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清楚了自己究竟在說些什么,張青嵐瞬時動作一滯,不可思議地睜大了雙眼。
頂頭是艷紅的紗帳,層疊纏繞,燈燭映照進來,變成曖昧溫軟的紅光。稍一動作,身上的寬大禮服便同其上的絲被糾纏,發出悉索的摩擦聲。
張青嵐伸手,撐著床板半坐起身,低頭盯著身上齊齊整整的穿戴,眼底流露出一片茫然。
男人側坐在床沿,看到他這副模樣,臉上破天荒地、第一次出現了近乎于柔和的微笑。
敖戰眼神專注,凝視著面前青年的慌張模樣,抬起右手,輕輕抹掉了對方嘴角處蹭出來的一道大紅口脂,嗓音低沉悅耳,安撫道:“終于睡醒了。”
語氣里面的溫柔繾綣令張青嵐下意識地抖了抖,頗為不適應地攥住男人的手腕,將對方在自己下唇處磨蹭的指尖拉開:“……”
畢竟東海龍王向來傲慢,何曾對他這樣溫柔過?
張青嵐的眼神里添了幾分猶疑,攥著男人的手腕不放,視線在敖戰身上打量著,試圖找出破綻。
他還記得自己在昏迷之前,一直同敖戰在畢家的院子里探查線索。
卻不料走出小院的一瞬間,被磅礴的靈力徑直席卷,眼前一黑。再醒來的時候,便發現自己來到了這間屋子里。
嘗試著催動自己丹田之內稀薄的靈力,張青嵐面色凝重。
本就干涸稀薄的靈氣此時像是被無形的鎖鏈束縛住一般,不僅無法調動,而且就連感應也如同霧里看花,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再一聯想到方才自己“心口不一”的異常,一時間,張青嵐心下多有計較。
房間里看不到外界到底是白天黑夜,只有大紅的幔帳以及落了滿臺的燈燭。
火光橘黃,在雕鏤著精美花紋的燭臺之中閃爍跳躍。光線明暗交錯,駁雜地映在面前男人的側臉上,留下星點的陰影。
敖戰不說話,只是沉默地同青年對視,嘴角保持著恰到好處的弧度,面上的淺笑完美無瑕。
反手握住了對方搭在自己腕骨上的手掌,敖戰感受著從掌心之中傳來的微涼觸感,趁著青年還在發愣,一個用力,便將對方從床上拉扯進自己的懷中。
感受到懷中人的溫熱氣息,敖戰微低下頭,在對方眉間點著的一枚鮮紅朱砂處落下一個輕吻。
掌心托著青年的后頸,敖戰像是終于尋到了寶藏的盜賊,偏過頭去,在張青嵐的鬢邊耳側深吸一口氣,低聲喟嘆:“夫人。”
察覺到對方噴灑在頸邊的微涼呼吸,張青嵐悄悄向前靠了靠,順勢偏過頭,將前額抵在男人的寬厚的左肩。
熟悉的上清丹藥味撲面而來,清淡的冷香頓時驅趕了房間里的甜膩。
敖戰似乎喝了酒,身上慣有的丹藥味之間夾雜著很淺的一層酒氣。
男人直起身,拉開兩人的距離,捏著張青嵐的下巴,輕輕啄吻著他的唇,另一只手則探到青年身后,時有時無地撫摸著對方的脊背。
氣氛頓時陷入了粘膩又沉醉的曖昧之中,仿佛就連溫度都要升起來。
敖戰順勢將人從被子里抱出來,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隨著動作的變化,張青嵐只聽到從自己腦袋上傳過來一陣丁零當啷的亂響。
穩妥地坐在敖戰懷中,張青嵐扭過頭看向一旁梳妝臺上的黃銅鏡。
“……”
這才看清鏡面里的自己又作了女子裝束。
身上穿戴著纓絡垂旒,玉帶蟒袍,底下則是百花裥裙,赤金繡鞋。渾身上下戴著的金銀珠寶數不勝數,稍一動作,便是金玉相擊,啷當作響。
眉間的朱砂痣艷麗,眼尾微挑,給青年本身寡淡清秀的一張臉平添幾分風情。
方才的口脂并未徹底擦凈,被男人瞧見了,偏過頭去吻他的唇角。
被迫打開齒關,張青嵐軟倒在敖戰懷中,被放開之時已然是氣喘吁吁,無力再抗拒。
敖戰摟著青年,伸手拿起放在一旁鎏金矮柜之上的細頸酒壺,手腕壓低,清冽香醇的流水化作白練,不多時便住滿了一旁的兩個酒杯。
張青嵐看敖戰倒酒,一雙鳳目圓睜。有心想要提出異議,下意識地脫口而出敖戰的名字,卻在說出口的一瞬間,聽到自己壓著嗓子又喊了對方一聲“相公”。
張青嵐額角青筋一跳,眉頭頓時皺起,抿著唇,像是被氣到了一般,再不說話。
身后的男人卻是被這一聲很好地取悅了,拿起酒盞喂到青年的嘴邊,冰涼杯壁輕貼在對方的唇角,吻了吻懷中人的側臉,夸獎他:“真乖。”
沒有給張青嵐留下反應的時間,男人壞心眼地迅速翻轉手腕,那抵在美人唇邊的酒盞就像是打翻一般,一半沿著唇縫灌入青年的嘴里。
另一半則算數潑灑到了對方華服的前襟之上,將絲綢繡花盡數打濕。
濃郁的酒香頓時在室內彌漫開來,那酒水濃烈,即便只是幾口,也使得張青嵐嗆咳出聲。
將酒水吞咽干凈之后不得不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以此緩解鼻腔之中的辛辣刺激。
敖戰趁虛而入,伸手抬高了張青嵐的下巴,輕咬著對方的下唇,舌尖順勢而入,舔吻吮吸,同他交換一個深吻。
眼看著懷中人原本蒼白的臉頰因此染上薄紅,男人滿意地笑了笑:“都說新婚之夜,夫妻二人要飲合巹酒。”
“你我二人如此,也算是謹遵古禮。”
“……!”
