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離用手挑著帶子,疑惑的看著姜潮,用眼神問他,這是什么鬼東西?
姜潮略微有點不好意思,展現出了老父親般的羞澀和嘴硬,眼神閃躲的指了指姜乞靈說:“她她她……她做的,她做的。”
攻離又轉向姜乞靈,同樣不解的看著她。
姜乞靈掩嘴一笑,走上前來說:“這是姜潮叔叔讓我給你做的頸帶,用來擋胎記用的。”
攻離依舊不解:“擋胎記?為何?”
攻離看著姜乞靈,姜乞靈不說話,轉頭看著姜潮,攻離便也一起盯著姜潮。
姜潮被盯的發毛,一甩手一跺腳,說:“哎呀!看什么看啊!又不是外面所有人都像我這么沒文化,萬一別人一看到你的胎記,就知道你是無啟族人怎么辦?遮著點遮著點,別那么囂張,低調低調。”
說著,就示意姜乞靈趕緊給她帶上頸帶。
攻離任憑姜乞靈在她脖子上折騰,繼續問姜潮:“無啟族人怎么了,為何要遮遮掩掩的?”
姜潮氣鼓鼓的走上前用手指頭使勁兒戳了戳她的腦袋,攻離立馬抬手狠狠的將他打掉。
姜潮揉揉手,恨鐵不成鋼的瞅了攻離一眼,說:“你說說你們這個無啟族人多招人恨啊,憑什么我七老八十了就得入土為安,你入了土還能死而復生?我要是心術不正,就一把火燒死你,讓你徹徹底底灰飛煙滅。”
攻離聽聞此話,忍不住笑了出來:“老頭,沒那么夸張。”
姜潮喃喃的說:“別廢話,讓你帶著你就帶著,若是我有機會出山,看到你沒帶,看我怎么收拾你。”
攻離輕蔑的看著姜潮,說:“到時候還不知道誰收拾誰呢。”
姜潮哼了一聲,又斜著眼睛說:“還有啊,不會做飯就去別人那里蹭點,別吃土,臟不兮兮的。”
說到這里,總有種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的感覺,大家都有些傷感,有的妙齡少女甚至開始掩面哭泣,畢竟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見面。
姜乞靈已經給攻離系好了帶子,還趁著她看不到悄悄打了個股蝴蝶結。
此時天空中下起了毛毛細雨,攻離看著姜潮和姜乞靈還有身后的族人們,深深作了一揖,這一揖很久,很深,很重,說了一句:“后會有期。”
攻離帶上了紫色的兜帽,轉身穿過青要山坊門,手持鴛鴦鉞,走進了迷霧之中。她淡紫色的身影很快與霧色融為一體,影影綽綽,渺渺茫茫,潮氣浮到臉上,結成水珠,用手輕拭,一片水痕。
濛濛煙雨入霧中,浮塵本難分去留。
山高路遠歸何處,義方今日是前生。
……
攻離日夜兼程,終于抵達了教水湖畔。
此時華燈初上,遠處天空隱約帶著一抹剛隱去的霞光,將暗未暗似有一絲神秘,岸上便是萬家燈火,裊裊炊煙,一派祥和。
在岸邊停靠著一只孤舟,一位男子斜身側靠在甲板上,一手支著頭,一手握個酒葫蘆,俊朗的剪影刻在身后泛著靜謐幽藍的教水湖上,形單影只,煢煢孑立,說不出的寂寥,但又有一種逍遙灑脫之感。
天地湖三者之間本就充斥著柔和的色彩,這一明一暗,一動一靜,一鬧一寂,再加之習習晚風,攻離竟生出一種恍如隔世之感。
她不由的上前一步,不知是否是腳步聲驚擾了船中之人,那名男子忽然轉過頭來,攻離這才看清了他的模樣。
一雙烏黑深邃的瑞鳳眼,眼睛狹長,瞳孔上方有三分之一被上眼皮所覆蓋,眼尾微微上挑,眼波流而不動,但因他棱角分明的臉型,并不顯絲毫嫵媚陰柔,反而有一種特別的陽剛之感。他身著粗布制的衣袍,燈影下看,他的膚色并不白皙,而是健康的小麥色。
攻離正打量著他,那男子突然開口了:“喂,坐船嗎?”
說完,沖著攻離燦爛一笑,他的笑容很明媚,是一個彎彎的月牙形,和剛才那孤寂的背影判若兩人。
攻離想也沒想,大步踏上船,掀衣坐下,說:“去教山。”
那名男子看到就攻離這么大搖大擺走過來坐下,也是微微一怔,緊接著撐起身子,故意擺出一臉壞笑看著攻離說:“我說小丫頭,這大晚上也不問我是誰就上了我的船,你就不怕……”
男子話還沒說完,只見攻離忽的俯身向前,一手撐著甲板,整個人慢慢向男子壓過去,眼看就要雙唇相接,男子恍惚了一瞬,便立馬向后倒去,死死貼在甲板上,眼中凈是恐慌。
攻離停下了動作,俯視著哆哆嗦嗦的男子,左邊嘴角輕蔑一提,在他耳邊輕輕說道:“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然后起身,坐回原處,拍了拍手上的灰,交叉在胸前,好整以暇的看著男子,心想:沒正形的,在青要山的時候,姜潮每次見女子與她搭訕,都要念叨攻離一句登徒子,她心里冤。不過此時,她倒想看看這個人到底想搞什么把戲。
甲板上的男子緩緩起身,夸張的用手環抱胸前,眼神悲憤的喊了一句:“登徒子!”
