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季和裴明禮兩家人正沉浸在喜添丁的喜悅之中時,長安城里一場風暴正在拉開帷幕。
先是原戶部侍郎崔皓貪腐瀆職一案,在大理寺正式審理。
而在朝堂上,也開始又人上疏為崔皓說話!
無非就是些崔皓多年為政戶部不易,沒有功勞還有苦勞。
雖然翻了些錯誤,但是念在其功勞份上,可以從輕發落之類的話。
李二陛下和朝中幾位宰輔對這些求情的奏疏并沒有明確表態,繼不說是采納,也不說是申斥。
總之,就是態度有些曖昧不清的。
這樣一來便讓那些世家之人心中升起了一些誤解。
他們以為這是皇家和朝堂上,對于他們所上的求情奏疏默許之意。
于是乎,此類為崔皓求情的奏疏愈發的多了起來。
而崔明在家中自然也是得到了朝堂上的這些消息。
他的看法和其他安歇世家之人差不多,崔明也覺得,自己兄弟這次應該是可以逃過一劫了吧?
即便是暫時丟了戶部侍郎的位子,但應該不會受到太大的責罰。
說不準還有機會再次起復,即便是無法繼續在長安朝中,那就是到地方上主政一方,也是個不錯的結果了。
至于盧仕登他們更是覺得此次的風波應該是能夠平穩過去了。
想必那崔皓并沒有將自己和他的那些事供出來!
要不然,朝廷豈會沒有一個明確的態度?
一眾人等俱是心中暗暗歡喜!
唯有一人此刻心中的苦澀簡直就是有苦難言!
不是旁人,正是那陳玉珣!
自從那日被越王申斥后,他失魂落魄的不知道該怎么辦!
沒有兩日他便被大理寺的人帶走了!
現在深處大理寺獄中的他,還沒有上過堂,也沒有見過崔皓!
大理寺獄中的環境倒也算不得太差。
陳玉珣一個人被關在一處單獨的牢房之內。
每日兩餐按時供應,雖然吃食有些粗糲,但勉強還能下咽。
可是,就算是這樣,那好幾日無人問津的孤獨,使得他心中的恐懼一日勝過一日!
他陳玉珣能在崔皓手下得到重用,自然是為崔皓做過一些事情的。
雖然并不是參與的太深,但是多少還是有了牽扯!
這種牽扯,說輕也輕,可說重它也重!
這輕重完全取決于上官一念之間!
像他這樣被收押的官員,不怕審訊,就怕這么被晾著!
剛進來的時候陳玉珣的心態還算是平穩。
雖然不知道張季被拿進大理寺具體是因為什么罪狀,可應該和東外市有關系的。
東外市市署自己那近六千貫的差額畢竟只是算錯了而已,想必也不會有太大的事情。
等最后事情弄清楚了,自己頂多也就是個無能昏庸的罪名罷了。
可是,自從進了大理寺的牢獄,便沒有人在理會過自己!
沒有人提審,也沒有人來訊問,就這么讓他一個人待在狹小的牢房里,一日復一日!
漸漸地,陳玉珣心中的恐懼感越來越盛!
人這東西別的也許不行,但自我暗示的能力絕對都是個頂個的厲害!
陳玉珣到了現在,甚至都想到了自己少年時曾經偷窺家中仆婦沐浴的事情了!
越是等待,心中越怕!
心中越怕,越是心慌!
“嘩啦!”
就在陳玉珣失魂落魄的在牢房中失神的時候,忽然聽到牢門被打開。
只見兩名差役冷著臉進來,看著他。
“起來!上官提審!趕緊的!”一名中年差役冷聲說道。
原本尋常人犯看到差役這般冷冷的態度,應該是心中忐忑懼怕才是。
可陳玉珣此刻心中卻冒出了一股輕松的感覺來!
陳玉珣的審訊異常的順利!
這讓大理寺官員都覺得,自己沒有了平日審訊時應有的成就感。
當陳玉珣被帶下去后,大理寺官員甚至沖著他的背影輕啐了一聲!
“呸!真是個軟骨頭!某這里還沒上手段呢!就把啥都說了!無趣!”
也許常年從事這種訊問審訊的人,都有這種惡趣味吧?
