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受傷這幾日，蕭蓮很清閑。
而從不把時間當(dāng)生命，做什么事都慢騰騰的殷白衣，終于將他所說的幾本養(yǎng)娃圣經(jīng)找出來，裝了個籃子，派弟子送了過來。
蕭蓮一看，只見書面赫然寫的是《九歲男童的正面管教》、《手把手教你帶徒弟》，甚至還有一本《幼獸飼養(yǎng)指南》。
蕭蓮？？
前兩本就罷了，可這《幼獸飼養(yǎng)指南》卻是個什么鬼。
想殷白衣能不辭辛苦給她找已是不容易了，蕭蓮倒也懶得說他。就坐在玄青山山頂，那棵足要十人合抱，高聳入云的大樹下，慢悠悠地看起了書。
日光微斜，將書的紙張輕微穿透，樹上不時傳來靈鳥啁啾的聲音，蕭蓮看得認真，暗暗記住了許多正確養(yǎng)育徒弟的法子。
其實這幾日，蕭蓮想了很多。之前裴無缺做的事，蕭蓮不是不知道。
比如楊俊那件事，蕭蓮就覺得可疑。內(nèi)門弟子縱然嫉妒他，但應(yīng)不是不知輕重的人，怎會將他打入魔眼？沈庸也許知道有些不對，但怕她追究，所以沒有深查。再有在冰雪之巔，蕭蓮懷疑裴無缺根本就認得霜草獸，不過是故意引她去救。
但又想想，裴無缺這孩子來路不明，她將他撿回來時滿身是傷，不知被何人所害。想必之前環(huán)境條件很是艱苦，才讓他變成了這般模樣，她要做的自是引他向善，而不是一昧的去責(zé)怪他。
更何況過去自己做的一些事，雖是想對他好，但又的確地害得他不好，倒也的確是她的錯。
她倒也暫時不急徒兒引靈入體的事了，自懲仙臺下來，裴無缺經(jīng)脈受了些傷，如今每日，她都要親自用靈力給他溫養(yǎng)經(jīng)脈。只是現(xiàn)下他下山挑水去了，她還等著他回來。
此時玄青山的山階長得仿佛沒有盡頭，茂密綠林長在兩側(cè)，一個小小的纖瘦身影挑著兩只玉桶走在蜿蜒的山路上。往來的白衣內(nèi)門弟子都笑瞇瞇地跟他打招呼“裴師叔這么早啊。”或者問“裴師叔吃了嗎。”
裴無缺偶爾會點頭答應(yīng)他們，等階梯再往上延伸，云霧繚繞的時候，就沒有弟子們的蹤影了。而是一個木屋圍繞的小院子坐落在山頂?shù)钠脚_上，小院子修得一般，可那背后一棵參天巨樹，直入云端，濃綠密蔭遮天蔽日一般。
蕭蓮見徒兒回來了，悶聲不響地在那兒倒水，就笑著將他招過來“無缺，快來坐下吧。”
裴無缺應(yīng)了聲，過去躺在旁邊一張?zhí)匾鉃樗�添置的，略小一號的躺椅上，閉上了眼。
蕭蓮就運起靈力，抵在徒兒丹田處，將靈力緩緩輸入他的體內(nèi)，潤澤他的經(jīng)絡(luò)。
蕭蓮修習(xí)水系功法，這靈力便也是淡藍色的，進入經(jīng)絡(luò)極其舒服，甚至覺得連腦中的煩擾都被清空。在給徒兒滋補經(jīng)脈的時候，蕭蓮就說“你的五行靈根與旁人不同，竟全都一致的大小，沒有一個突出的。師父修行這么多年，還沒見過這般的。”
裴無缺微睜開眼，同師父對話“一樣的是好或不好呢？”
蕭蓮心道自然不好，因為連修習(xí)什么功法都選不出來，可是看著徒兒澄凈的眼睛，哄他一般告訴他，“自然是好的，因為獨特啊。”
裴無缺嘴角一彎，倒也不說什么。
等潤澤了經(jīng)脈，裴無缺準備繼續(xù)去挑水，被蕭蓮攔住“今天不挑水了，師父帶你去別的地方轉(zhuǎn)轉(zhuǎn)。”