張青嵐本來已經平息了幾分,聽到敖戰這樣大放厥詞,登時憋不住,又嗆咳起來。
抬手抵住了敖戰逐漸接近的一張臉,青年仍舊粗喘不停,眸子里含了淚珠,水光瀲滟地同男人對視。
敖戰也不急功近利,見張青嵐抗拒,便松開手,整個向后退了幾分。
趁著張青嵐還在平復呼吸,敖戰無事可做,索性隨手拆了青年長發上戴著的厚重鳳冠,將那些累贅的裝飾一一摘下來,隨手放到一旁。
食指指腹蹭過青年帶淚的眼角,敖戰感受著指尖濕潤觸感,頓時意動。
張青嵐的一頭長發在敖戰抽走最后一支發簪的時候散落下來,柔順地鋪了滿背。
零散的幾縷發絲散落在鬢邊,配著青年泛紅的眼眶,襯得人格外勢弱。
敖戰重新從梳妝盒里挑出一把實木短梳,頗為耐心地將青年有些毛燥打結的發絲理順。
張青嵐被對方這樣心血來潮的動作弄得措手不及,下意識地張了張口:“敖……”
卻又在發出聲音的一瞬間打斷了自己,訕訕地閉了嘴。
“別動。”敖戰反而手上動作不停,假裝沒有注意到這般插曲。
木梳輕扯著發尾,帶來些許輕微的疼痛感。
張青嵐老實地坐在男人懷中,撩起眼皮,四下打量著這間屋子之內的陳設。
這顯然是一間精心裝飾過后的婚房。
紅金相間的帳幔層疊交織,鎏金燭臺高低錯落,精心擺放在每一個角落。實木的雕花家具上大多貼著大紅喜字,被褥上用金線繡了鸞鳳,紗帳四角則各掛上一個香囊。
張青嵐環顧四周,最后收回視線的同時,余光瞥見了右前方一張圓桌之上的物事。
只見桌面上擺了個紅燭燈盞,燈盞旁放著一些常見的水果糕點。
乍一看桌面雜亂普通,張青嵐卻是目光如炬,一眼便發現了夾雜于其間的許多精美的雕刻剪紙。
那些剪紙不過巴掌大小,用紅紙制成,仿造人形,五官栩栩如生。就連衣袍上的細節也一絲不茍地勾勒出來。
紙人單薄,一開始又是夾在雜物之中,因此兩人都沒有立刻發現。
桌面上還放著一把痕跡斑駁的鐵剪刀,剪刀上纏著紅線,臨了還墜著一根同樣殘破的流蘇結。
張青嵐盯著紙人片刻,忽然靈光一閃,想起就在那無名店鋪中的透明百子柜里也有相似的東西。
張青嵐有些按捺不住地迅速起身,卻一時間重心不穩,搖晃著向后倒去。
敖戰順勢將人抱了滿懷,將手里的梳子隨手扔開,被青年類似于想要逃離的動作弄得有些不快。
男人收緊桎梏,順著張青嵐的視線朝桌面看去,不多時便發現了那些剪紙和器具。
敖戰原本還算是溫和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語氣冰冷:“你怎么還在擺弄這些東西?”
“你在說什么?”張青嵐聞言愣住,滿臉疑惑。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敖戰只當他裝傻,眼底掠過寒芒:“如今你我結成親,大禮已畢,這時候再想跑也晚了。”
張青嵐對于敖戰的自說自話十分無奈,重復道:“…成親?”
敖戰一把將青年撲到身后的大床上,隨即拉著對方的雙手束于頭頂,臉上勾起一個淺笑:“嗯,成親。”
兩人身上艷紅的禮服在曖昧燈火的照耀下閃動著微光。
張青嵐看著男人黑黢黢的瞳仁,終于意識到,不僅兩人所處的這方空間有異……連帶著敖戰也變得神經兮兮。
青年輕嘆一口氣,剛想開口解釋一些什么。
下一秒,卻被俯**的男人以吻封唇,吞咽掉了萬千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