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能…沒道理的啊……”,修急得汗如雨下,“難道說……我的能力對同樣有能力的人無效?那這不成了笑話了嗎!”
他又抬頭直勾勾地盯著陳鏡的眼睛,他甚至能看到自己在陳鏡瞳孔里倒映出的自己。
可是他真的看見了嗎?還是說他只是在虛張聲勢,順著自己說話的聲音在看,實際上兩眼一抹黑呢?
他突然想起《三國演義》里謀害張飛的三個雜兵,明明知道張飛在睡覺,可圓睜著的雙眼就是讓人不敢上前。他腿有些發軟,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如果他看到了,自己貿然出手必然又會吃一發泡沫鎖喉,可如果他沒看到,自己就這么倉皇逃竄豈不貽笑大方!
有了!
修突然靈光一閃,他雙腿岔開,雙手五指伸開,左手遮住自己的半邊臉,右手向下伸到左大腿根處,凹了一個風騷的造型對陳鏡大喊:“陳鏡!告訴我我現在擺的是什么樣的姿勢!答對了今天我們到此為止,答錯了我就上去把你的嘴撕爛!”
“唉……”
陳鏡摘下眼鏡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雨點又戴回去,“好像在哪里見過,是個什么動漫角色的姿勢吧,虧你真敢擺啊,這里可能會有人來哦,不羞恥嗎?”
“什么!”
修大驚失色,一屁股坐在地上,臉色由紅變白又由白變紫,上下牙關直打顫:“看得見——你真的看得見——”
“都跟你說過看得見了吧。不過還真的有人把二次元那些東西帶進現實里啊~”
陳鏡聳聳肩繼續說:“喏,接下來怎樣?喊幾個弱智一樣的技能名把我秒了?還是打嘴炮指望我自爆?難不成會有從天而降的高達助你一臂之力?”
“這……不是……我……”,修連話都說不利索了,張口結舌地支吾半天,想打沒那個膽量,想跑又挪不動腿。
“話又說回來,你這么喜歡那些東西,有沒有天降的青梅竹馬整天吵著要和你結婚啊。或者叼著面包在墻角和你撞個滿懷卻又正好是你同班的轉校生什么的?可惜據我所知女孩子們都不喜歡對著紙片人白天嘿嘿傻笑晚上嗷嗷手沖的男生啊。不過你肯定不是那種人吧,不會真的有這么惡心的人吧,不會吧?不會吧??”
陳鏡自鳴得意地說個不停,每一句話都像刀子一樣切割著修脆弱的自尊心,他積極地調動腦海里每一個用來惡心人的形容詞,打算像當年諸葛孔明說死王朗一樣把他噴傻噴暈噴癱瘓。
……
“其實你看不見吧……”
沙啞且滿懷憤怒的聲音打斷了陳鏡滔滔不絕的嘲諷。
聲音雖低,但此言一出陳鏡傲睨自若的表情瞬間蕩然無存,他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這將葬送他目前為止的全部優勢。
“你根本就看不見吧!!”
修憤怒地咆哮道:“你已經發現了吧,在你眉飛色舞滿口噴糞的時候,小爺已經悄悄繞到你身后了!而你還傻呆呆地看著前面!剛才的一切都是虛張聲勢,我說的沒錯吧!”
陳鏡無言以對,再做掩飾也是無用,只能怪自己入戲太深,想用接連不斷的譏笑擊穿他的內心防線從而不戰自勝。但是他忽略了通過聲音定位修的位置,成了這場戰斗致命的轉折點。修已經知道自己失去了視野,主動權現在全部到了對方手上!
樂到一半的吳陣感覺到了場上氣勢的變化,興奮地情緒一下子跌到冰點:“哎?鏡…鏡子…你…你沒事吧…你看得見吧…你不是都說出……”
陳鏡自知大勢已去,無奈地閉上了眼,反正現在睜眼閉眼已經沒有區別了。黑暗,一望無盡的黑暗,失去視野的自己成了修的砧上魚肉。
“你果然看不見!”,確認自己處于絕對優勢的修放聲大笑,“哈哈哈——結束了!我不會再給你確定我位置的機會了!”
他撿起地上的磚頭開始繞著陳鏡飛快地跑圈,腳步時強時弱,“怎么樣!跟得上我的殘影嗎?找得到我的位置嗎?你已經輸了!輸給了自己的狂妄!我要把你鴕鳥一樣高昂著的腦袋按進土里,再在上面撒尿施肥!”
