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的卵石小徑上,陳鏡和楚依荷兩個人一前一后地無言前行,陳鏡默然無語地低著頭往前走,步伐既快且亂,楚依荷不得不時常小跑幾步才能跟上。
她看著陳鏡落寞的背影幾次想搭話又說不出口,只好同樣陷入尷尬地沉默,一言不發地跟在后面。
走到食堂門口陳鏡才停住腳步,望了望門可羅雀的大門,疲憊地說道:“對不起啊依荷,今天……耽誤你吃飯了,下次再約吧……”
陳鏡轉身剛要走,楚依荷抓住最后一次詢問的機會叫住他:“等…等等…剛才的那個是……”
“抱歉,我也不是很清楚……”,陳鏡沒有回頭,“似乎是昨天洗碗的時候發現的,我也沒想到今天會搞成這個局面……”
“那…那…那還有陳叔叔的事……”
“別擔心……”,陳鏡的聲音越發低沉,“我沒往心里去……”
楚依荷再也問不出別的事情,陳鏡見她不再提問,也低著頭走遠了。
望著陳鏡默然離去的身影消失在視野外,楚依荷的心情也低落下去,她在不遠處的一個涼亭里坐下,望著近旁的綠藤瑩草心亂如麻。
……
她理解肖權云記不住陳鏡,也深深地理解他是怎么記起陳鏡的。因為肖權云口中的那個“眼神”也一直篆刻在她的心里。
而今天她又重見了那個眼神,把絕對的憤怒和絕對的仇恨壓縮到兩只瞳孔中后爆發出的熾熱射線。
楚依荷莫名地有些感傷,她原以為時間可以抹平一切傷痕,但事實是抹平傷痕也許需要幾年甚至十幾年,而揭開傷疤,讓積攢的淤血噴薄而出只需一秒鐘。
她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一直以來的謹慎和努力都在今天化為了泡影呢?又或許時間根本沒能治愈陳鏡,而只是讓他的淤血越積越深呢?
但在這些雜亂的思緒之上,最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在肖權云即將揭開陳鏡最后的遮羞布時挺身而出的自己。
現在回想起來她還是有些后怕,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擺脫莉澤學姐的束縛沖上去給了肖權云那一巴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迎著肖權云癲狂可怖的視線發出那種斬釘截鐵的威脅,甚至不知道自己竟然能發出那種寒如冰錐的聲音。
如果沒有陳鏡在緊要關頭使出的“高科技”而任由肖權云結實有力的巴掌扇在自己臉上,也許自己現在正躺在醫護室窄窄的病號床上哀哀地垂影自憐呢。
楚依荷看了看自己纖細嬌嫩的手,給不可一世的云華學生會會長肖權云臉上烙印下五指的恥辱標記的真的是這只小巧無力的手嗎?那一瞬間發生了太多事以至于楚依荷回憶起來都沒什么真實感。
也許是被肖權云狂妄自大的態度激怒,也許是怕赤裸裸接受公開處刑的陳鏡暴走,也許在那一瞬間自己被撒旦附了體也說不定。但自己確實是站出來了,無畏,無懼,目空一切。
她并沒有為自己體內蘊含的迷之爆發力感到開心,反而擔憂起在以后的學校生活里如果自己無法再爆發出那種力量,
……
肚子咕咕叫了起來,楚依荷意識到自己還沒吃午飯,可食堂已經停止供餐了,今天只能去超市買些面包湊合了。她拍了拍暈漲的腦袋,決定把以后的事放到以后去考慮。
正在她起身時,她看見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
金色的波浪燙發,野性隨意的穿著打扮,小麥色健康熱辣的皮膚,是莉澤!