當(dāng)蕭蓮說要帶他去別的地方轉(zhuǎn)轉(zhuǎn)時，裴無缺以為是指去看看風(fēng)景，或者看看云什么的，前幾日他養(yǎng)傷時，蕭蓮整天帶他去看朝霞日落。就坐在青淵河岸邊，看著朝霞的余暉灑滿整個江面。
結(jié)果蕭蓮帶他出了青淵門，神神秘秘地往前飛，等到了目的地，只見是個別的門派的試煉場，蕭蓮牽著他，給兩人都貼了張隱身符，偷偷摸摸地進入。
裴無缺……
蕭蓮發(fā)現(xiàn)徒兒看自己的目光奇異，解釋說“師父畢竟是有身份的人，在外要注意形象。偷偷探查人家修煉這種行為不能被人發(fā)現(xiàn)。”又頓了頓，“你以后不能做這種偷偷摸摸的事。”
裴無缺只能道“……是。”
蕭蓮單純地想看看，別的門派弟子是怎么修煉的，青淵門倒也能看，但是青淵門的弟子，連外門都沒有五靈根的。只能到青淵門隔壁的御仙閣來看看，御仙閣五靈根外門弟子眾多。
但是看了一會兒，只見這些五靈根弟子，不是在入定感應(yīng)天地，就是耍些普通拳腳，蕭蓮頓覺得無用。
正在此時，一道聲音在背后響起“這不是青淵門師祖蕭蓮道君么，到我們御仙閣來做什么！”
蕭蓮心里一個咯噔，她這隱身術(shù)，能看穿的都是與她同等修為的人。她緩緩回過神，果然看到是御仙閣師祖，蒼青道君。他面容三十許，儒雅英俊，穿著件繡滿金線的道袍，腰間又掛了四五個金光閃閃的法寶，腳蹬玉靴，顯得十分浮夸。正面帶笑容。
此人平日和蕭蓮很是不對付，但卻又是只笑面虎。
蕭蓮畢竟是見慣大場面的人，鎮(zhèn)定笑道“自是來拜訪蒼青道君的，道君今日可好？”
蒼青道君也笑說一切都好，目光卻在裴無缺身上上下看，早就聽聞蕭蓮收了個五靈根弟子，百聞不如一見，當(dāng)真是五靈根。不過倒是……長得極好，粉雕玉琢，五官精致絕倫，他笑了笑“道君這徒兒，資質(zhì)雖然，嗯……就，勉強還過得去吧，倒是容貌不俗，想必日后長大了不得了。”
聽得出他真是十分勉強。
蕭蓮笑容不變“道君謬贊，你身后幾個徒兒也不錯。”
蒼青道君這貨是顏控，收的幾個親傳弟子都是天靈根，且長得也十分好看。
正道十八界，化神期修士約有三十余人，蕭蓮是青淵仙境的魁首，但每界都有一魁首，是為該界修為最高之人。這位蒼青道君屈居她之下，已經(jīng)不滿此狀多年。遇到她收了個五靈根弟子這種事，自然要好生嘲笑一番。
其實化神修士已是頂尖，想收什么弟子便能收，像蕭蓮這種只看機緣，不看資質(zhì)的，實在是少數(shù)。
不想再和蒼青道君多言，蕭蓮拉著裴無缺，直接瞬移出了御仙閣。然后叮囑他“你以后在外面，遇到他就躲遠點。”
裴無缺問“為何？”
蕭蓮道“此人于我不和已久，我怕他暗中對你不利。”
裴無缺看了眼剛才的方向。
蕭蓮想了想又道，“方才看那些弟子練習(xí)，你可有領(lǐng)悟什么？”
裴無缺自然搖頭，就這，他能領(lǐng)悟什么。
“我想也是……”蕭蓮卻想著，是徒兒資質(zhì)太差，自然也看不懂什么，嘆了口氣，摸了摸他的頭，“沒關(guān)系，師父不嫌棄你。”
裴無缺……
這一天偷窺倒也沒什么收獲，反倒見到了不喜歡之人。蕭蓮也沒什么興致，回去給徒兒準備了餐飯。
