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屬實沒有道理。

張青嵐滿臉無辜，試圖把手腕從敖戰的指縫間抽回來，然而幾次嘗試均以失敗告終。

轎車的車窗緊閉，敖戰的臉上看不出來有什么特別的表情。

他就著緊握青年腕骨的姿勢，順手又把剛剛系緊的安全帶重新扯開，坐在座位上將人往懷里帶。

青年身形不大穩當，稍微搖晃幾下便沒脾氣地側身趴倒在對方的胸膛前。

敖戰神情微動，低頭親了親張青嵐的唇角。

兩個人因此湊得很近，溫熱綿長的呼吸交纏在一起。敖戰抬手撥弄幾下青年還在撲閃的睫羽，沉吟片刻，最后換了種問法：

“有妖怪來找你的麻煩？”

敖戰說話時的語氣和表情都有些僵硬，眉間現出極淺的一道溝壑，輕易便能聽出來套話的技巧很差。

實際上，青年身上屬于青丘白狐的氣味并不重，換算到普通人的世界里，大概就是和一個噴了香水的美女擦身而過之后留下來的味道差不多。

到底鼻子不如真正的妖族靈敏，先前張青嵐便沒多在意這些駁雜的味道。

他面帶笑意，頂著敖戰苦大仇深的眼神直起腰桿，雙手捧起來男人輪廓明朗的一張臉，搖頭認真道：“沒有。”

指腹上還帶了點冰奶茶的涼意，輕柔地摩挲著敖戰的臉側。

自覺再逗人就要出事了，張青嵐便簡明扼要、三兩句就將方才橋洞里發生的事情同敖戰講了一遍。

“她身上沒有殺孽邪氣，估計只是個閑散妖修，碰巧被我撞上而已，”青年忍不住捏了捏敖戰的臉，半瞇起眸子，毫不掩飾地感嘆：“……好可愛。”

敖戰聞言額前青筋一跳，想要將張青嵐的手臂拉下來：“胡說八道。”

“開車吧，”張青嵐笑笑，順勢傾身摟緊敖戰的脖頸，湊上去討好似的親了一口男人的唇角，“我餓了，想回家吃飯。”