陳鏡汗涔涔地站在圓圈中間垂著腦袋雙拳緊握,他已經把注意力集中到最高程度,但還是聽不出修的位置,不知道他何時進攻,更別說防守反擊了。對他而言現在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原地等待修跳過來敲破他的頭。
修跑到陳鏡的正后方,他的整個后背全是破綻。他后腳一蹬前腳一邁飛身向前,手中高高揚起的磚頭蓄滿力量砸向陳鏡的后腦。
“在黑暗中懺悔吧!你們的痛哭流涕將成為我踏上學生會干部寶座的墊腳石!接招——磚石星辰擊!”
兩米,一米,半米,干部的寶座唾手可及!修貪婪地獰笑著,用力揮出手里的磚塊。他已經開始預想陳鏡頭破血流地跪在地上磕頭求饒的慘狀了,很快會長肖權云會豎著大拇指頒給他學生會干部的綬帶。他將成為全學生會最為矚目的新人!他會被一大批女孩子爭先恐后地示愛!他將登上十八年來可望不可即的人生巔峰!
……
“看不見的人是你吧——”
背對著修的陳鏡抬起頭,鬼魅的聲音讓修汗毛倒豎。
“什么!”
修的心涼了一大截,就在磚塊即將命中的前一瞬,他看到陳鏡準確地轉過頭直面自己,臉上那副成竹在胸的蔑笑只能說明一個事實——他早就看穿了自己的行動,正在等他往槍口上撞!
“不可……”
修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被兩三條扁長的泡沫纏住身體,又一次被牢牢地扼住了脖子。他目瞪口呆地看著陳鏡閉著眼睛慢悠悠地轉過身來,臉上一副巧計得逞的壞笑。歪著腦袋一邊搖頭一邊沖自己咂嘴,右手食指伸出左右晃了晃,那意思很明確——你不行。
“這…這怎么可能…你的確看不見…可又是怎么……”,修掙扎著吐出不完整的句子,他覺得自己又要窒息了。
陳鏡高深莫測地笑了笑,摘下眼鏡揉揉眼睛,又用袖子擦了擦鏡片。一套除了氣人之外毫無用處的操作過后才慢條斯理地對臉紅脖子粗的修說:“事實是……直到現在我的眼前都是一片漆黑。的確我看不見了,可是你有認真去看周圍的變化嗎?”
修愣住了,眼珠左右轉了轉,這才發現空氣中浮動著很多細小的小泡沫,因為下雨的原因天色已暗,不仔細看確實很難注意到。
“難道說……你已經……”,修絕望地瞪大眼睛,他似乎理解了陳鏡的制勝訣竅。
“明白了?”
陳鏡得意地把眼鏡推上鼻梁,“我把這些易碎的細小泡沫散布四周,就像織好網等著獵物上門的蜘蛛一樣。不管你從哪個方向進攻,只要你碰碎了我的泡沫,我就會有體感,抓到你也就易如反掌了。”
“原來……如此……我…我輸了……”,修喪氣地耷拉著腦袋,失去了所剩無幾的斗志。
“還等什么呢?快把你瞎眼的能力解除!想被我勒死嗎——”,陳鏡把拇指和食指圍成一個圓慢慢合攏,修脖子上的枷鎖也隨之縮緊。
“我…我…咳…好吧…”修眨了眨眼,吳陣和陳鏡的視野一下子明亮了起來。二人環視一圈多彩的世界,感覺世界從未如此美好。
氣勢全無的修抬頭請求道:“陳鏡同學……最后…我想問最后一個問題…可以嗎…”
“什么啊,快點——”陳鏡不耐煩地松了松手指。
修深吸一口來之不易的空氣,抬頭可憐兮兮地問:“可以…告訴我你的能力名字嗎?我的Blind Forest是被什么能力擊敗的?”
“名字?”,陳鏡愣了一下,他還沒有考慮這個問題。
修好像突然來了精神,連珠炮似的說個不停:“拜托了!這是我第一次和同樣有能力的人對戰,我要把今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記錄下來畫成漫畫發出去!我一定會把你畫得超級炫酷的,所以告訴我吧——”
“這個嘛……”,陳鏡有些為難,托著下巴忖度著。
……
一絲陽光從天際撒下,陳鏡抬頭一看,短促的夏雨結束了。陰云撤去對太陽的封鎖,光明重現世間。遠方清亮的天空中劃過一道淺淺的彩虹。
“這個不錯——”
陳鏡靈光一閃,俯視著修期待的眼神,故意像演員一樣夸張地把聲音提高道:“擊敗你的是我——Rainbow Age的泡沫能力!記住了嗎!”
