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來樓的管事看起來四十多歲,胡須已經有了些許的花白。
頭上帶著的幞頭無法遮掩住那已經有些花白的頭發。
他在和差役說話的時候,神色雖然并不張揚,甚至有些謙卑,但是,骨子里卻是又透出了那么一份子傲氣!
一個酒樓的管事,說到底不過是一介商賈,張季也不明白,他那股子傲氣究竟從何而來?
“蘇管事,某等可是奉了洛州司馬之令,前來拿人!難道你們燕來樓還敢阻攔不成?”差役冷冷說道。
洛州司馬之令!
這個名頭可不小!
洛陽在此時屬于洛州,治所便是在洛陽城!
也就是說,這洛州刺史便是再這洛陽城里!
刺史相當于后世的高官,其下轄下屬還有別駕、長史、司馬、錄事參軍、以及司功、司倉、司戶、司田、司兵等七個七曹參軍和市令、丞、文學博士等。
說到底,那便是一個類似省級管理機構的配制。
在這州刺史下一級,才是縣令,縣丞,縣尉等,便多是縣級的設置。
現在差役說出了是洛州司馬的名號,那就說明,這些差役是省級單位洛州司馬手下的人!
燕來樓管事聞言,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但他還是咬了咬牙說道:“即便是司馬府的人,拿人也得有個說法吧?能來燕來樓飲宴的,也都不是尋常之人!怎地也該有個說法不是?就這么不明不白的把人從燕來樓帶走,別的不說,這讓人以后如何還敢來燕來樓吃飯喝酒啊?”
管事說的很慢,但聲音卻是很洪亮。
酒樓上下的人差不多都聽清了他的話語。
說起來,這位燕來樓管事的話并不是一點理都沒有!
大唐并不是像許多人以為的后世明清那樣。官府的那種“官威”還沒有達到那么夸張的程度。
此時的律法遠遠比官威重要的多,即使是一個尋常的百姓,只要占理,也敢和官差懟上一懟!
那些差役看了那燕來樓管事一眼,又掃視了一眼燕來樓二樓看向他們的幾桌食客。
“哼!不妨告訴你等,這幾人身涉吏治清查案子!所以司馬府才會將他們拿回去問話!這樣你們可算是明白了嗎?”差役冷聲道。
燕來樓管事緩緩點了點頭,一擺手,樓梯上的酒樓伙計紛紛讓開。
“好!那某等也不敢耽擱司馬府辦差!請吧!”酒樓管事拱手說道。
差役冷哼一聲,直接帶著人下樓離開了。
酒樓內的眾人,無論是食客,亦或是酒樓的人,都不再談論此事了。
張季看了一眼周圍,眉頭一皺,心中覺得有些不大對勁。
難道清查的事情在洛陽竟然會弄得如此夸張嗎?
雖然心中有疑惑,但對著燕來樓的表現倒是刮目相看!
一家酒樓,竟然敢為自己的客人仗義執言,哦,不,或者應該說是替客人站出來說句話,已經是非常難得了!
不過張季心中也猜測,這燕來樓背后,定是有著一些官員的影子!
要不然,他們也絕對不敢這么做吧?
張季出了燕來樓,看了看四周。
“這酒樓的位置還真是不錯!可惜了啊!”張季搖搖頭說道。
燕來樓雖然不是在這南市上最繁華的地段,但是,這里卻是這一片“餐飲”區最好的位置了!
別看這四周全都是各色酒肆食鋪和酒樓,就連經營炒菜的酒樓都有好幾家。
可是,這燕來樓雖然規模不是最大的,卻是絕對最好的地段了。
正在一個小十字街口臨街的位置,無論是南來北往還是東進西出的各色來人,都會看到這醒目的燕來樓。
這也難怪張季對人家這位置眼紅不已了!
不過人家燕來樓不僅不缺錢,而且看起來應該也有些背景。
想要拿下來那簡直就是做夢!
所以張季只能心里流流口水感慨一下,繼續去尋旁邊有沒有出讓的店鋪了。
張季他們在南市上轉了一圈,大致的明白了這洛陽南市的情況。
雖然這里沒有長安那么熱鬧,單商鋪的種類和數量也絕對不比長安的少多少!
