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時,姜似突然從夢中驚醒,喉間涌上一股腥甜。
她勉強撐起身子,帕子上已綻開一朵刺目的紅梅。
“姑娘!”守夜的阿蠻嚇得打翻了銅盆,冰涼的水濺了一地。
“別聲張……”姜似攥住阿蠻的手腕,指尖在丫鬟掌心快速劃了幾個字。
阿蠻瞳孔驟縮,立刻會意地點頭。
次日清晨,正院傳來茶盞碎裂的聲音。
“老夫人明鑒!”阿蠻額頭抵著青磚,“四姑娘昨夜用過三太太送的姜湯,今早竟咳出血來!”
“什么?”姜安誠手中的兵書啪地落地,至于那個姜湛已經沖出門外。
肖氏捏著佛珠的手一抖,串線突然崩斷,檀木珠子滾了滿地。
“胡說八道!大哥你這是何意?”肖氏用繡著忍冬紋的帕子按著眼角,“我見似姐兒淋了雨,特意讓廚房加了老參……”
姜老夫人心里一動便是龍頭杖重重一頓:“來人!把阿蠻拖下去掌嘴!這等背主的奴才……”
“母親!”一旁的姜安誠立刻攔在阿蠻身前,武將的威壓嚇得婆子們不敢上前,“似兒前日還能拉開三石弓,怎會突然病重?”
“這……”姜老太太一時語塞,主要還是肖氏做的太明顯了。
就在此時,那個肖氏卻是突然奪過藥碗一飲而盡:“既疑心我下毒,我這就喝給大伙兒看!”
她轉身撲到老夫人膝前,“媳婦這些年操持中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怎么可以這樣被她人誣陷?”
“夠了!”姜湛踹翻矮幾,惡狠狠盯著肖氏,“三嬸既要證清白,不如請太醫來驗驗這姜湯里有沒有紅花!”
他目光落在肖氏沾著姜湯的指甲上。
目前并沒有實質證據,所以想要把肖氏定死不可能。
再加上表面上糊涂,內心里卻是偏向肖氏的老太太,所以這件事情也便是不了了之。
接著所有人都是被姜老太太趕出了佛堂,突然感覺東平伯府越來越鬧騰了。
“老太太,這一次肖氏的行為太過分了。”
“哎!我又何嘗不知?只是家和萬事興,要想一家人和和睦睦,總是要有人吃虧的。”
“老太太,怕就怕四姑娘不愿意忍受委屈。”
“是啊!似兒最近的變化太大了,好像變得更加嫉惡如仇了。”
……
姜湛擔心姜似接下來還是被別人暗害,所以便是把那個盧楚楚給請了過來,讓盧楚楚陪在姜似身邊護衛一二。
等到盧楚楚握著軟劍闖進內室時,李嬤嬤正把那些藥汁往花盆里倒。
“住手!”
“將軍府的小姐真是好大威風!”然而李嬤嬤卻是擋在床前不肯讓開,手中的動作也是并沒有停止,“別忘了這里是我們東平伯府,而不是你們家的將軍府,另外我們四姑娘的病也是會過人,所以我勸盧姑娘你最好不要靠近。”
寒光閃過,一縷灰白頭發飄落。
盧楚楚劍尖抵著老嬤嬤咽喉:“刁奴!我父親鎮守南疆時,曾用這把劍斬過細作的頭。”
“啊……楚姑娘還不要太激動。”
“咳咳咳……”床幔里傳來虛弱的咳嗽聲。
此時的盧楚楚連忙收起長劍走向了病床,“姜似,你還好嗎?”
此時姜似蒼白的手指掀開紗帳,暗中對著盧楚楚眨了眨眼。
此時的盧楚楚立刻便是心領神會,心里也是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
很快姜湛便是找到了余七,并且在余七的提醒下,找到了對癥的解藥。
果然喝下了解藥的姜似好了許多,其實她本來就沒有啥問題,所以便是繼續偽裝了起來。
月光下,姜似查看阿蠻臉上的傷。
“姑娘何必以身犯險?”阿蠻捧著銅鏡哽咽。
“肖氏不敢用劇毒。”姜似將染血的帕子投入香爐,“她只想讓我纏綿病榻,可見她已經把我恨透了。”
窗外傳來布谷鳥叫聲。
姜似推開窗,蘇寧立在墻頭。
“姜似,你的手段太過于軟弱了,直接把這些聒噪者給殺了。”
“不!我要讓她們痛不欲生。”
“你這樣做是毫無意義!要是我就是跑去長公主府,把所有的人都給殺得一干二凈,你沒發現自從季家和曹家被滅門之后,陵安的勛貴子弟都是老實了許多?”