陳玉珣入獄,曹安在數日后再次回到了東外市市署。
只是這次回來,他那市署令前頭的“代”字沒了!
現如今曹安終于成了真正的長安東外市的市署令!
市署一眾人等自然是對曹安的歸來歡喜不已,畢竟那陳玉珣完全就是個只會擺官架子的“棒槌”!
對于市署的事務根本就拿不起來!
東外市上的商賈們對于曹安的歸來,絕大多數也是歡喜。
不過,也有極少數在心中哀嘆,今后怕是取不了巧,鉆不了孔子了啊!
畢竟曹市署令不是之前那位姓陳的那么無知,在斷起糾紛來,也不再會那么糊涂了!
這些事還都算是小事,在長安城里并沒有引起什么關注。
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就讓長安城里有些沸沸揚揚了!
盧家盧仕登,還有王家,崔家等幾大世家的人不斷的被上門的差役拿下帶走!
一時間,長安城里的一些世家大族中人人自危!
不過上門拿人的差役說的清楚,拿下的人,都是和那戶部侍郎崔皓的一些罪狀有關。其余人等不必驚慌。
話是這么說,可誰還能沒有幾件不能給人說的事情呢?
即便是和那崔皓無關,可也和其他官員有關。
所以,一時間那些心虛的世家子們,人心惶惶,有些不可終日。
崔明沒有被拿下,這也許和他這些年來將事情交給二弟崔皓的緣故。
可是,盧仕登他們被拿下后,崔明的日子便開始難過了起來!
之前無論是他,還是盧仕登他們囑咐過,替崔皓上疏脫罪的人,紛紛暗地里派人來,讓他趕緊去和崔氏族里商議!務必盡快想出法子結束這次的事情!
畢竟誰也不想因為崔皓一個人,而把大家全都搭進去!
話里話外的意思,便是讓崔明趕緊舍棄崔皓!
崔明心中苦澀!
在自己二弟還是戶部侍郎的時候,這些人哪里敢如此跟他說話?
何況還都是些來傳話的管事下人!
崔明心里一片凄涼!
這才是墻倒眾人推!鼓破眾人捶啊!
人心?
呵呵!
沒有人比崔明更了解世家那些人的心思和人性了!
去和族中說明此事?
有意義嗎?
對于清河崔氏來說,他們這一支雖然也是嫡支,可是嫡支也不是只有他們啊!
崔明相信,若是他和族中商議,其結果很大可能便也會是放棄崔皓!
壯士斷腕,舍車保帥!
為了家族,沒有什么是不能舍棄的!
畢竟崔皓這次的事情,似乎有些大了啊!
現在為崔皓說情脫罪的奏疏已經沒有人再上了!
而李二陛下和幾位宰輔依舊沒有任何態度!
可是,這時候不會再有人會僥幸以為,這是皇帝和宰輔們打算放過崔皓。
這分明就是在等著崔皓和那些其他涉案的人被一網打盡啊!
世家們現在被拿入獄中的,雖然有些是族中各房的嫡支,可是那些人的輩分的在族中地位并不算是很重要。
各族中操縱商賈事的子弟,怎么能和那些飽讀詩書的子弟相比呢?
所以,世家中雖然已經開始有所防備,但還沒有被激起太大的反應。
而這,恰恰就是在李二陛下和幾位宰輔的預計之中!
沒錯,這就是他們的第一步!
世家大閥,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若是不能一舉將其降服,那就先從這些看起來算不得重要的人來動手吧!
長安城里這幾日的這些變故,張季也是知道的。
不過,他并沒有太過在乎。
在這個時候,他的注意力差不多都集中在了那個粉嫩嫩的裴無疾身上。
“小康兒啊!舅舅給你送好東西來了啊!快,讓舅舅抱抱!”
張季來到裴家,來到了阿姐床前。
先給阿姐和姐夫打了個招呼,就急著要去抱小康兒。
“哥哥!哥哥!讓玉娘抱!讓玉娘抱!”旁邊的玉娘更是急不可耐,伸出雙手,想要在自己哥哥之前去抱自己的小外甥。
“玉娘,不許胡鬧!你現在如何能抱小康兒?”阿姐張漱在床上說了一句。
玉娘本來一臉欣喜的表情立刻沒了,嘟著嘴站在床邊,看起來很是委屈。
張季一看,笑了笑。
他坐在床邊胡凳上,先是將小丫頭抱在自己膝蓋上做好,然后又是一宋雨婷替自己抱過小康兒。
就這樣,玉娘坐在哥哥的腿上,和哥哥一起抱著自己那粉嫩嫩的小外甥。
“咯咯咯咯!阿姐,小康兒的手好小啊!比小堂的還小呢!”
