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青嵐在推開咖啡館大門的瞬間被人握住了手腕,腳步不由得一頓。
他偏頭望過去,發現敖戰臉色不太好看,正單手插兜站在咖啡廳門外,刻意選在門縫還沒關緊的時候拉緊了自己的手。
眸底掠過一絲笑意,張青嵐也不急著脫開,任憑敖戰拽著他往外走,甚至還能抽空出來,饒有興味地盯著對方緊繃的嘴角。
敖戰今天還算低調,上午去跟海鮮養殖基地的老板談合作時只從車庫里開了輛寶馬出來,現在正熄火停在路邊,連車門都沒來得及上鎖。
拉開車門,兩個人一前一后上了車,敖戰剛剛坐下便將車窗打開了一半,讓窗外的涼風將車里屬于海鮮的咸腥味吹散。
張青嵐不動聲色地撇了一眼后座,注意到上面并排放著三個密封保鮮箱,因為低溫,箱體銀白色的金屬表面還覆著一層水珠。
上車之后,敖戰除了幫張青嵐系緊安全帶就再沒說過話,他單手把著方向盤,沉默地盯著正前方的路面。
張青嵐坐在他身邊,把車座上的靠枕抱進懷里:“今天不是跟宋老板談生意嗎?合同簽完了?下班這么早,專門來接我啊。”
敖戰假裝聽不見他的話,一副專心開車的樣子,片刻以后極其勉強地嗯了一聲,權當回應。
“就是隨便聊聊天嘛,”張青嵐了然,語氣之中帶上了些許戲謔,“你怎么還和小朋友計較。”
“聊天?”敖戰語氣不善,“那小子都快要把臉貼到你手上了。”
回憶起離開前齊一帆那一臉震撼的傻樣,張青嵐試圖岔開話題:“看得出來嗎?那也是只妖精。”
“嗯?”敖戰毫無防備,注意力迅速被這句話騙走。
碰巧遇上紅燈,他踩了一腳剎車,蹙著眉頭思索片刻,:“他和他爹身上都沒有妖氣,怎么會是妖精?”
張青嵐把先前和齊一帆的對話復述一遍,挑出重點:“山雞本就不是什么猛禽,想要遮掩妖力自然容易。”
“既然能夠修煉成精,肯定是遇上了什么大機緣,說不定就跟這個能夠隱藏妖氣的‘法寶’有關。”張青嵐說著打開微信,滿意地看到上面最新顯示出來的小圓點。
趁著身旁的人不注意,張青嵐幾下便加上了齊一帆的微信好友,打開對方發過來的五十塊錢紅包,點擊收款。
紅綠燈上的數字跳到最后幾個,切換成了綠燈。
齊一帆的爹大名齊國強,曾經在某一塊地皮的拍賣會上和敖戰產生過某些摩擦,最后以八百萬之差惜敗,城郊的那塊地最終被龍王拿去建了棟大別墅。
敖戰貌似正在專心開車直視前方,實則回憶起齊國強那雙時時刻刻都精光迸發的綠豆眼,還有亢奮的紅臉頰。
冷嗤一聲,一時間說話十分刻薄:“怪不得長得就像只野雞。”
張青嵐把多出來的一塊錢退回去,隨后又切換到通訊錄的界面,指尖在屏幕上敲敲打打,挑出來幾個當天陪那只小狐貍精一起來算命的美女,分別跟每個人打了聲招呼。
“嗯嗯,”張青嵐的視線沒從屏幕上移開過,嘴里倒是應得很勤快,“確實。”
妖氣封印過久,相應的,就會越接近人類,對于其他妖靈的感知力也會變得越弱——這才是齊國強一只小小的山雞精居然敢和東海龍王爭地皮的根本原因。
感受到了青年字里行間的敷衍,敖戰終于忍不住在開車間隙抽空朝張青嵐瞥去一眼。
好巧不巧,望見的剛好就是那一排漂亮妹妹們粉嫩可人的頭像,以及某個打開的對話框頂上那一行“正在輸入中…”的小字。
敖戰:“……”
此時的二手寶馬已經開上了高速路,也不知道目的地到底是哪里,在國道上飛馳。車道兩旁是大片的空曠野地,被陽光曝曬著,上面的空氣也變成了扭曲的波浪。
在跟張青嵐有關的事情上,敖戰的心眼小得連針尖都不如。無心開車,索性打了個響指,驅動妖術讓車輛自動行駛。
自己則迅速俯身,直接湊到青年的面前,指腹在對方皓白細瘦的脖頸上幾下摩挲,陰惻惻道:“……你在做什么?”