“哼!蘇寧,我不是你,別把你的思想強加我身上。”
“行吧!反正還有一些時間,你自己隨便折騰去好了。”
“什么意思?你要離開了?”
“這個世界太孱弱了,根本匹配不了我強大的能力。”
“那我怎么辦?”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帶你離開這里。”
“……”
……
不過得到消息的肖氏緊張了起來,擔心她的事情會敗露。
“聽說湛哥兒求來了雪山靈芝?”肖氏在佛堂來回踱步,突然扯斷腕間珊瑚手釧,“芳琴,去給老夫人燉碗燕窩粥。”
小丫鬟哆嗦道:“啊?可表小姐說過,老夫人用藥期間忌食海鮮……”
“蠢貨!”肖氏將藥包塞進她懷里,“就說這是大少爺從北疆帶回來的雪蓮!”
“是!”
當夜姜似院中燈火通明。
芳琴藏在袖中的藥包還沒取出,就被姜湛當場按住。
藥粉灑在銀筷上,瞬間泛起詭異的青黑色。
很快東平伯府的大夫便是被喊了過來,經過一番仔細的鑒定就發現了異常。
“這是西域斷腸散!”只見府醫臉色突變顫抖著捧起藥渣說道,“當年先夫人……”
此時一旁的姜安誠突然拔劍架在肖氏頸間:“說!阿沅的死是不是你做的?”
“冤枉啊!”肖氏癱坐在地,“定是芳琴這賤婢被收買了!”
“三太太好記性。”姜似裹著素錦披風緩步而來,掌心躺著一枚鎏金紐扣,“這扣子掉在了我院里,正是芳琴前日給您縫的新衣。”
姜老夫人龍頭杖砸向肖氏后背:“毒婦!我們姜家怎會娶了你……”
“啊……”
肖氏被揭穿后,臉色煞白,突然尖聲道:“你們裝什么清高!我這么做是為了這個家!當年大嫂懷孕,府里上下都圍著她轉,我不過是想多掌幾天家……”
姜湛怒極反笑:“三嬸的意思是,你下毒害我母親還是為了我們好?”
肖氏咬牙:“我若真想害她,何必拖這么多年?”
她壓低聲音,“直到前些日子,有人找上我……當年那藥,根本就是有人故意給我的!”
姜似眸色一沉:“是誰?”
肖氏顫抖道:“那人……是皇室中人。”
“什么?!”姜湛攥緊拳頭。
此時一旁的姜安誠反倒是出人意料的厲聲打斷:“夠了!此事到此為止!”他看向女兒,“有些事,不是我們能查的。”
“……”
接著在所有人滿臉不解的目光注視下,這場針對肖氏的大戲就草草收場了。
夜深人靜,姜安誠獨自坐在書房,手中握著亡妻的香囊。
“老爺……”老管家在門外道,“三老爺來了。”
姜安謀推門而入:“大哥,我……”
姜安誠抬手:“不必說了,我知道你是來替肖氏求情的。”
姜安謀苦笑:“她畢竟是我妻子……可若真如她所說,背后有人指使……”
姜安誠沉默良久:“皇室中人插手,我們若繼續查下去,只會牽連全家。”
“難道就這樣讓肖氏擔責了?”
“哼!難道讓她擔責冤枉了?”
“這……”
“三弟,不作死就不會死!這些年我一直對你們房忍讓,如今成了這幅局面都是肖氏咎由自取。”
“……”
“如果你不想全家遭難!就讓肖氏體面的自殺好了。”
“是!大哥。”
……
姜似站在院中,指甲掐進掌心:“為什么父親不敢報仇?”
此時他走近姜似摟著她的肩膀低聲道:“因為你們是他的軟肋。”
姜似含淚回頭:“我母親就白死了?”
蘇寧眸色深沉:“如果你愿意,現在就可以把長公主府殺個雞犬不留。”
“我……”
“姜似,你怕!你還是害怕給姜家招惹禍端。”
“對不起!蘇寧,我還是沒辦法達到你的要求做魔女。”
此時徐嬤嬤的侄子來長公主府找到了徐嬤嬤,告訴其當年的事情敗露,因為徐嬤嬤擔心告訴長公主。
事情敗露會影響到自己在其心目中的地位,想要自己親自將事情解決,于是就跟著侄子來見肖氏。
見到肖氏之后,徐嬤嬤竟然將毒藥的事情直接就說了出來,龍旦此時推門進來將徐嬤嬤抓住。
此時的徐嬤嬤被龍旦押入暗室。
徐嬤嬤被抓住之后就將當年的事情和盤托出。
姜似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母親跟崔旭還有過一段戀情。
姜似冷冷道:“當年是誰指使你害我母親?”