修兩眼放光,連連點頭:“噢噢!好名字!我一定會記住的!”
陳鏡嘆了口氣,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轉頭去找吳陣。
“哎呦——”,吳陣伸展了一下酸疼的身體,拍了拍陳鏡的肩膀,“雖然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不過干得好!不愧是你啊!”
陳鏡回味了一下自己的首場戰斗,確實是驚險叢生,有些細節如果忽略的話很可能敗北的就是自己了。他長舒一口氣對吳陣說:“今天的事我可得和你好好講講,以后的學校生活可能沒法再太平下去了。”
“對了鏡子,既然你從一開始就中招了,那是怎么答出這個小不點的提問的?”,吳陣不解的問道。
“這個啊……”陳鏡看了眼坐在地上被牢牢綁住的修。
“這小子老二次元了,尊嚴又脆得像煎餅一樣。我猜他擺的姿勢肯定和動漫角色有關,就隨便糊弄了一下。這種玻璃心的人稍微一被戳就自亂陣腳,自己對號入座罷了。”
兩人哈哈大笑,一起看向蔫頭耷腦的修。
“那個……陳同學……我已經認輸了……視力也還給你們了……可以……可以放我走了嗎……我還要……回去畫你的漫畫……”,修拼命地眨眼擠眼淚,哭唧唧地賣慘。
“嗯,沒問題哦……”,陳鏡打了個響指,松開了綁住修的扁長泡沫。
“謝謝陳同學——謝謝陳同學——我這就走——我再也不打你們的主意了——我也不加入學生會了——”
修千恩萬謝地鞠躬道歉,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轉身要走。剛邁出一步,就被一把揪住了后衣領,瘦弱的身體嚇得一個激靈。
修打著哆嗦慢慢轉頭,看見一臉騰騰殺氣的吳陣。青筋在吳陣的太陽穴皮膚下強勁地跳動著,渾身的肌肉都緊繃起來。
“喂!鏡子同意放你走了,你問過我沒有啊——”
“啥?!可是——”,修求救似的看向陳鏡,卻發現他已經哼著小曲走開了。
“啊啊啊——同學我知道錯了——你可不能打我啊——你看我們體格差這么多——你要是一失手把我——”
“嗯?剛才你拿著磚頭一頓亂砸的時候有考慮過這些嗎?”
吳陣把臉一沉,高大的身影把修完全籠罩在陰影中。
“啊啊……啊……這個……那個……”,修張口結舌了半天什么也沒說出來,最后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那……輕……輕點……好嗎……”
“這就不是你說了算的了!!”
吳陣左手扯著他的衣領憑空把他扔起來,右拳攥緊凝氣聚力,破風而出的一拳滿中胸口。
“咿啊啊啊——”
修一口氣沒喘完慘叫一聲,瘦弱的身子像子彈一樣飛出去兩三米,“噗通”一聲摔在地上又打了幾個滾,在空中就幾乎失去了意識。
“喂,沒死吧——”,吳陣溜達過去踢了踢修的屁股。
“你太認真了吧……”,陳鏡皺了皺眉頭。
修哼哼唧唧地翻過身,臉蛋、胳膊、大腿都蹭破好幾處皮,衣服也破了幾個口子,整個人灰頭土臉的,一點囂張的樣子也看不出來了。
吳陣搖了搖頭感嘆道“唉,中二病真得治,早這么打一頓他早就好了。”
陳鏡瞥了他一眼,“行啦,我還沒說你呢,打這么重干嘛,出人命怎么辦?趕緊把他背上去校醫院吧。”
被日光涂滿霞紅的校園路上已經行人寥寥,兩人借著夕陽的最后一絲余暉往校醫院走,身后的影子拉得又瘦又長。
……
遠離激戰過后的小廣場廖無人煙,幾十米遠處的一棵大楊樹后現出一個修長的身影。隱藏在寬大的棒球帽檐下的陰沉面容仍殘留著難以置信的神情,似乎還沒從剛才親眼所見的震撼景象中回過神來。
“難道真的是超能力……”
“真是不知道這世界上還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了……”,含糊不清的自言自語從陰影下傳出,他把本就擋眼的帽檐又拉低了一寸,低著頭向反方向匆匆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