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比較巧了,他還真就瞧不出來。
十一最后收功散靈時,明顯地是要比他吸入進去的靈氣要少上不少,可這些靈氣最后都去了哪?他邱楚子也瞧不出個所以然來。
若說這些少掉的靈氣是被他身體上隱匿起的其他竅穴給悄悄瓜分掉了,那是絕無可能的,他邱楚子好歹也是個半圣之屬,雖比不得這座天下當(dāng)中真正的圣人那般,有著莫測神通,詭譎本事,但若是連這點門道頭頭也都瞧之不出來的話,那他還不如干脆散去一身修為,在家務(wù)上幾畝良田,每日扛著鋤頭面朝黃土背朝天來的實在點。
只是他只瞧得出十一直到最后收功,靈氣也并未乖乖匯聚到丹田之內(nèi),成那溫潤洞天的真靈之氣,反而一個個仿佛遇到了天敵死敵,需要瘋狂逃命般,四處散溢開來。
可十一丹田中有些如何于這些靈氣的天敵死敵,邱楚子也是如百爪撓心而不得知,除非他能不顧十一的身家性命不要,以極為暴力類似于搶劫的方式,強行破開十一的門戶,直接將自身那霸道無比的靈氣,以開山毀路的方式直接灌入進去一探究竟,那才算是能看的明白。
顯然,這是不可能的。
“這渾小子入的什么迷?霧也不明的。”
人體正因為有了一百零八條經(jīng)脈,和三百六十五座竅穴的存在,這才有了“身內(nèi)須彌”的說法,可以說奧妙無比,哪怕是當(dāng)世圣人之屬,也未必能夠全部鉆研明白。
何況他邱楚子?一個假道學(xué)的半圣而已。
十一滿臉失望的收功而坐,但很快他又燃起了祈盼,祈盼地瞧著正凝眉而思的邱楚子,有心開口詢問,卻又不忍打斷了自家?guī)煾档乃季w,這絕不是一句簡單的禮貌問題就可以解釋的了的。
畢竟仙家修士,沉浸思緒,說不定神魂都在游離于這片物外天地間了。
邱楚子突然“咦”了一聲,開口道:“奇了怪哉,混小子,膻中竅穴,心房丹室,百匯竅穴,還有直通丹田的啟靈任脈,有靈氣經(jīng)過時,可有異樣不同感?”邱楚子的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比昨晚在那漆黑如墨的石頭山上與周天打架都要凝重的多。
十一想了下道:“膻中竅穴時靈氣鼓脹,似是急于通過,心房丹室靈氣唯恐避而不見,百匯竅穴,靈氣急沖而去,似是要以那里為我這做體內(nèi)天地牢籠為出口,哪里所控制也最為艱難,差點就要堅持不下。到了最后的啟靈任脈靈氣流速又驟然加快,似是丹田有大補吸引之物,一開始我還欣喜不已,可最后...”
他講不下去,這種靈氣都在嫌棄于他,要將他棄之于不顧的感覺,本就不好受,再親口講出,無異于自己往自己的傷口上撒鹽不停。
不過最后邱楚子也都瞧見了,而且一清二楚,也倒不用他再繼續(xù)啰嗦。
邱楚子出手看似隨意地在他身上連點了幾下,沉聲道:“沉心穩(wěn)固!心隨氣動,自若內(nèi)視,敞開體內(nèi)天地,廣納靈氣而入,不得強行拘謹,要已平心禮讓心態(tài)待之,行功!”
十一不疑有他,趕忙沉浸心神,繼續(xù)吸納靈氣,再按照邱楚子所言教,繼續(xù)行功一周天,而行功在百匯竅穴時,靈氣果然立即便流失大半,但讓他松口氣的是,還是剩下了一部分靈氣沒有全額退走,也不知道是不是念及他的心神承受。
再到剩下經(jīng)脈和竅穴行功之時,較之上次并無任何不同,至少他自己感覺不出來有什么不一樣,該散掉的靈氣,依然完全散出了體外,不曾給他有半點留下。
十一有心懊惱,無力回天。
但換在邱楚子這邊,卻是大不相同。
之前第一次,他沒在意,還以為他這個新收的苦命徒弟只是個尋常的漏靈之體,這體質(zhì)也確實是如那些個假道學(xué)的仙家道人所說,算是天棄體質(zhì)。
可若說他是個極為純粹的天譴之人,倒也冤枉了人家,這貨分明是比天譴之人還要糟心的存在。
他吸納的這些靈氣最后雖未聚集在他丹田中,但卻在丹田中消失掉了一部分,至于消失掉的這部分,去了哪里,邱楚子不得而知,但他卻不打算出聲詢問。
不管是十一真知道也好,假不明也罷,秘密這種事對于誰來說都是最為珍重的寶貝,尋常人等,哪怕是注定要相濡以沫的同世夫妻,也還是盡量不要詢問的好。
除此之外,卻還是有著讓邱楚子面色凝重不休,心中疑惑不減的一幕,那便是十一在行功過程里,那些靈氣在他的一百零八條經(jīng)脈中,和那三百六十五座竅穴之內(nèi)竟然互有停留,最后甚至直接融入到了自身。
雖然那些融入進去的量可以小到忽略不計,但卻是實打?qū)嵉恼鎸嵈嬖凇?