“哪里有登徒子!”
一聲滄桑卻又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攻離回頭一看,是一個帶著斗笠的老者,手里拎著兩壇酒和一些干糧,疾步趕來。
攻離突然明白了什么,扭頭略有怒氣的問中年男子:“你不是船夫!”
那男子委屈的答道:“我從來沒說我是……”
攻離聽聞此話,立馬起身想走,男子見勢一把抓住攻離的手腕,笑嘻嘻的說:“別走!拼個船嘛,錢我們一人一半,怎樣?”
攻離瞪了他一眼,甩掉他的手,剛走一步,又發現腳腕被他抓住了,低頭一看,這男子趴在船板上,笑著說:“我請客我請客。”
看攻離還準備走,又趕緊補上了一句:“我知道很多關于教山的事情!都可以告訴你!”
聽聞此話,攻離身形一頓,扭身又坐回船里,說:“一人一半。”
男子忙笑嘻嘻地說:“好好好好好~”
然后立馬爬起來,抖抖身上的灰,沖著船夫一擺手,說:“老伯,我們出發吧!”
船夫立馬答應了一聲:“好嘞!兩位坐好了,走嘍!”
夜色漸濃,月亮也悄悄攀上了天空,在略顯蒼寂的月光中,一只小舟劃槳前行,蕩出點點漣漪,隨后又沉靜在宛若一面透徹銀鏡的教水湖中,毫無波瀾。
船夫哼起了調子,在夜空中盡顯宛轉悠揚。
那名男子躺在甲板上,一手放在頭后,一手拿酒壺,給攻離講起了教山的事。
“此湖名為教水湖,是一巨大的內陸湖,南北長約400里,東西寬約700里,形狀宛如一只展翅騰飛的鸞鳥,教山便屹立在教水湖中心。”
“此湖夏季湖水充沛,致清無魚,冬天則枯竭不見底,只漏出百丈深的湖床。誰也不知這水從何處來,又怎樣消失的無影無蹤,這便是教山奇觀之一。”
攻離探身看了看湖面,確實清澈不見底,便繼續問:“那奇觀之二呢?”
男子看著攻離,微微挑眉,遞出手中的酒壺搖了搖說:“這酒不錯,來一口?”
“不要。”
男子便自己喝了一口,擦了擦嘴,又繼續說:“這奇觀之二,便是湖水之上無法使用仙術,所有來教山之人,都只得乖乖行小舟進出,若趕上冬季,那便無計可施了,外面人進不去,里面人出不來。”
說罷,又將酒壺遞給攻離:“喏,別客氣,來一口吧~”
攻離搖搖頭:“不!”
男子笑著說:“你這小丫頭不會是沒喝過酒吧!哈哈哈哈”
攻離也不回答他,默默把頭轉向了一邊。
攻離是沒喝過酒,但不是青要山不讓喝,而是她不想喝,她聞到那種辛辣的味道時就奇怪,為什么世人喜歡喝這種比土還難吃的東西。
男子看攻離不理她,心中已有答案,便也不強迫她,繼續躺在甲板上慢悠悠的說道:“奇觀之三,則是這教山智者風伏眠,據說他今年已經1800歲了,游歷過世間山川大河,積累了大量靈術的圖譜,學識淵博,通曉世事。各大氏族的義士都想拜在他的門下,在教山修煉靈術圖譜。但是……”
“但是什么?”攻離問。
這男子卻突然坐起,故作神秘的說道:“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拜他為師,也不是所有拜師之人均可得到圖譜,這是要看靈緣的。”
攻離疑惑不解:“靈緣?快詳細說說。”
男子卻盯著攻離垂到身前的頸帶,挑起來拽了拽,玩弄著說:“這是什么?從未見過,還挺別致。”
攻離狠狠打掉了男子的手,急切的問:“你快說!”
男子“哎呦”一聲,委屈的揉揉手,撇了撇嘴,哼了一聲,說:“你這小丫頭也太不溫柔了。”
然后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又躺回了甲板上,翹著腿說:“哎~今日乏了,需大夢一場,明日再講~”
攻離剛想起身繼續追問,那男子卻又突然開口道:“哎!男女授受不親,你這個登徒子就老老實實在船篷里呆著,別想趁著夜色占我便宜,船夫大伯可都看著呢。”
然后就想起了陣陣呼聲,攻離見狀,便又坐回船中,頭抵船篷,望著月色,心事重重的樣子。
自己能否拜得智者、修習靈術?不得而知。
只聽得船夫的低吟、淙淙的水聲和男子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