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臉一把撥開人群,三兩步沖到最前方,一雙眼睛在黑暗中渾濁充血,盯著雪白靈鹿目不轉睛。
他接過一旁手下遞來的火把,半瞇著眼睛輕聲道:“是它。”
玄瀾同樣看見了遠處叢林之中的那抹雪白,手中佛珠捻動的速度仍舊不徐不疾:“聽說于少爺是因為進山尋這靈鹿才會走失的……既然如此,人很可能就在附近。”
刀疤臉聽到玄瀾這樣說,眼底掠過一絲微不可察的暗芒。
向四周的幾個嘍啰招招手,刀疤臉示意他們跟上,緊接著放輕腳步,想要趁著靈鹿察覺以前悄悄靠近。
玄瀾幾人則站在原地未動,圓明圓正伸著脖子,借著微弱亮光,打量著傳說中能夠“福澤八方,天生祥瑞”的靈鹿。
靈鹿鹿角粗壯如樹杈,在黑夜之中周身散發出乳白色的淺淡光暈,瞳仁澄澈如水,一動不動地站在密林中仰脖遠眺。
刀疤臉沖在最前,身邊帶著五六個手下,一行人小心翼翼,朝著那個雪白身影不斷接近。一邊前進,幾人一邊從懷中掏出早早準備好的繩網,神情之中是掩飾不住的垂涎。
“他們想要干什么?”圓明驚愕出聲。
圓正看清了那幾人手中編織成網狀的麻繩,蹙眉道:“糟糕,這些人想要抓住那頭白鹿。”
“怎么會……他們不是進山來尋人的嗎?”圓明一向喜愛生靈,有些焦躁地往前踱了幾步:“把人找到便是,又何必……”
只是還沒等圓明走出幾步,當即被兩個家丁抓住手臂,揮舞著手里的長刀,神色兇狠,將人逼回原地。
剩下沒有負責捕捉靈鹿的家丁們紛紛聚攏,隱隱將玄瀾等人逼退至另一邊的空地,不得不同敖戰和張青嵐站成一排。
張青嵐視線因此從靈鹿身上移開,余光瞥見站在自己身邊的玄瀾,發現對方神色幽幽,同樣一直盯著靈鹿沒有片刻放松。
敖戰如同一座山一般穩穩立在張青嵐身旁,刻意上前一步,擋住了玄瀾回望的視線。
眼看著刀疤臉帶著一群手持網繩的手下就要接近靈鹿,圓明圓正一顆心提起來,連呼吸都摒住了,甚至張開嘴、試圖在原地大喊一聲,想要將那靈鹿嚇走。
就在圓正一張嘴巴長得老大,氣運丹田準備大叫時——只見原本還站在原地如同木頭般僵硬的白鹿忽然動了動耳朵,揚起前蹄在草地上輕點幾下。
靈鹿偏過頭來,一雙如玉般瑩潤的渾圓瞳仁之中倒映出家丁身影,登時長鳴一聲,蓄勢想要往前奔逃。
刀疤臉見狀瞬間變了臉色,情急之下也顧不得其他,只得咬牙揮手,怒吼一聲:“動手!”
四周的手下們收到指令,頓時幾步沖撲上前,手里緊緊拽著繩網邊角,朝著靈鹿所在之處縱身一躍!
白鹿似有靈性,速度更是迅疾,幾乎是眨眼間的功夫便化作一道白影閃現在幾米開外,將想要捉它的一行人遠遠甩開。
圓明圓正站在遠處,看得目瞪口呆。
刀疤臉則目光陰鷙,死死盯著靈鹿躍動的背影不放,手中火把明明滅滅,映照出底下男人的一張可怖嘴臉。
傳說中鹿遼山天生氣運絕佳,山中生靈精怪頗多,其中最廣為人知的便是被人當作護山神一般存在的靈鹿。
靈鹿最大的特點便是通身雪白,皮毛上則有深淺不一的乳白斑點,鹿角更是粗壯,質地近玉,無論是白天黑夜都會散發出幽幽熒光。
不僅如此,靈鹿通身上下還都是寶貝,鹿血入藥能保證女人容顏不老嬌艷如花,鹿角磨成粉末,可以包治百病、強身健體。鹿心更是有益精血,甚至能夠輔助修行,叫人成仙,長生不老。
思及此處,刀疤臉深吸一口氣,低頭望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長刀,刀片反射出來的慘白光芒在他的眼底一閃而過。
刀疤臉捏緊長刀,當機立斷地指向靈鹿所在的方向,雙目赤紅咬牙道:“給我追!”
