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背進來的人，是王大爺。

王大爺身上的衣服已經濕透了，胸前的衣服，已被血水染紅了一大片。

那人背著王大爺進來，一路走，一路滴著血。

喬瑞雪雙腿突然一軟，不聽使喚地差點栽在地上。

那人把王大爺放在客廳的那張小床上，喬老爺子伸出手指，搭在他的脈搏上。

沉吟了一會兒，又撐開王大爺的眼皮，查看他的瞳孔。

老爺子談了一口氣，搖頭。

“我剛剛找到王大爺的時候，那里已經流了一灘血，也不知道他摔在那里多久了。”背著王大爺進來的大漢，身上的蓑衣滴著水，也滴著血，喬瑞雪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巴，不敢再往前一步。

不會的！王大爺不會有事的，他那么善良，為人那樣好，他怎么可能有事呢？

“爺爺！你快救救他呀！”喬瑞雪催促著，話里已經有了哭腔。

“失血過多，已經沒有脈搏了。”喬老爺子靜靜地開口。

“不會的，他不會有事的。”喬瑞雪撲過去，交疊著雙手，給王大爺做心臟復蘇，不斷地按壓著胸外。

王大爺絲毫沒有反應。

喬瑞雪一只手捏著王大爺的鼻子，然后深吸一口氣，正想俯下身去給王大爺做人工呼吸，被喬老爺子拉住了。

“爺爺，你放開我，王大爺他肯定還能救回來，你快放開我，讓我試一下好不好？求求你了，爺爺！”看著小孫女兒的執著，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他行醫半輩子，雖然醫者父母心，但同樣也不能感情用事，王大爺已經沒有生命體征了，再做，也只不過是徒勞而已。

王大嬸冒著大雨出現在門外，她怔怔地站在門口，扶著門框，腳下去沒有力氣再往前邁一步。

“你冷靜點，人已經去了。”喬瑞雪的力氣不小，但是爺爺的力氣更大，把她鉗制在那里動彈不得。

老爺子話音剛落，王大嬸在門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雙眼落下兩行清淚，那一刻，竟讓看的人，有種心如死灰的感覺。

王大嬸只能留著眼淚，卻哭不出聲，喬瑞雪也不敢再哭了，王大爺去世了，王大嬸是最難過的，可是她連放聲大哭都做不到，喬瑞雪只能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

雨下了一整夜，磅礴大雨落在屋頂，樹葉，萬物上的聲音，掩蓋了一切聲音。

早上，村民門自發幫忙去布置靈堂，把王大爺抬進去。

而喬瑞雪，只是靜靜地陪著王大嬸，兩人一夜無睡，眼睛熬得通紅。

事情來得太過突然，喬瑞雪總有一種不真實感，明明前幾天王大爺上山還給她帶了野果子，明明昨天下午王大爺出門前，透過籬笆圍墻，她還大聲的跟王大爺打招呼，王大爺還是一如既往地樂呵，朝著她笑得特別開心。

王抒悅回來了。

她身上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格子襯衫，拎著行囊腳步沉重地走進來的。

昨天中午她就回到了縣城，想著給父母買身衣裳，結果到了下午，就下雨了，雨太大了，哪怕她歸心似箭，也不得不等到早上，才回的村子。

村子的靈堂，破舊的喇叭，放著沉痛的哀樂，她到了村頭，就那么隨口一問，是誰去世了。

胖胖的小賣部老板娘李嬸，看著她的眼神，卻是含著淚。

她不敢相信，跑回家中，越跑，腳步越是沉重，越跑，心里面就越痛。

直到看見母親如一尊雕塑般，了無生氣地坐在家門口。

一般情況下，有人去世，是要在靈堂擺上兩天，等待親朋友好來吊唁的。

但王大爺家里沒有什么親戚了，唯一的女兒，也在隔天早上回來了，天氣又熱，不用一天，就會有不好的味道，大家都不想他走的時候，身上還不爽利，所以下午，便運到縣城的火葬場，火化了。

王大爺突然的離開，帶走了村里的歡笑聲，這個村子不大，人口也不多，大家都互相扶持著，王大爺的笑容很燦爛，只要看著他笑，心情就會很好。

這幾天，村子上空，都籠罩著一股哀戚。

王大爺頭七那天，喬瑞雪過來了，聽說離世的人，頭七那天會回家來跟家人告別。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喬瑞雪坐在王抒悅身旁，靜靜地看著只比自己大一歲，卻比自己辛苦一百倍的小姐姐。

“沒什么打算，我想休學回來陪著媽媽。”她對于自己沒有見到王大爺最后一面，耿耿于懷。

如果那天中午她及時回來了，或許父親就不會上山，那天下午，他就不會離開。

她將這一切，歸咎在自己身上。

“繼續讀書吧！你的路，不在這里。”王抒悅的成績不止在這個村里是最好的，哪怕在縣城，鎮上，也找不到成績比她好的。

她天生就是塊讀書的料兒。

“你不用勸我了，我的主意，不會改變的。”王抒悅站起身來，進了里屋。

一個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轉眼，就到了喬瑞雪離別的日子。

那天，喬瑞雪趴在喬老爺子懷里，久久不肯出來，“爺爺！跟我回去。”

爺爺已經十年沒有回A市了，自從那件事以后，他就在沒有提過要回A市。

“爺爺老了，不想再動了，只想好好在這里陪著你奶奶。”

“我舍不得你。”喬瑞雪有著離別前的傷感，依依不舍，經過王大爺那個意外以后，她變得敏感了起來，開始患得患失。

“快走吧！到了縣城，就坐車到市內火車東站，那里有火車回A市。”以往，喬瑞雪都是有人接送的，這回她自己開車來的，老爺子有點不放心。

“爺爺！我能不能不走了，我想留在這兒陪您。”喬瑞雪的聲音很細，濃濃的鼻音。

這是她第一次，拉開的時候不是跟解放似的。

可老爺子卻沒為她的轉變而高興。

他拍了拍喬瑞雪的腦袋，滿是憐愛：“等你結婚了，爺爺就回去。”

等小孫女兒結婚，他一定會回去給她主婚的。

喬瑞雪提著自己的行李袋，一步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