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茜如一下一下地爬著,像是被碾碎頭顱的螻蟻拼命要爬回蟻巢一樣,決不放棄。
奕卿塵之于她,再也不是年少伴著花香而入夢的少年郎,也不是她心心念念偷偷約會的情哥哥,更不是她甜蜜出嫁時心中所想的夫婿郎君……
她的愛在這個刺骨的冬日被徹底終結,今日的恥辱將烙刻進她的魂魄。
若有來生,她愿一開始便不再與他相遇,她一定要告訴自己:
那是一個心腸狠毒的豺狼,他會撕開你的皮肉,挖出你的真心,再在你眼前親手撕成碎片,還能笑著對別的女人說:“看,她的真心好賤。”
崔茜如已經爬回了自己破敗的小院,在小蓮的幫助下坐在了椅子上。
小蓮抱著去倉房偷來的下等煤炭生起了爐子,在嗆人的煙氣中掉著眼淚:“王妃,您去躺著休息休息,暖一暖。”
崔茜如忽然覺得自己身上充滿了力量,原本沉重的身體輕盈了許多,她知道,或許這就是回光返照。
“小蓮,給我梳妝好嗎?”
此刻,崔云菲的院落。
下人們不敢再在王爺面前礙眼,院子里只剩了奕卿塵和崔云菲。
夜涼似水,月光晦暗,只有廊下的大紅燈籠還發著光。
奕卿塵看著地面上染了血跡的白雪,異常刺目。他雙手握拳,驀地一拳打在旁邊的樹干上。
“卿塵哥哥!你流血了!”
崔云菲趕緊上來給他吹著傷口,卻被他一個閃身躲開了,眼看著她撲倒在地。
“卿塵哥哥?”
“閉嘴,不要這樣叫我!”他厭惡地看著她,“回到你的房里去。”
崔云菲被這樣的他嚇得夠嗆,可心中的愛意占了上風,大著膽子繼續說:“王爺您的手受傷了,需要包扎,妾身幫您。”
這才是女人該有的乖順模樣。
奕納努通薩斯個卿塵這樣想道,繃起的下頜漸漸緩和,只是雙唇仍被抿成一道冷硬的線。
崔云菲慣會察言觀色,見此,知道自己有戲,連忙爬起來扶著他走進房里。
傷口被包扎完畢,崔云菲還想留奕卿塵宿在這里,只是尚未開口,就聽到老管家驚慌失措的聲音傳來:
“不好啦!王妃不見了!”
奕卿塵猛地起身,繡墩被帶得掀翻在地。
他來不及多想,就循聲奔了出去。
小蓮抱著一個手爐茫然無措地邊跑邊哭,奕卿塵拉住她,怒吼:“崔茜如人呢!”
“王妃說自己冷,支開我去給她找個手爐,沒想到就不見了蹤影……”
這時老管家指著門口的方向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有人看見王妃跑出府了,像是往青蓮山方向去了!”
奕卿塵臉色一變,眾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已經跑了出去。
青蓮山,是他們年少時過上巳節一起踏青的地方,山頂有他們互換定情信物的回憶。
此時天蒙蒙亮,雪映得周遭清明可見。
遠遠的,他看見一襲紅衣的崔茜如站在斷崖邊,北風烈烈,將她的裙角吹起,似絢爛的曼陀羅。她臉上上了妝,一如出嫁那日明艷傾城。
“你回來!”奕卿塵心頭說不出的復雜煩躁,一邊往她所在的方向跑,一邊大吼,“我讓你回來,你又在玩什么把戲!”
山頂積雪很厚,崔茜如沒有動,就那么看著奕卿塵深一腳淺一腳向她趕來,她唇角揚著笑,若三月桃花,妖妖灼人。
就在他即將走到她身邊時,她突然收了所有的笑,就那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隨即,她猛地往后一退,紅衣翻飛。
“不要!!!”
奕卿塵的心猛然收緊,他飛身往前一撲,手指穿過她的裙角輕紗,卻什么也沒能抓住。
“崔茜如!”他驚恐嘶吼,渾身發抖。
已經飛身懸崖的崔茜如聽到他的聲音,微微轉過頭來,卻連一句話都沒有留給他。
最后一眼是她那一雙黑眸,澄澈清明,無悲無喜,無掛無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