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官不知道昏迷了多久，那深入骨髓的警覺讓他醒了過來，因為有人走到他身邊，蹲了下來。

他在疼痛中睜開眼睛，發現了一張美麗的面孔。

“是你？”教官有些意外。

“是我。”安娜隱去了眼中的痛苦。

她來上帝之門就是為了躲避痛苦，就像鴕鳥把頭埋進沙子。

“你沒事吧？為什么會這樣？”安娜露出疑惑。

“噢，我沒事。你能幫我一個忙嗎？”教官客氣地問。

“當然。你看起來需要送醫院。”

“不，我不需要去醫院，別讓任何人動我，謝謝。”

安娜倒是能理解，對普通人來說，受傷自然需要去醫院，可教官肯定不是普通人，她點頭說“可以，我守著你，這算不上什么忙，你別客氣。”

“呃，那個，我要你幫的不是這個忙。”

“沒關系，你需要我做什么？”

“那邊還有一個黑人，你拿著我的匕首，去殺了他。”

安娜愣愣地看著教官，半晌無言。

教官無奈，只好說“算了，你不一定能殺掉他。”

“他是誰？”安娜抿了一下嘴唇問。

“盤龍。”

“什么？”安娜驚奇地問“是里約那個拳皇？”

“沒錯。他昨晚從里約飛過來。”

安娜頓時腦子有些亂，有些縷不清頭緒，不知不覺地問“他不是在拳臺上，被江良慶打死了嗎？”

教官倒是不知道賭拳的事情，一邊默默地療傷，一邊隨口道“這個盤龍肯定是真的，江良慶說的。”

安娜瞪著眼睛，過了一息才問“鋼筋從太陽穴穿過頭顱還能活，那得多么強大？”

教官無奈嘆道“強大個屁啊，那肯定死了。倒是垂直插入還有一線生機，而且鋼筋不能比你的小指粗。”

“啊？”安娜忽然不安起來，“那拳臺上死的是誰？”

“你去問問盤龍。”教官受不了了，一竿子支到仇人那邊去，興許能嘮叨死盤龍。

安娜卻覺得很有道理，立刻一路小跑，到了盤龍的身前。

然后，她的眼中漸漸露出失望。

此時的盤龍，全身都燒成了焦炭，大概身上的油脂都被燒光，火才熄滅的。

如果這個人能說話，那世界上每一塊焦炭都能。

安娜無奈，又回到了教官身邊，輕聲道“他死了。”

教官驀地睜開了眼睛，盯著安娜看了一會兒，說“他沒那么容易死。你拿匕首刺進他的咽喉，他就說話了。”說完，遞給安娜一把匕首。

安娜愣怔了一下，伸手接過匕首，又走回盤龍身前。

“盤龍，你不說話我就刺你了。”安娜先威脅了一句。

那具焦尸，果然動了一下，然后微微張開嘴，露出一口白牙“拳臺上死的是德卡沃。”

他以為直接告訴安娜，安娜就滿意了，卻忘了安娜是女人。

“你說什么？德卡沃？你再說一遍？”安娜尖叫。

盤龍僅僅差一點點就被氣死，說話會影響他恢復的速度，如果比教官恢復的慢，那死的就是他了。

但他又不能不敷衍這個女人，只好又說了一遍“拳臺上死的是德卡沃。”

“為什么？德卡沃為什么要上拳臺？他為什么要去挑戰江良慶？”

盤龍頓時感覺自己有腦溢血的前兆，犀利地反問了一句“你自己做了什么不知道？”

“我做什么了？他不是同意的嗎？為什么他能做我不能做？”安娜一連串的質問。

盤龍確定安娜受刺激了，便閉口不語，否則這么聊下去，真能聊死自己。

“你為什么不說話？”安娜掄起匕首，準備刺他咽喉。

盤龍終于瘋了，艱難的嘶吼了一句“我日你奶奶！他要殺奸夫，跟我有一毛錢關系嗎？”

噗！

匕首插進了盤龍的大腿。

不是安娜手眼協調能力差，而是她還沒問完，不能殺了盤龍。

盤龍終于服了，平靜地道“你想聽什么，我這可以點播的。”

安娜抽出了匕首，卻沒有血流出。

盤龍一聲不吭。

安娜居然也沉默了，半天沒說話。

安娜忽然有些害怕知道事情的經過，那真相或許超過想象的殘忍。

自己的丈夫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如此強大卻從不暴露？

她心中有些發寒。

她在逃避。

不知過了多久，盤龍正在竊喜這女人秀逗了的時候，她忽然問“人為什么活著？”

盤龍呆滯了三秒，心中已經有十萬頭草泥馬呼嘯而過，他干脆地說“這個問題，你得問教官，他年紀比我大，懂得比我多。”

安娜卻茫然搖頭“他就為一個女人活著。你為什么活著？”

