低級修士,不知為何,原本還有些的貓捉耗子般的興趣,忽然就沒了。
下意識下,他回頭瞧了瞧珍稀草植之后,或是花葉之間的那些因為剛剛那場耀眼白光炸裂而死傷慘重的微靈精魅們。
有些是因為太過于害怕,倒在地上,或是花葉之上直接暈死了過去,身邊還有些不明就里的小家伙試圖去叫醒它們,還有些被殃及魚池的,在那對撞之后的爆炸中,被炸的血肉模糊,或者直接就被炸成了灰飛,連具完整的尸體都沒曾留下,還有那些還活著卻只能趴在已死去的家人,同伴,或是戀人等等,總之只能趴在其尸體上,甚至連尸體都沒有,只能依稀記得那些死去的地方,追念悼念,嚶嚶哭泣。
還有更多的,卻是將他們這些外來于此的不速之客,視若仇寇。
付南再回頭時,瞧見最多的,便是如此目光。
目光之盛,讓他感覺到了刺眼,甚至比之之前那道連識念都會灼燒的白芒,還要刺目生疼,讓他有些不敢直視。
這一刻的小洞天,與之人間國破家亡時的戰場遺址,何其相似。
付南忽然就覺得他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十一之前所問過他的那個問題,便是那句那它們,該怎么辦?到底是何意。
想到此的付南不由得回頭瞧了一眼正與不周山二人激烈戰在一起,但尚偏落下風的十一,不勝唏噓,到底,還是你是對的啊。
我們這些人啊,到底是太殘忍了些。
驀然間,付南又開懷大笑起來,你,和我們...現在本公子可是實打實地站在你這邊了,你可別想輕而易舉地甩下本公子,現在已經是你和我還有他們啊...哈哈哈。
不知此時洞天之外,到底是那萬里無云的艷陽天,還是那有著海上生明月之景的暮夜之色。
是否又是那云譎波詭的如鉤月色。
付南向著剩下的那些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聲的十幾個尋常的三四境修士,輕輕招了招手,然后指著地上的那幾具血已噴盡的無頭尸體,安排道:帶上這些邊走吧,以后就不要想著再來這里了,機緣散盡,這里已經沒有什么破境機緣等著你們了,況且就你們這些個小魚小蝦米,真要是有了什么破境機緣,哪里還能輪得到你們?真以為你們自己是那什么天神下凡,真就能夠不小心踩了狗屎撞大運的?滾滾滾。
那十幾個低級修士有些不敢相信,生怕是這位殺神劍修在戲耍他們,聞言之后,竟是無一挪動腳步。
付南頓時哭笑不得,難道真要我將你們全殺了,才甘心不成?
一聽到死,剩下這些低級修士齊齊回過了神來,慌忙間,七手八手地將地上那些尸體扛起,至于尸體之上還會因為動蕩而汨汨流出的血液,是否會將自己身上的衣服給弄臟了,無人在意。
接著一眾修士全都以著修煉到現在,生平最快的奔行速度,轉身便向外跑去,頭也不曾回,生怕會因為自己一個不懂事,回了頭,從而壞了這位大劍仙的某個規矩,最后自己也變成了讓其余修士抱著回去的其中某一個。
倒是在有修士抱向那早就死去多時的修涯尸體時,力離突然出聲阻止了下,然后他自己則快步走向修涯尸體,準備將修涯的尸體抱到他們那個靈劍門小五虎的小團體中去。
但有些人,有些事,尤其是那些為了活命之事,當真是事事皆可做得。
所以當下便有三人立即向力離拔劍相向,你!放,放下!這是我們要,要抱走的!