話音剛落,男人便率先邁出步子,死死盯著靈鹿腦袋上的碩大鹿角,朝著它邁步追趕而去。
其他的手下在反應過來之后也紛紛揚起手中麻繩,嘴里吼著些叫人聽不明白的口號,追著刀疤臉的腳步向前跑去。
不消片刻,那追趕著白鹿的近十人便全數湮沒在了一片黑暗之中,背影消失得一干二凈。
只剩下幾個沒有反應過來的小嘍啰,呆楞著站在原地,同圓明他們面面相覷。
待到氣氛重新歸于靜謐,玄瀾方才睜開一直半闔的雙眼,輕聲念道:“阿彌陀佛。”
張青嵐若有所思地偏過頭,定定望著玄瀾,半晌之后方才開口道:“那靈鹿不過是一個虛影罷了。”
“我還以為大師心腸慈悲……會選擇直接說破。”
話音落下,眾人臉上紛紛露出驚愕神情。
耳邊響起一聲嘲諷冷笑,圓正抬眸望向聲源處,這才發現那個一直冷臉寡言的高大男人此時正勾著唇角,臉上的表情似是在嘲笑他們的愚蠢。
“雕蟲小技。”敖戰不屑道。
玄瀾聞言,眉眼彎了彎,好脾氣道:“二位施主也看出來了。”
的確,那只倏然出現在眾人眼前的雪白靈鹿不過是個虛假幻影,張青嵐一開始也差點被那幻影騙過,只是時間久了,便能察覺到那所謂“靈鹿”身上竟然半點靈氣也無,破綻實在是太過于明顯。
“大師特意將人引走,到底是何用意?”張青嵐蹲**,從底下的草地拾起來一根草葉,放在指尖捻動。
玄瀾像是沒想過對方會這樣直白一般,神情動作皆為一愣,卻又很快搖頭否認道:“小施主誤會了,此事確實非貧僧所為。”
“鹿遼山中本就靈氣肆意流竄,叫人難以琢磨。”玄瀾拍了拍手中的塵土:“能夠識得這是虛影,是因為月余前貧僧隨住持進山時也曾經歷過相似遭遇。”
“更何況蚊蠅惱人,甩開了,行事也方便些。”
玄瀾說話時語氣仍舊是一如既往的溫和,唇角甚至帶了笑意,仿佛之前發生的不過是些大不了的小事罷了。
張青嵐聽完玄瀾的解釋,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反觀圓明圓正則聽得懵懂,消化片刻之后才追問道:“師兄,那我們現在應該怎么做?”
“還要接著尋那于家少爺么?”
玄瀾回頭看他們,神色平和地點了點頭:“那是自然。”
這樣一來一回,旁邊剩下來沒跟著刀疤臉跑走的幾個家丁們紛紛長舒一口氣,原本因為沒追上靈鹿的懊惱頓時消散大半,只剩下僥幸。
玄瀾走到那幾名家丁面前,抬手指了指前方的大片深黑密林,低聲問:“你們是想要同貧僧繼續向前,還是就此止步,下山返回于家?”
密林之中適時響起陣陣凄厲鳥鳴,回響在深山之中,顯得格外瘆人。
家丁們看著玄瀾臉上的溫和神色,卻怎么都覺得一股寒涼之氣滲入骨髓,頓時兩股戰戰。紛紛哆嗦道:“我們,我們回去。”說完便紛紛轉身,踉蹌著往下山的方向快步跑去。
玄瀾見狀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轉回身,走到兩名師弟身旁,沖著張青嵐敖戰兩人輕輕抬手:“二位施主,走罷。”
張青嵐凝神,看著對方掛在掌心之間隱隱泛著金色佛光的珠串,下意識地捏緊了自己手中的老舊羅盤。
于是五人重新上路,開始沿著窄道攀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