不愧是東都啊!
不愧是武娘子的神都啊!
果然是不凡的城市!
第二日,張季又帶著人去了北市和西市去轉了一圈,最后確認了最終選擇目標就是洛陽南市!
不過,雖然目標定在了南市,可是,卻是一時間沒有合適的鋪面!
這就比較尷尬了!
張季越是急著辦完事回長安去陪媳婦,可是事情就偏偏的不讓他遂心愿!
在南市上轉悠了兩天,還委托了三家牙行,卻遲遲乜有合適的酒樓鋪面!
“唉!看來這世上都是聰明人啊!好些的位置都沒人肯轉讓!至于那些不咋地的地段,某也不會去想的!”張季在福善坊自家宅院里,正在給任童,杜遂和白露他們開會。
“酒樓這東西,可不是什么酒香不怕巷子深的買賣!你要是敢在一個不咋地的地段開酒樓,那你就等著門可羅雀,遲早關門大吉吧!所以,在沒有合適鋪面的情況下,某寧可洛陽的分店暫時不開,都不會倉促選擇不合適的店鋪!”張季繼續說道。
“郎君,我們也是這樣的看法,現在洛陽城中已經有了不少家炒菜圍住的酒樓,若是咱們的位置選擇的不好,那么即便是咱家的菜肴味道好,怕是也會在競爭中吃些虧的!”白露開口附和道。
張季點了點頭,又說道:“那咱們就在這洛陽城里再待上幾日,若是到時候還無法選定合適的鋪面,那便留下幾人在這里,其余人都跟著某先回長安去了!”
張季終于說出了心中最想說的話!
那就是回長安去!
沒法子,現在張季雖然所有精神都在洛陽尋看鋪面,但心里卻是無時無刻的不想著趕緊回長安,陪在自己媳婦身旁!
這不是說張季是個沒出息的,只是這一世的張季看明白了,只有家人才是他最寶貴的財富!
可以回想一下,他來到大唐這四年的所作所為,根本上都是在為了家人在努力!
即便是去蜀地,去西域,那更多的也是無奈中盡量讓家人不要太擔心!
妻子家人朋友兄弟,這些便是張季這一世所要追求的!
其余的,像什么功名利祿的,能有自然好!
可沒有也不會專門為此而忽略了家人!
這就是張季此時的想法!
不過,現在的張季也的確是有了這樣想的資本。
家中資財頗豐!
不說是富可敵國,但花個幾輩子也不是不可能!
爵位已經是縣男!
這也算是進入了大唐的勛貴行列了吧?
反正張季本就不喜歡那些整日里忙碌的職事官,這等爵位倒是最適合他不過了!
另外,現在的張季與太子,與越王,與幾位國公家小郎君,甚至于朝中重臣,都是有些關系的!
就連李二陛下對他,也算是青眼有加!
所以說,張季只要自己不作死,還真的能好好的在大唐守著老婆孩子過自己的小日子呢!
張季現在在白露她們面前表現出這種急迫的情緒,白露也只是幽怨的而看著張季不說話。
對于白露這種幽怨的眼神,張季已經有些習慣了。
不習慣又能怎樣?
他現在還沒有將現有的兩個媳婦徹底擺平,哪里還敢招惹白露?
即便是他對白露也很有好感,那也的等到以后有機會了再說吧!
他可不想再次陷入可怕的修羅場中!
接下來張季邊帶人在洛陽南市不停的轉悠,可是,始終沒有合適的鋪面出現。
就在張季就要打算放棄,準備返回長安的時候,卻有牙行送來了讓他意外的消息!
“涇陽縣男,此次打算發賣的,真的是那南市的燕來樓啊!這個某可不敢說謊!不信你可以讓人去看看啊!”牙行的牙人急切的對張季說道。
不怪張季不信,這牙人帶來的消息,竟然是那燕來樓要對外發賣!
這是怎么個情況啊?
就在前幾天張季他們去燕來樓吃飯的時候,也沒看出人家有打算出售轉讓的意思啊?
這幾日他們白日里差不多都在南市上轉悠,也沒有什么風聲說燕來樓要賣了啊?