盤龍發現支不走她，只好嘆道

“我和你不一樣。我活著是為了征服世界，你活著就為了等個人征服。可是，你的心中充滿了世俗的枷鎖，就像圈養在圍欄中的豬，哪怕神向你招手，你也飛不上天。”

安娜目光灼灼地看著盤龍，表情越來越怪異。

盤龍竊喜，終于把她嘴賭上了。

“你是神嗎？”安娜忽然問。

盤龍隨口道“是。”

他從來沒把神當回事，如果有的話，那自己就是。

能自己主宰自己的人，就是神。

安娜又看了眼前這具焦尸半晌，才下定了決心，毅然道“那我追隨你，征服世界。”

她感覺自己終于找到了解脫之路，不碰那圍欄，卻飛上天，超越這平凡，自己主宰自己。

盤龍沉默了一息，淡淡地道“好，你只需要為我做一件事，我就答應你。”

“我愿意做。”安娜毫不遲疑。

“你去把教官殺了。”盤龍豁然睜開了眼睛。

安娜渾身一震，她忽然發現，這世界只能有一個神，她還是沒有解脫。

她不可能殺教官，她做不到，那會讓江良慶失望。

安娜沉默了半晌，眼淚終于流下來。

盤龍只是淡淡的一句評價“豬，永遠是豬。”

安娜被羞辱的目透兇光，盤面卻閉上了眼睛，最可怕的不是鄙視，而是無視。

“我殺了你！”安娜終于躁狂起來，猛地舉起匕首，向盤龍的咽喉插落！

卻沒想到盤龍這么長時間已經恢復了一絲戰斗力。

安娜耽擱了太久。

盤龍閃電般的一指，直接插入安娜的咽喉！

隨即，盤龍的手臂，綿軟無力的垂下，他已經耗盡了全部力氣。

安娜那舉起的匕首，慢慢滑落，刀刃貼著盤龍的脖子，插在地上。

這看似驚險至極的一擊，卻是盤龍精確無比的計算，沒有任何偶然。

距離太遠，多費力氣，距離過近，會插入自己的脖子，出手的時機必須秒到毫厘，才能成功。

安娜眼中露出平和，釋然，她終于解脫了痛苦。

軟軟地倒在地上，像一只睡熟的小豬。

卻停止了呼吸。

……

那些純樸的土著來了，又被教官幾句話打發走了。

又過了一個小時，教官終于控制住了胸口的傷勢，確定自己有一擊之力，便再也等不及了。

他坐起身來，單手用撕碎的衣服把右腕和左腳的斷骨纏繞固定了一下。

然后，便撿起一塊茅屋飛出的木板，支撐著身體，向盤龍走去。

盤龍卻依舊閉著眼睛，似乎睡熟了。

就連插在他脖頸的匕首，都沒動。

教官沒有冒險，距離五米，便舉起沙漠之鷹，扣動了扳機。

咔噠。

盤龍沒有動。

槍里也沒有子彈。

僅有的一顆子彈，打碎了水缸。

教官只是想試試，盤龍有沒有反抗之力。

結果證明沒有。

他繼續靠近，直到盤龍的身邊，木板一挑，匕首飛起，握在手中。

旋即，匕首一個翻轉，極其突兀的脫手。

閃電般射向盤龍的咽喉！

可就在這一瞬間——

盤龍驀然睜開了眼睛，雙指一夾，匕首便凝固在空中。

教官心中一涼，完了。

他僅有這一擊之力，現在能站立都就不錯了，可盤龍現在的實力，已經堪比兔兒。

盤龍如柳絮一般飄身而起，淡淡地道“你如果還有子彈，會讓安娜用匕首殺我嗎？”

“嗯。這不是關鍵。你的恢復能力為什么這么快？”教官目光灼灼地問，他想死個明白。

“因為我是基因改造過的火星戰士。”盤龍成全了教官，這是一個驕傲的人，從來沒想過逃走，那就讓他驕傲的死吧。

教官明白了，卻淡淡地道“你還是人嗎？”

這話聽起來像罵人，可盤龍沒這么覺得，他毫不遲疑地說“是。人其實沒有區別。我只是一個要主宰自己命運的人，而不被任何人主宰，無論是地球人，還是火星人。”

“明白了，我輸了。”

教官仰頭望天，尋找那顆星，可現在是白天。

他唯一的遺憾，就是不能守護著安然，可安然已經不在，他也生無可戀。

死，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恐懼，甚至是那一線希望的寄托。

或許，死后可以看到安然。

盤龍凝視著教官，沒有任何大意，僅有的這一次大意，讓自己險些栽在這里。

他不會犯第二次錯誤。

匕首如同一道幻影，劃過教官的脖頸。

盤龍的身形隨之消失，帶走了教官的頭顱。

教官的脖頸，鮮血噴出十幾米，身軀才緩緩倒下。求生得生，求死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