當(dāng)然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這些融于竅穴,經(jīng)脈和其自身的靈氣,對他來說并非好事。
對于修行中人,無論是修武還是練氣,靈氣都是修行人的根本,得以正道長生的媒介。
而修行人修行也不過是一個將天地散亂不堪,狂暴渾濁的靈氣提煉于自身,然后一個量變再到質(zhì)變的過程,最終達到溝通天地,做到一念之間,擬一方小天地格局,其中萬物生靈,盡皆為己一念之間,一己之力,皆可用,皆可毀,皆可率。
退一萬步講,哪怕之于世間凡俗,靈氣也都是得以賴世生存,大有裨益的寶貝。
可到了十一這邊,靈氣之于他卻成了毀人根基的慢性毒藥!
就好似他天生與靈氣就是天敵一般的死對頭,靈氣越是充盈對他就越是壞事一樁,反而那些危地險地,總之靈氣越是匱乏的地方,荒無人煙的蠻荒大漠,對他來說才算是風(fēng)水寶地。
邱楚子有心解釋,可這種問題如何解釋?
場面一度詭譎下來,一個十一怕擾了師傅心境,不敢出聲提問,一個邱楚子卻是想不通他這個苦命弟子的身體緣由,不好出聲講。
若說漏靈之體,他也見過一兩個,盡皆都是靈氣凡胎平行自然,絲毫沒有接觸融合的征兆和先例,最后也都是落得個英年早逝的下場,畢竟人活一世,可不能全憑打娘胎里積攢下的那口先天真氣活著,哪怕是尋常凡俗,其自身在經(jīng)世于世間自然時,也都會自然而然地吸納些天地靈氣來加固自身。
這在仙家修士當(dāng)中叫做,固本培元,完全是身體下意識的自保行為。
所以了,漏靈之體因為不能吸收靈氣于自身,換言之就是自身明明感受得到天地間的靈氣波動,甚至反而還要比尋常通靈根骨的修士感受還要敏感的多,可偏偏自身就像是個四處皆空的一座涼亭,任由風(fēng)來之予之,又棄之。或者說自身就像是個被人戳破了一個洞眼的漏斗,明明很能裝,可最后還是要全部漏出去。
留不下分毫。
最終那些人也都會落得個英年早逝的下場,而且未老先衰的表象極其嚴重。
邱楚子問道:“混小子,我問你,你每行功一周天,身體有什么直觀感受?”
十一思慮片刻,努力回憶之前兩次行功一周天時的感覺對比,可除去那些靈氣灌體時的輕微不適感之外,沒有任何的區(qū)別,想到此,他試探性地答道:“師傅,吸收靈氣入體的時候,身體會覺得稍微不舒服些,會有些沉悶氣短之感。其他的,便沒有了。”
十一試探性的問:“師傅,可有法子能抑制住十一體內(nèi)的靈氣外散?”
邱楚子默默點點頭,暗地里老臉一紅,這種問題他壓根不懂該如何解決。
饒是他見多識廣,可如十一這樣于靈氣為天敵的特例,當(dāng)真還從未遇見過。
當(dāng)師傅第一天,頭一次教導(dǎo)徒弟,就鬧個不知道的大紅臉,那他這老臉還要不要了,若是出去讓那些老家伙們知曉,他這個縱橫一生,不可一世,人擋殺人,佛擋殺佛,說一不二,大名鼎鼎的書生邱楚子,連一名氣機不知為何物的不入流弟子都教導(dǎo)不了的話,那還不要笑掉了大牙去?
那以后他那猛字決再拿出來,氣勢不得首先落一半?這如何了得,氣勢弱了,那不就成了道心有痕?這可是無比嚴重的大問題,馬虎不得。
邱楚子只好硬著頭皮道:“先不要修煉了,只鍛煉些外家功夫,這本功法不適合你,待為師再為你尋上一本合適的。”
十一雖心中凄苦異常,其實這種情況是他所預(yù)料之中的,只是真當(dāng)從其師傅口中所講述出來之時,他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但他還是面色如常地恭敬施禮,以示感激。
邱楚子繼續(xù)道:“以后每日劍樁,嚴苛?xí)r辰,百次為準,你可明白?”
“弟子明白。”十一再拜一禮。
邱楚子想了想,道:“以后進竹林打獵,我會減少同行次數(shù),你想要報仇,磨練自身,苦頭是一定要吃些的。”
十一咧嘴一笑,“我可不怕吃苦。”
就在這時,一聲喚著哭腔的靈動聲音,從小竹院口響起:“公子...先生你怎么能這樣?公子,你沒事吧?”
阿彩連哭帶跑,直接沖進十一懷里,也不嫌臟,就這么抱著哭。
想來這小妮子瞧見十一那一身泥濘加血污的模樣,心疼壞了。
天明無云,金陽灑落,光怪陸離,有個先生瞧著少年懷中梨花帶雨的不依少女,手忙腳亂。
少年擁著少女,再瞧著先生,突然就笑了。
明陽正好。
......
泥血劍樁始朝天,恨不升龍萬丈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