這也是她這幾日新學(xué)的手藝，雖然看裴無缺吃著一臉隱忍的表情，就知道不大好吃，但每次問他味道如何，他又會忍很久才說“還好，能吃下去。”
蕭蓮覺得她徒兒真是個能吃苦的人，她幾次問他，要不還是換回山下送飯上來，那樣他想吃什么珍饈美味都還是有的，可他都搖頭說不必麻煩。當(dāng)然，后來蕭蓮看到他暗中讓若遠從山下帶東西給他吃。呵……
將徒兒送上床睡覺，給他蓋好花花被后，蕭蓮給他按了按被角。
裴無缺過了良久，見她都沒有離去的意思，問道“師父不打算睡？”
“不著急。”蕭蓮?fù)蝗徊恢獜哪膬耗贸霰緯�，只見是《修仙界童話》，裴無缺嘴角微抽。
蕭蓮打開了《修仙界童話》一書，她看過殷白衣送來的書，上面有說，每日給徒兒講一個溫情睡前小故事，有助于徒兒的三觀成長。蕭蓮對徒兒別的要求都沒有，只希望他能健康成長。
蕭蓮對他說，“你之前的事師父都不怪你，不過從今日起，思想建設(shè)這件事要做起來。師父每天給你念一個睡前故事，助你入睡。今天這個故事叫，丑小鶴。說是，從前有只普通的大雁，被生在了雁群里，所有大雁都嫌棄它丑。后來，它歷經(jīng)磨難，終于成為了一只仙鶴的故事。”
裴魔頭黑線，說“師父，這倒也是不必……”
“孩子都要聽睡前故事。”這是蕭蓮從書上看來的，她讓他閉上眼睛，裴無缺一開始并不配合，但只能跟著無奈閉上。隨著蕭蓮語調(diào)溫柔慢慢的講述，他卻又真的睡意漸起，只聽到她溫柔的話語在耳邊不斷響起，隨著他的心跳一起微微跳動。
蕭蓮講到最后一段“終于有一天，它發(fā)現(xiàn)自己長出了漂亮的翅膀，它能像別的仙鶴那樣飛翔……”
見徒兒已經(jīng)閉上了眼睛，孩子蜷縮成一團，靠向她這邊，仿佛已經(jīng)熟睡的樣子。蕭蓮輕輕舒了口氣。
她出了房門，也將他的門合上。
此時若遠正站在屋外等她，拿著一些丹藥等物。
“師祖，裴師叔還是沒能引靈入體么？”若遠有些擔(dān)憂地問。
蕭蓮輕輕嘆氣，指了指石桌，示意到那里去說。
“世上有一種靈根，是無法修行的。”蕭蓮說，“便是偽靈根，雖看似有靈根，實則根本無法引靈入體。”
若遠聽了一驚“師祖，您難道是說，裴師叔是……”
蕭蓮垂下眼睫，她也不想如此猜測，但她用盡辦法，他都無法引靈入體，這是最后的可能了。
“那該怎么辦。”若遠一時也蒙了。
蕭蓮想著玉簡所說，無缺最后會對上那個正道滅絕的浩劫，不能生還的預(yù)言。只能道“罷了，實在不能引靈入體，當(dāng)個凡人也無事。師祖養(yǎng)他一輩子就是了。”
“可……”若遠想說，青淵門師祖的弟子，怎么可以是個凡人，但又覺得說也沒用，欲言又止。
此時，裴無缺睜開了眼睛。
他自然聽到了蕭蓮?fù)�若遠的談話。
魔頭同時擁有有兩種體質(zhì)。
在正道時，他是混沌靈根，十七年便結(jié)了金丹，這是修仙界史無前例的速度。后來叛出正道，他才知道自己是天魔體。現(xiàn)下兩人在外討論，左一個五靈根，右一個偽靈根。讓這個從來都是天才的魔頭良久無言。不知道該怎么告訴他們，他現(xiàn)在是天魔體，所以根本不能引靈入體。
其實魔道對他來說并不算什么。
可是他想到一件事，一百年后的修仙界，蕭蓮并不存在。蕭蓮未來為何會神秘消失，是突然隕落還是被人謀殺，不得而知，但他必須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