畢竟在他們看來,力離所抱走的,可是他們作為活命的希望之理啊。
兩位三境武人,一位四境煉氣士,修為都不算是低了,放在凡俗小鎮,或是哪座小城中,這樣的修為足以衣食無憂,甚至地位尊崇地過上一輩子了。
可力離壓根就沒想過要搭理他們,甚至連腰間佩刀都未提在手中,只是面色凄然地抱著修涯往他們的小團體中走去。
顯然他們并未想過現在就離開這里,只是不知還想再繼續觀望些什么。
在靈劍門昔日風光無兩的靈劍門小五虎,如今卻只剩下了力離這一虎還算是不落了虎稱,剩下四虎,死的死,傷的傷,怕是道心都要蒙了塵,甚至道心崩殂,以后再想言大道長生,說不定都成了千難萬難之事。
低頭看著懷中神色依舊帶著不甘的修涯,每每想到這些,力離就心里堵得慌,便好像他有無數個道理,想要好好與這片天地間,好好說道說道。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他打不過,也說不過。
與之相對,對于十一這個亦敵亦友的存在,他也有種說不出的憋悶之感。
瞧著在福地中間,正在同那不周山二人艱難無比地打生打死地在一起的少年,說到底,他對于十一還是敬佩要多過于仇恨,不說連他自己的破鏡機緣,甚至蕪羌那些難能可貴的大道感悟,盡皆是出自十一那一劍,以及那一場酣暢淋漓的生死戰斗!單單只說這少年才不過一個三境武夫,就敢冒著天下大不為而去挑戰這霸道無比的不周山,力離就有種胸中有烈火的暢快淋漓感。
畢竟當初那不周山二人在進來之時,連一句話都沒說,直接一出手便是下死手,欲要打斷人家的破境機緣,這種斷人大道的仇恨,不亞于世俗之中遭滅滿門的仇恨之重。
最重要的是,若是當時將那少年換作是他力離,只怕他連出刀的信念都不曾有。
他不敢。
當然了,誰也都不能否認,在最一開始時,也是十一只用了一劍便殺了修涯。
雖說當時著實是他們不對在先,眼中貪婪與手上做法,與現在的不周山,并無太大區別,可現在畢竟是人死如燈滅,再言對錯,對于修涯來說,無異于拿起鞭子,一下一下,再去鞭撻修涯僅剩下的他存于這片人世間的證明。
到底是殘忍了些。
于他們而言,便當真是成了成也十一,敗也十一。既是他們的福分,可也是他們迄今為止,最大的災禍。
世間福分與災禍,到底是說也說不清的事。
但在那不幸中的萬幸之中,好在除去銀兒,剩下蕪羌還有琳琳,現在看似修為倒退許多,道心蒙塵,實際上,以后大道的長度寬度,反而更長更寬一點,這一點便如他也一樣。
因為少年在隨后的一些列動作中,以身作則,實實在在地給他們所有人教授了一課。
十一那一劍,讓他那時的心境豁然開朗,以后成就,怕是比天賦比他高出許多的蕪羌還要高上一些。
當然這些他一定不會說便是,省的蕪羌會心有芥蒂,那可就是真的壞事了。
對于蕪羌那事事都希望強過人一頭的性格,雖說并不太好,但好在他還算是了解的。
既然作為朋友,自然更多的便是尊重,也有些許的遷就,最重要的是,不可明知事不可為,還偏要做。
人非圣賢,孰能無過。這句話力離記得很清楚,誰也不是天生便是圣人,可能有些事,有些道理,天生便不適合于他,那作為朋友,若是一定要想著將這些看似是對的東西,強加于其,反而不美了。
一直到力離一步一步地走回小團體中間,那三個拔劍相向的修士,倒也并未真的就向背對著他們的力離刺去,幾個修士全都被付南那一手隨手取人首級的神通給嚇壞了,既不敢動手,可也不敢隨意跑出去。
還是付南最后瞧著實在沒法子,又不想對這些小魚小蝦們太過苛刻,于是隨意一揮手,示意他們快走時,這才對著付南感恩戴德,然后連滾帶爬地跑了。
待得所有人都走了后,付南下意識抬頭又看了看那兩個與小十一戰斗在一起的不周山修士弟子,此時已經死去了一人。
是那個叫做崔林的人,一開始也便是這個叫做崔林的劍修,叫囂最是兇。
至于剩下那一個,也不過是仗著周身保命法寶眾多,而在苦苦支撐罷了。
落敗到死去,不過是時間問題。
在十一同那二人戰斗之時,實際上不周山的二人一直都在仗著自身身份之威,叫囂不休,這些付南都聽得一清二楚。
像是什么我不周山貴為世間大陸的修道圣地,但凡我不周山之人,身份至尊,大陸之最,你們這些螻蟻,竟然敢如此不敬?