“我……我……”徐嬤嬤還是想要仕途抵賴。
一旁的龍旦卻是扯下她腰間玉佩:“長公主府的標記,你還想抵賴?”
長公主知道了徐嬤嬤出事就帶人私闖燕王府,想要將人救出來。
“住口!”長公主帶侍衛闖進來,“余七,姜似,誰準你們動本宮的人?”
姜似寸步不讓:“長公主私闖燕王府,是想殺人滅口?”
“哼!”
就在此時,那位駙馬爺崔旭也是匆匆趕來,握著圣旨:“榮陽!你瘋了嗎?”
長公主冷笑:“崔旭,你也要幫這丫頭?”
“……”
此時的姜似卻是滿臉冷笑的看向眼前的崔旭,“崔大人,你可知我的母親是被別人毒害的?”
崔旭看向姜似:“什么?姜似,你說……你母親是被別人毒害的?”
姜似直視他:“是!兇手就在你的眼前。”
崔旭攥住長公主手腕:“榮陽,你竟敢……”
長公主甩開他:“怎么?心疼了?可惜啊!那個賤人早就死了!”
“你……你太過分了。”
……
很快崔旭便是帶走了余七和長公主,而姜似也是憤怒的回到了東平伯府。
與此同時,余七在密室中攤開星圖。
二十年前那個夜晚的星象清晰可見:紫微星大亮,正是帝王之兆。
“所以他們必須把我變成災星。”他冷笑著一把捏碎茶杯,鮮血混著茶水滴在星圖上,“這一次,該輪到他們嘗嘗被天命反噬的滋味了。”
窗外驚雷炸響,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
東平伯府,燭火搖曳的祠堂里,姜安誠將香插進眼前的香爐。
“跪下!”他聲音嘶啞。
姜似脊背挺直:“父親要我們忘記母親是怎么死的?”
“我要你們活著!”姜安誠扯開衣襟,露出猙獰箭傷,“當年北疆之戰,為父這支箭本該射進心臟!為什么能活下來?因為你們母親用禁術替我續命!”
接著他指向牌位,“現在你們要讓她白死嗎?”
姜似瞳孔驟縮。
“啪!”一記耳光打斷了她的話。
姜安誠的手在發抖:“從今日起,你不再是我姜家女兒。”
“……”
姜府西廂,姜似從母親妝奩夾層發現一封泛黃的信,竟是當年崔旭寫給母親的情詩,末尾蓋著私印。
“原來如此……”她指尖發顫。
母親并非病逝,而且她的死也不簡單,而是發現了長公主與南烏往來的證據!
……
御書房內。
景明帝看向眼前的兒子余七商量著說道,“燕王,因為司天監算出若是余七與盧楚楚結婚,將克國克家,正好崔明月可以跟姜似互補,若是余七娶兩人為妻,將消除災難。”
“父皇,你被騙了!其實這都是長公主和司天監的欺君之罪。”
“什么?這不可能。”
“父皇,其實讓我多娶一個女人算不得什么,但是用這種愚蠢的手段欺騙我們,這就是把我和父皇你都當傻瓜了。”
“這……”
接著余七將星象圖鋪在龍案上解釋說道:“陛下請看,這是原始記錄。”
景明帝瞇起眼睛:“大吉之象?那為何……”
“因為有人篡改了記錄。”余七指尖點在一處墨跡上,“當年崔旭兵敗,長公主需要個替罪羊。”
皇帝拍案:“好大的膽子!”
“更膽大的在后頭。”余七呈上一封信,“這是徐嬤嬤侄子的供詞。當年賢妃娘娘晉位貴妃在即,長公主為了阻止……”
“夠了!”雖然反應過來的景明帝也是很憤怒,但為了顧全大局還是打斷了余七的步步緊逼,“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余七冷笑:“父皇你這是怕動搖了皇后的地位吧?”
“放肆!”茶盞砸碎在余七腳邊。
“父皇,只要你把司天監欺君之人凌遲處死,革除長公主和崔旭的一切權力,不得再允許過問朝政,長公主幽居公主府不得外出,我就答應多娶一個崔明月,答應給他們崔家一條活路。”
“這……”然而景明帝又是遲疑不決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