楚依荷決定避一避風頭再過去,突然又發現她只是孤身一人,剛才挽著肖權云一臉妖媚的樣子蕩然無存,悵然若失地漫步獨行。
楚依荷回想起剛入校的第一天,自己氣喘吁吁地把大包小裹搬進新宿舍時,穿著被汗水浸透的純白內衣和只到私處下幾寸的牛仔熱褲的金發辣妹若無其事地翹著二郎腿看著自己忙上忙下,嘴里還嚼著粉色的泡泡糖。
自己進來一趟她就吐個泡泡,轉身出去她就又吐一個,完全沒有搭把手的打算。
一開始楚依荷以為她只是單純地喜歡戲弄人類型的潑辣女生,后來才隱隱覺得她似乎有些針對性,總是聯合其他女孩子孤立自己。雖然很多女生更傾向于自己這邊,但只要她套上帥氣的制服,把細長的柳葉眉一皺,女孩子們就都默默地站到她那邊。
今天若不是因為莉澤惹是生非在先,這一整場鬧劇也不會開始,自己和陳鏡也不至于乘興而來敗興而歸。這樣想著,看著莉澤悵然的神情,楚依荷心里生出一股揚眉吐氣的舒暢感。
八成是因為剛才的鬧劇被肖權云甩了,反正按照他不可一世的性格,隨便把女孩子甩到一邊應該只是家常便飯。
因為適才出了風頭而覺得自己膽氣大增的楚依荷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去討厭一下莉澤,讓她嘗嘗處于下風的悲屈滋味。
她幻想著自己趾高氣揚地指戳著莉澤不留情面地嘲笑,得意洋洋地欣賞她咬著嘴唇噙著眼淚一臉不甘心的可憐樣子,嘴角難以抑制地微微上揚。
但幻想往往只是幻想,楚依荷沒有膽量付諸行動。
……
夕陽的余暉被深灰的陰云遮擋,一天炎熱的暑氣在此時才開始消散。大多數學生都拎著包神清氣爽地準備為美好的又一天畫上句號。
吳陣的今天雖然算不上糟糕,但和美好也肯定不沾邊。他在湖旁的主干道上來回溜達著,困惑地撓著頭,手里靜如湖面的手機屏沒有一絲波瀾。
“什么情況啊……鏡子跑哪去了……”
吳陣胡亂地劃著遲鈍到令人火大的手機屏,“中午說好一起吃飯也不見了……依荷也沒消息……怎么回事啊……”
他突然靈光一閃,舉起手機大驚失色:“難道——鏡子和依荷吃獨食去了!不叫我!”
他攥著手機來回轉圈,“可惡可惡可惡——好你個鏡子——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都不懂嗎——至少——至少問問我要不要打包點什么吧!”
路過的幾個女生一臉好奇地看著這個舉止滑稽的陽光肌肉男,嘰嘰喳喳地調笑打趣。但好像又看到什么更吸引人的東西,急忙跑開了。
吳陣注意到人群的騷動,扭頭看過去,發現一群人正圍在校園表白墻那里。他以為又有什么靚男美女的八卦可以吃瓜了,也跟著樂顛顛地跑過去湊熱鬧。
人群很擁擠,但吳陣個子很高,不需要擠就能從遠處看見,他興奮地尋找粉色或者藍色的張貼紙,但除了一張黑色的涂著夸張地獄朋克風插畫的告示什么都沒有。吳陣瞇著眼仔細地看上面歪歪扭扭的花體字。
……
致云華大學所有學生:
無論是誰......可到校學生會領取豐厚獎勵并直接榮升學生會干部!
RUAAAA!!!
云華大學學生會
……
吳陣讀完臉都白了,他不知所措地左看右看,尋找張貼告示的負責人。他一下子就看到表白墻旁邊醒目的學生會制服,他憑借強健的體魄兩三步擠過去,用蓋過嘈雜人群的聲音問道:“喂!同學——為什么在這里貼這個——”
黑制服無奈地搖搖頭說:“據說是會長安排的,在所有醒目的地方貼上這個告示,現在我們得去食堂那里貼了,你讓一下吧。”
“不是貼在哪……我是想問……”
吳陣話音未落,黑制服們已經拿著剩下的告示走了,他也擠出人群懊喪地撓著亂糟糟的頭發:“什么情況啊……鏡子怎么惹著他們了……”
突然手機屏亮了,是陳鏡的消息。吳陣連忙打開查看。
“去學院樓后面的空地等我一下,有急事和你說,不許拒絕!”
吳陣收起手機,“哇……好像真的卷進麻煩里了……”
他確認了一下方向,一陣風似的跑向約定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