冷不丁聽到男人低沉的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張青嵐握著手機的手一抖。
“沒什么,打聽消息而已,”索性直接將手機遞到了敖戰眼底,張青嵐光明磊落,直接指著上面某位富家小姐給他發來的消息說道,“她們說闞齊兩家的家長打算半個月后直接給他們辦訂婚宴。”
“他們一家山雞一家狐貍的敢結親,恐怕是兩頭瞞,哪邊都還沒暴露。”
敖戰黑著臉接過青年主動遞上來的手機,仔細翻了幾個對話,面色稍霽:“倒是有意思。”
“是吧,”張青嵐眉眼彎彎,看熱鬧相當不嫌事大,“我也覺得很有意思。”
敖戰對于青年喜歡湊熱鬧的性格相當了解,知道他不會善罷甘休。于是重新握住了方向盤,在取消法術之余隨口問道:“想不想去訂婚宴看看。”
張青嵐明顯眼前一亮,笑瞇瞇應了聲:“嗯。”
*
晚宴當天,敖戰特意給張青嵐挑了一套跟自己是情侶款的靛藍色西裝,自己則坐在加長林肯的后座上,指尖不住撩撥著情人松垮的領帶。
車廂內彌漫著幾縷淺淡的清香,若隱若現的青綠霧氣好似空氣凈化器一般,將原本令人不適的皮革味清除殆盡。
窗外掠過的光影被悉數隔絕,青年手里平攤著一本薄冊,正低垂著眉眼仔細閱讀,昏暗的橘色燈光細細勾勒著他側臉的輪廓。
管家在出門前為兩人請了專門的造型師,如今張青嵐一頭青絲高束在腦后,鬢邊則留下兩縷碎發,隨著冷氣吹拂而輕輕飄動。
青年眉眼清秀五官端正,本就長著一副美人像,如今鼻梁上還架著一副裝腔作勢的細框金絲眼鏡,純金的細鏈一路墜至肩頭,端的便是儒雅清高的大師風范。
敖戰坐在他身邊,瞇著雙眼打量片刻,最后還是伸出手,將人原本松垮的領帶系正了,遮掩掉領口可能會露出來的小片風光。
感受到頸側微涼的觸感,張青嵐目光倒是沒從冊子上移開,而是順勢握住了對方的指尖,自然而然地拉到面前,低頭親了一口手背:“到了?”
敖戰神情微黯,反客為主,指腹在青年的柔軟唇瓣上摩挲幾下:“沒有。”
畢竟是兒子的婚姻大事,齊國強不可能不上心,對方又是市里同齊家財力相當的世家,自然得有牌面。
兩家在家世上算是門當戶對的有錢,因此訂婚宴舉辦的地點自然是城中心最豪華的酒店之一,還得是空中花園,請電視臺來現場直播整個婚宴的進行。
不可謂不是聲勢浩大,人傻錢多。
進城出城的車流暢通無阻,即便如此,從敖家那棟修在城郊的大別墅一路開到城中心,也仍舊需要不少的時間。
敖戰身材高大,坐在車里久了便覺著有些憋屈,頂著一張精英臉凈不干人事,見張青嵐不理他,忍不住上前騷擾,將對方手里那本泛黃的古書抽走:
“在看什么,這么入迷?”
隨意翻了幾頁,發現其中都是些鬼畫符,敖戰挑眉,有些不滿道:“不理我。”
“打發時間的小玩意,不重要。”張青嵐云淡風輕,微微偏過頭,注視著敖戰的眼瞳,含情脈脈,“既然你不喜歡,那便不看了。”
斯文敗類的模樣裝得有板有眼,很是唬人。
人靠衣裝這句話不是沒有道理,為了配得上身上這套成千上萬的西服,張青嵐同志的確付出了較大的努力。
被那樣一雙仿佛含水的眸子盯了片刻,敖戰心頭一顫,不自然地將手抵上唇邊,低咳幾聲。
“嘖。”
……
加長林肯逐漸放緩了速度,直至停下。
星級酒店的門童梳著一個锃光瓦亮的大背頭,姿態恭敬地打開車門。
一開門,濃郁的玫瑰花香便被夏日的夜風裹挾著撲面而來。
層疊的階梯中央好似電影節一般鋪上了紅毯,兩側則是滿天星一樣的香檳玫瑰,擠擠挨挨,不要錢似的地堆了一地。
濃香便是從那里飄出來的。
張青嵐同敖戰牽著手,從加長林肯里邁出一條腿,看到眼前場景的一瞬間,眼底終究還是忍不住流露出了一絲笑意。
兩家宴請的親朋好友很多,酒店門前停泊的全是豪車,人聲略有些嘈雜,兩人夾在中間,并不算太顯眼。
敖戰將請柬遞給門童,貌似不經意地輕拍幾下張青嵐的肩膀,指尖微動,便在對方的身上布下了一層法術。
同時將自己身上殘留的妖氣清理干凈,敖戰這才重新牽起青年的手:“走。”
眼看著肩頭落下一只透明的瑩藍蝴蝶,張青嵐眨眨眼:“好。”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快步跟上去,同對方十指相扣。
不過在邁步離開前忽然回頭,若有所思地朝天頂上望去——
只見漆黑夜空當中,一輪明月高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