張季沒有立刻派人去求證,他相信那牙行的牙人不會跑來他這里胡說八道。
“走,去看看!”張季心中還是很開心的,畢竟那燕來樓本來就是他最想得到的酒樓了!
到了南市,張季他們和牙人直接到了燕來樓。
有牙人帶路,直接上了燕來樓三樓。
在三樓一間屋子里,張季見到了燕來樓的掌柜。
“張縣男,這位是趙子元,是燕來樓的掌柜。”牙人笑著給張季介紹道。
張季沖著那四十來歲的趙掌柜拱了拱手,算是打過招呼。
“聽說這燕來樓……要轉讓發賣?”張季看著趙掌柜直接問道。
趙掌柜聞言,嘴角肉眼可見的抽了抽,然后等待那頭道:“不錯!東家已經決定了,燕來樓要售賣了!”
張季看著趙掌柜,點點頭,又道;“那某能不能問一下,到底是什么緣故,這燕來樓會這么突然就發賣了呢?”
趙掌柜臉上先是猶豫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大想說,可是,最終他還是輕嘆口氣,緩緩說道:“不瞞張縣男,某的東家本是這洛陽城中的豪商富戶,東家本來是與洛州和洛陽縣中都關系不錯。可是,近來卻是也被牽扯進了清查之中,所以,才不得不著急發買了燕來樓,用錢帛來填窟窿……”
說到這里趙掌柜便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了。
張季也沒有再追問。
他心里也是感嘆不已!
看來,朝廷的這次清查,怕是已經有些波及太廣了吧?
算了,反正不干自己的事!
若是沒有清查的事情,自己怕是還沒機會能得到這燕來樓呢!
趙掌柜和張季兩人便開始直接商量起價錢來!
說實話,趙掌柜他們的要價并不算太高!
可是,張季卻并沒有因此而放棄了砍價!
畢竟對于燕來樓感興趣,想購買,還能一下子拿出那么些錢的人,滿洛陽怕也沒有幾個。
“趙掌柜,這次來某帶的錢帛并不算太多。不過……”說著,張季擺手,任童拿過背后的一個包袱,取出里頭的一個木匣,遞給張季。
張季接過木匣,直接當著趙掌柜的面打開來。
只見里頭是一摞整整齊齊的大唐皇家票號的錢票!
“不過某倒是帶了些錢票!這個趙掌柜應該是知道的吧?你看,這些可都是百貫的龍票呢!不知能不能用啊?”張季取出一張龍票,笑著問道。
趙掌柜看著那一摞錢票,眼睛也是亮了一下!
“只要是大唐皇家票號的錢票,那自然是使得的!”趙掌柜也不猶豫,直接便答道。
張季微笑點點頭。
他心里其實很歡喜的!
要知道,大唐皇家票號還沒有開到洛陽來。
而那錢票直到現在,還都主要是在長安東外市上流通。
不過誰也不能阻擋人們信息的傳遞,現在錢票出來了這么久了,大唐大半的地方都是知道大唐皇家票號和錢票的情況的。
尤其像洛陽、揚州、益州這些繁華的城市,更是接受新鮮事物的速度比較快!
現在洛陽城里不少的商賈,都應開始在使用錢票交易了!
雖然數量還不是很多,也就是之前洛陽商賈在長安時兌換的一些帶了回來。
可是并沒有人不相信錢票是實實在在有價值的東西的!
現在張季拿出來的這些錢票,趙掌柜不用過手都能看的出來,俱都是剛印制出來沒多久的嶄新錢票,絕對沒有假!
兩邊商定了價錢,最后是商定了七萬六千貫的價錢。
這個價錢不算高,這燕來樓雖然是一座三層的木樓,可是并沒有太大的后院。這一點和長安醉仙居比起來就差了不少。
雙方還有牙行,一同去了南市市署簽下了契書,做了錢財的交割,這燕來樓就算是歸了張季了。
趙掌柜背后的東家在市署簽字畫押按手印的時候終于出現了。
張季看到,那是一個身材高大,年約六旬的老者。
只是老者的氣色看起來很是不好,由家中仆役攙扶下,才算勉強完成了契書的簽訂。
難怪之前一直委托趙掌柜出面談價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