龍王大人周身的氣勢瞬間柔和了很多。

把青年買回來的奶茶塞回到對方懷里，敖戰重新發動汽車，沿著高速公路一直開到了市郊的別墅區。

……

王管家今天穿了套修身的純黑燕尾服，滿頭花白短發一絲不茍地用發膠梳至腦后，臂彎上還掛著一根雪白的毛巾。

站在歐式莊園里的噴泉前等待邁巴赫緩緩駛入，在恰當的時間點為主人們打開車門，并獻上一枝仍帶著露水的紅玫瑰。

業務能力可以說是非常與時俱進了。

敖戰對此習以為常，從管家手里接過花枝，轉頭便遞至張青嵐面前。

張青嵐倒是對于王管家時不時發作的cosplay癖好十分配合——畢竟時間對于大部分妖靈來說，多是漫長而無聊的，張青嵐也就不介意陪他們做些無傷大雅的小游戲。

他朝王管家道了一聲謝，沒過多久便被敖戰牽著手拉走。

夏日的白晝很長，即便是傍晚天空也仍舊明亮。

穿著女仆裝的傭人等在別墅門前，在王管家的帶領下，一個個都十分入戲。在看到兩人回家的第一時間彎腰鞠躬，隨后接過敖戰的西裝外套，又給青年遞上擦手用的溫熱毛巾。

莊園占地面積很廣，修建成了古堡的模樣。入夜后整座宅子燈火通明，由內而外透著橘黃的亮光。

飯廳正中吊頂上的水晶燈光芒璀璨，緩緩旋轉著，燈光落在底下那張長到夸張的大理石飯桌上，為乳白色的通透石面鍍上一層暖光。

只不過空蕩又華美的長桌上只有很小的一角擺了餐盤，上面放著的也不是什么西餐甜品，而是普通的三葷兩素一湯。

菜盤旁還放著兩碗香噴噴的白米飯，飯面上熱氣蒸騰，米香讓人很有食欲。

敖戰將襯衫的袖子挽至臂彎，握著筷子的手指修長有力，他端起飯碗，畫面一時間十分賞心悅目。

今天吃的是清蒸大閘蟹，金玉滿堂還有小炒肉，王管家聘來廚師功力了得，簡單的家常菜也做得有模有樣，香氣撲鼻。

張青嵐不挑食，平時吃什么都能吃得很香，只不過最近新養成了一個不大好的毛病，喜歡在眼前支個ipad看本地地方臺定時播出的的風水靈異節目。

地方臺是個小臺，大概是經費不足或者是什么別的原因，請來的“風水大師”多數情況下是尖嘴猴腮的干瘦中年人，身上披著淘寶五十塊包郵的明黃道袍，坐在主持人身邊指點江山。

外景拍攝得也不盡如人意，很多所謂的靈異事件張青嵐一眼就能看出來是人為刻意制造出來的，假得可以。

然而即便如此，也不影響他拿這檔子節目做下飯劇，手里捧著飯碗，眼睛盯著屏幕，時不時還發出幾聲笑，看節目里的大師們花式表演。

敖戰因此被冷落在一邊，食不知味。

飯廳里除了他們兩個沒有旁人，張青嵐還戴了耳機，勢必做一個不外放的高素質公民。于是空蕩的飯廳里寂靜一片，除了餐具碰撞的輕響便再無其他。

看到太過于瞎扯胡鬧的地方，青年忍不住低頭悶笑，手里捧著的飯碗一抖一抖的，碗里的板栗差點滾出去。

敖戰見狀挑眉，清了清嗓子，裝腔作勢地咳嗽一聲。

只可惜張青嵐半點沒注意到身邊的人，仍舊全神貫注地看著他的風水節目，唇角微翹，上面還沾了點不知道什么時候蹭上去的醬汁。

敖戰：“……”終于忍不住伸手點了點屏幕，按下暫停鍵。

“好好吃飯。”敖戰拿了張紙巾，皺著眉頭把青年嘴角的醬汁擦干凈，教訓他，“吃飯都不能專心點？”

“唔，”張青嵐跟只倉鼠似的咀嚼著嘴里的栗子，等敖戰收手回去以后又低頭扒拉了一口白米飯，點點頭道，“也不是不行。”

見敖戰還是一副不大高興的樣子，張青嵐感嘆：“你現在講話好像老頭子。”

“到底是誰一天到晚四處亂跑，”敖戰把掰好的蟹肉塞進青年嘴里，又夾了一筷子沾了醋的姜絲給他，“還好意思說別人？”

青年舔了舔嘴角的蟹黃，假裝聽不見：“螃蟹好吃，家里還有沒有？明天還想吃這個。”

敖戰現在開的公司主業是冷鏈運輸，專門倒騰生猛海鮮，所以家里的廚子三天兩頭就能拿到剛剛出海的原材料，說是頓頓大魚大肉也不為過。

“可以。”見張青嵐終于舍得乖乖吃飯，敖戰也就沒再計較對方故意轉移話題的事。答應之后便拿出手機給下屬發微信，從貨源庫藏調了三只澳洲雪蟹。

雖然不是適合吃蟹的季節，能夠送上敖家餐桌的大閘蟹卻也還是只只肉質飽滿，膏黃肥美，張青嵐吃得心滿意足。

……

吃完飯后，敖戰臨時接了個電話后打開筆記本電腦，坐在張青嵐身邊和公司高層開起了視頻會議。

另一邊，張青嵐窩在沙發里補看剩下的半截綜藝節目。

這個風水節目是周播綜藝，他看的是昨天才放出來的最新一期。進度條沒走多久，便看見屏幕里除了主持人、風水大師之外忽然出現了一個新的面孔。

張青嵐一眼就認出來上節目的這位是當地比較有名的富二代，當年敖戰為了建房，買地皮的時候還和對方父親發生過一點不大不小的摩擦。

哦豁。

有意思。

敖戰坐在青年身邊，表面上一本正經，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的平光眼鏡。膝蓋上放了臺筆記本電腦，屏幕上顯示的畫面是公司的會議室，還有十來個圍坐的中年男人。

敖戰一邊安排收購事宜，一邊仗著屏幕那邊看不見他的動作，暗地里伸手出去，捉住身旁青年的指尖。

敖戰不動聲色地調情，指腹在對方手背上摩挲幾下，嘴里說的倒盡是些條例和注意事項，悶騷得很。

張青嵐樂得看對方公然摸魚，盡管窩在沙發上懶得動彈，也還是反握住了敖戰的手掌，安撫似的湊過去在對方手背上印了個吻。

敖戰這才安分下來。

張青嵐收回注意力，將視頻的進度條倒著拖回去，從被對方打斷的地方看起。

地方電視臺的經費不足，畫質倒是還可以，勉強能夠入眼。

節目中的富二代不過是二十出頭的年紀，此時眼底透著青黑，白白凈凈的一張臉蛋上也沒什么血色，頭發亂糟糟地支楞著，透過屏幕都讓人能夠感覺到他身上的頹廢。

根據主持人介紹，這是本檔節目剛增加的環節，大概的意思就是在生活中遇到靈異事件的市民可以向欄目組報名，有幸被抽中的觀眾就可以獲得大師親自上門、免費除妖的機會一次。

看來這位小哥就是那個被選中的“幸運觀眾”。

張青嵐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一口水，臉頰無意識地蹭了蹭懷中的抱枕，神情很是專注。

屏幕里，富二代接過主持人的話筒，無奈地搓了一把臉皮，說話時嗓音嘶啞，還帶著丁點不自覺的顫抖：“大師，我的女朋友，她，她……好、好像是只狐貍精。”

張青嵐：“……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