再比如你敢同我不周山作對,你!你!你!你一定會死,一定會死!我不周山的長老,賀玉劍長老一定會追殺你們至天涯海角!不光是你,還有你背后的師門,你修道之前的世俗家室...!你不能殺我!不要!不要殺我...我...我收回我之前的話,真的,不要...李寶讖,救...
從疾言厲色再到連連求饒,前后時間,不過連半柱香時間都不曾有。
你看,拋開那層不周山的烏龜王八殼子不談,這兩個貨色與那些世俗之間的尋常修士,實在是并無不同,甚至還要不如啊。
自始至終,十一都未曾同這兩個自詡不凡的山上仙師大人言語過一詞。
只是手下招式及那殺氣盎然的氣勢,愈加凌厲。
這一刻的十一,在付南看來,總給他許多種讓他惴惴不安,卻又說不上來的感覺。
但付南明明白白的感覺到了其中一種,便是那種極度危險之感!
一個已是真正跨入大道長生橋的金丹境修士,竟然會對一個還不過只有三境的下九流純粹武夫,心生危險和忌憚之意。
詭譎至極。
至于剩下的那名不周山子弟,好像是叫做李寶讖的,雖然會多堅持一會,可實際上還不是蛇鼠一窩?
又能好到哪里去?
當初那句我不周山需要告訴此方天地,即便是金丹境,也不敢同不周山撒野...的話,不就是他說的么?
付南搖了搖頭,嘆道:不周山,做這圣地之位,確實,太多太多年歲了啊...
再往后,付南并未繼續泄露天機,只是瞧著動若脫兔,殺意干脆利落的十一,愣愣出神。
......
窺天去難測云雨,心弦處無撥哀音。
.,....
付南走到力離和蕪羌他們這小團體面前,看著力離將那具尸體緩緩放下。
那位一直在長發女修懷中面露出呆滯之色的短發女修,在瞧見這具尸體時,像是一下子被還了魂,嘴里不停在喃呢著修涯二字,越是念叨,神情便越是如那回光返照,總之不大正常。
念叨了一會后,不顧那長發女修的安慰和阻止,自己倔強地掙扎起身,一點一點地向著那具死有不甘的尸體爬去,然后伏在尸體上,噙著笑,流著淚,不斷地喊著幾句話,修涯,回家了,我們一起,一起回家,你睜開眼,睜開眼看看銀兒,銀兒帶你回家...
就像是小媳婦在央求著自己的新婚夫君。
付南默然。
力離死死地按住雙目之間的仇恨殺意幾乎凝成了實質的長發女修,生怕她會一個忍之不住,對著付南驟然間拔劍相向。
他們實在也承載不起再失伙伴之痛了。
那名長發女修掙扎著哭喊道:力離,你干什么?你放開我!放開我,你這個懦夫,修涯死了你知不知道?就是他那個什么師弟殺的!現在人家來滅口了,要將我們一并都殺了,你要做狗,偷著活,我不管,我也管不著,但是你憑什么不讓我去拼命,放開我!不然我就是死,做鬼都不會放過你!還有你!
最后一句,是對著付南喊出聲的。
蕪羌站在一旁,不言一語,像是經此一役之后,一下子大變了樣,整個給人的感覺便是如同才進來時的力離一樣,沉默寡言。
但此時蕪羌卻是默默抽出了那柄劍腰處仍舊有著觸目驚心傷痕的猩紅飛劍,默默站在了長發女修身前,死死盯著付南,只是眼中,竟是沒有仇恨,有的只是那一往無前的決絕。
靈劍門四人到底還是有些害怕付南會突然暴起殺人,畢竟當初最初進來此地時說要強搶這份機緣的,還是他們。
若是當時十一出手阻止不及時,或者根本辦法阻止這幾人的腳步,那么此時,此方天地間,已是斷然沒可能繼續有白十一和他付南這么兩號人物存在了。
換言之,他們與付南之間,到底還是有血腥仇恨相隔著的。
付南忽然將手中長劍收回方寸物中,看了看蕪羌,又看了看力離,還有力離身邊的那位好像是個憤怒至極的母老虎般的長發女修,笑了。
好像這次破鏡之后,他再對于看此方世間,感官到底是不一樣了。
他嘆道:小十一的眼光,真的很好很好,好到讓我連生出嫉妒的心思,都沒有。
蕪羌不為所動,只說著自己的道理,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何選擇不殺我們,但請不要以為我們便會因此感激于你,我們之間的仇,只有以血來償!