玉娘早就忘卻了方才被阿姐說的不快,而是握著被哥哥抱著的小外甥的小手,笑著說道。
“廢話!張堂可是比小康兒大好幾個月呢!自然手也會大些!”張季笑著看著懷里的小外甥,嘴里回答者妹妹的話。
他懷里那個已經開始有些長開的小人兒,一雙黑漆漆的眼睛有些疑惑的看著這個抱著自己的男人。
也許是張季身上那熟悉的味道讓他安心,也或者是因為張季的聲音讓他覺得熟悉。
總之,小家伙在張季話里不哭不鬧,甚至還伸出小手去摸了摸自己舅舅的臉頰。
“哼!這臭小子!四郎抱都沒事!某一抱他他就是哭!唉!”旁邊看到這些的裴明禮,不由有些吃味的說道。
屋內的宋雨婷和常青,還有侍候張漱的幾名仆婦,都是捂著嘴兒在笑。
床上的張漱也是笑著啐了裴明禮一聲,笑罵道:“呸!你這個做阿耶的,也好意思和四郎這個舅舅拈酸吃醋?外甥向舅,小康兒自然是要和舅舅親近的!”
屋里眾人都看著裴明禮笑著,裴明禮似乎也覺得自己方才的話說的有些不合適,便笑笑,又說道:“呵呵呵呵!某也就是說說罷了!不過別說啊,小康兒的眉眼和四郎還真是有些像呢!”
聽他這么說,宋雨婷和常青都情不自禁的在小康兒和張季的臉上打量了起來。
“嘿!別說啊,還真是呢!”宋雨婷看了幾眼,笑著說道:“以后小康兒也一定會和郎君一般,是個俊俏的小郎君!”
“只要小康兒別和他舅舅那般頑皮就好!哼!也別弄出什么‘金光門內游俠兒’的名號來吧!”張漱半靠在床上,看著張季笑著說道。
張季聞言有些尷尬!
他對自己當年那個“金光門內游俠兒”的名號,實在是有著不淺的怨念啊!
“咳咳!不會的!不會的!”張季輕咳兩聲,掩飾自己的尷尬。
眾人說了一陣子話,張季便和裴明禮去了院中說話,屋里留下了女人們笑鬧。
“四郎,近幾日長安城中拿了不少世家子弟,此事你可知道?”裴明禮和張季在院中坐定,仆役送來了茶,兩人喝茶說話。
張季呷了口茶,點了點頭,說道:“知道,這事情也算是鬧得沸沸揚揚的,某自然是知道的。”
裴明禮沉默了一下,然后放下手里的茶杯,神色鄭重的對張季道:“四郎,你也別說某多嘴。此次朝廷對那些世家子弟動手,雖然都只是些操弄商賈事的子弟,可是,畢竟是動了世家的人!而這些事情表面上看起來和你無關。但究根結底,你在其中也脫不了干系!”
張季笑笑,說道:“是啊!這些事某自然脫不了干系!曹三郎是某的兄弟,太子和越王還有長孫大郎也都和某關系匪淺。明眼人自然看得出來,這些事情某自然算一份的!”
裴明禮看了張季一眼,又說道:“那四郎你是否準備好了應對那些世家?”
說到這里裴明禮頓了頓,又道:“你不要以為那些世家不敢對陛下和朝臣們做什么,可是你……畢竟只是個縣男。”
看來裴明禮是怕自己受到世家怒火的牽連啊?
張季明白了自己這個姐夫的意思。
這才是一家人!
不是一家人,必然不會這般直接的問出這些事來。
張季眼光中閃出一抹溫柔!
一家人啊!
這感覺,挺好的!
“姐夫不必擔心!那些世家雖然也許會遷怒到某身上,但某也不是會任由他們揉捏的!反倒是你,要小心些。”張季認真說道。
“哈哈哈哈!”裴明禮聞言爽朗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