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茜如說到這里的時候,眼睛里灑滿了細碎的星。
“他時常幫我干活兒,孔武有力的堂堂部族族長,在我面前卻乖得像個孩子。后來我的肚子大得快要生了,他突然對我說要做我孩子的阿爸,我一時接受不了,就拒絕了。”
“可是他每天更加殷切,溫柔起來連中原男人也不遑多讓。我生沃卓那天難產,他一直陪在我身邊,握著我的手,甚至偷偷抹眼淚。生下沃卓之后,他又說要做我孩子的阿爸,我委實感動,便接受了他。”
莫頓那時對她說的是:你的娃娃沒有阿爸,從今以后,我就是他阿爸。
她仍記得,聽到這話時的自己,心中一直惶惶不安的感覺終于消失殆盡。
她不再是游蕩在天地間的一縷不知身世幾何的孤魂,她的身體找到了依靠,她的靈魂可以安心地停泊。
崔茜如的臉上始終帶著淺淺的笑意,這是由內而外散發幸福的人才能有的感覺。
小蓮見了,不由眼眶一熱,涌上淚來:“小姐,您如今真是苦盡甘來了……”
小蓮是真心為她感動高興,曾經的她一往無前,卻落了個滿是傷痕,狼狽不堪。如今總算有一個人能治愈她的傷痕,在她即使恢復了記憶也沒有陷入陰霾,全然一副幸福坦蕩的模樣。
主仆二人又哭了一會兒,小蓮才問出了心中所想。
“當年您不是流了很多的血么,孩子沒有事么?”
提起這個,崔茜如的臉色閃過一瞬的晦暗,隨即又揚起蘊笑的眉眼:“也許是我的孩子和我一樣堅強,知道他娘親無依無靠,所以才要出世陪伴我吧。只是——”
她眼中浮起晶瑩的淚光,深吸了一口氣,才接著道:“沃卓也確實在胎里受了傷害,出生后就患有哮喘,還十分畏寒。”
她跳崖那日正值隆冬,玉帶河的水冷得刺骨,許是刺激到了胎兒。
小蓮聽得也連連流淚,心疼沃卓小少爺。
崔茜如沒有一句話提及奕卿塵,仿佛前塵往事并不存在一般。但小蓮不吐不快,將自己見到的聽到的,關于奕卿塵的報應都說了個遍。
崔茜如始終面無表情:“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我說過,此生與他再無瓜葛,黃泉碧落不復相見。他是如何,已與我無關。”
“可沃卓小少爺……要是他看到了怎么辦?他們說他傷了根本,不能再生育了,沃卓小少爺就是他唯一的子嗣……”
崔茜如平靜的臉上顯現了裂痕,聲音果決:“要是有人要奪走我的孩子,我就是拼上性命,也要與他斗到底!”
“誰要奪走我們的孩子?”
低沉的男聲驟然插入,兩人循聲望去。
想必這位就是小姐口中的莫頓單于了吧。小蓮一邊想著,一邊悄悄地打量他。
他似乎不太像她剛剛在卡箍麼將外面瞧見的那些匈奴人,雖然也是身軀高大雄渾,但他的長相并不是那么粗獷,反而瞧著有些俊,除了一雙深邃的碧藍色眼眸,其余的地方長得有那么一點點像中原人。
崔茜如見是他來了,明艷的笑意晃人:“我在和小蓮說笑呢,沒有人敢搶奪我們的孩子。”
他這才露出笑容,抬手撫了撫她腦后的長發:“我不許任何人欺負你和我們的孩子。”
小蓮見他們伉儷情深,由衷笑了起來,但下一瞬,莫頓的眼光掃來,她臉上的笑容頓時凝住。
果然是鐵血手腕的匈奴單于,不怒自威。
“你不要怕他,他只是天生這樣一副尊容,其實他不兇的。”崔茜如拉著小蓮的手安撫。
小蓮擠出一個難看的笑來,心道:小姐呀,他這還不兇?只是在你面前不兇吧!
但同時小蓮也很開心,說明這個莫頓單于對小姐很好的呀。小姐經歷了那樣徹骨的痛苦,卻還愿意敞開心扉接納的人,一定是這個世上最好的男人了吧!
見那二人相視而笑,小蓮只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多余的人,不由捂住嘴巴偷偷笑笑,找了個蹩腳的理由出去了。
這廂莫頓攬著崔茜如坐下,俊朗的面容變得有些冷峻:“探子回來了,說大玥的皇帝派了端王奕卿塵來與我部對抗,聽說這人戰無不勝,恐怕有些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