付南似笑非笑地瞧著蕪羌,蕪羌如臨大敵。
付南搖了搖頭,輕道了聲,好。然后視線直接越過蕪羌,看向那長發女修身邊苦笑不休的力離,笑道:才破的四境?
力離悶悶地嗯了聲,這中間的個中緣由顯然不愿多講。
付南并未太過在意力離的態度,那些看起來很是機密的緣由,實際上他也是知道一些,并未點破。
他張了張嘴,卻忽然發現他已是再沒有什么閑話好說的。
深吸口氣,便直截了當地將自己來此的目的叮囑而言,以后有機會,你們四個去尋小十一報仇可以,就是四個一起上,也可以,我都不攔著,小十一欣賞你,還有你,現在看了看確實不錯,這顆赤子之心,現在才明白過來,也倒是還不算晚,只是希望你們可以繼續將這份美好留存下去,下次再去尋小十一報仇之時,手段呢,也好光明點不是?別在以后大道路上,學到了什么不光彩的方法,就全都物盡其用。那樣不好。
付南極為認真道:你們最好相信我,那樣真的很不好。最后,小十一若是真就死在了你們那些不光彩的手里...
他搖了搖頭,不愿在這件事上多言,因為到時候的結果,一定不會太好的,甚至,就連靈劍門都不會太好。
付南岔開話題,指著福地正中間,那兩具才死去的尸體淡淡道:不周山那邊還有兩具尸體,一會你們走的時候,記得一起帶走,至于這里的小洞天,還是留給這些小家伙們吧,明年以至于以后,都不要想著能夠重新打開這里,多給此間世間留上些得以心靈棲息之地吧,畢竟,這里可是它們世代賴以生存的家啊。就像...就像你們的靈劍門一樣,對吧?
話畢,付南不理面色鐵青的靈劍門一眾修士,轉過身去,向著此時已經打完了的十一緩緩走去。
洞天福地。
地上有血跡,殷紅一片。
將那些碧綠若青玉的草植都沾染上了紅污。
腳上踩著一雙沒了鞋底的草鞋,提著一柄沾染了點點血污的三尺銹劍,身著一身單薄的粗布麻衣的窮苦少年,此時正站在這片已有些干涸的血地中間,望著地上那兩具不周山弟子的尸體,愣愣出神。
少年一會伸出雙手,仔仔細細地瞧著自己白璧如溫玉,滴血未沾的雙手,卻又低頭認認真真地瞧著地上那衣著盡華貴的兩具尸體,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付南緩緩走了過來。
少年為回頭,便直接對著向他緩緩走來的付南,問了個聽起來很是沒頭沒腦,也很是奇怪的問題,付南,你說為了活下去,染紅了自己的雙手,算有錯么?即便是這些人呢?世間所有的道理好像都不是這么講的。
這一刻的少年,有些迷茫。
站在少年身后的付南,下意識伸出自己的雙手也仔仔細細瞧了瞧,嗯,很干凈。
實際上付南并不明白十一口中那句這些人是在指著哪些人,但付南卻從未拒絕過能夠活下去,如果想要活下去,想要繼續修繕自己那座長生橋,修繕到頭,就必須要殺人的話,那就殺人不就行了?
于是他拍了拍十一的肩膀,不周山是什么樣的勢力,你知不知道?
十一默默點了點頭。
付南突然一巴掌拍在他的肩頭上,朗盛道:那么,以后我們可就要亡命天涯了。∧莻什么楚門,現在想想,加入進來,是不是還不錯?好像不太像是累贅了。
至少楚門在大陸的黑夜里,還沒那么怕不周山的赫赫威名不是?
少年突然間轉過頭來。
這一刻,付南心神狠狠一顫。
原來在他前面,那個向來有著倔強性子的少年,那個不管何事都是一副沉穩冷靜的少年,哪怕真就是在面對著那些他害怕到甚至連路走走不了的生死之間,也依舊是一副云淡風輕模樣的少年。
不知何時。
竟已是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