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人老了，不得不服老。”江老夫人苦笑搖頭，目光中帶著留戀的掃看著自己的房間，“阿容，如果我不在了，你就回鄉下去。你安享晚年的銀子，我都給你備好了。你家小虎子讓你回家，你就是放心不下我這個老太婆。說起來都是我拖著你，不然，你現在已經兒孫承歡膝下。”

“不不不……”覃媽媽聽著江老夫人像是遺言一般的話，立刻嚇得直搖頭，這會兒也沒有去想什么主仆有別，用力握緊了她的手，“你不會有事的，只是染了風寒，過幾天就好了。”

她們名為主仆，卻情如姐妹。

江老夫人淡淡的笑了笑，拍拍她的手背，“阿容，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人老了就是沒用，小小一個風寒也能輕易把我打敗了。”

語氣中滿滿都是無奈。

“老夫人，你要自信一點，你這輩子怕過什么啊？這點小風寒，根本不成威脅。你別鉆牛角尖，不會有事兒的。大夫都說沒事的，大公子還在半路上呢。”

覃媽媽急壞了，她從未看過這樣的江老夫人。

此刻的江老夫人給她一種快要消失的感覺。

她接受不了。

“阿容，你怕什么呢？別哭了，一大把年紀還哭成這樣，別人若是看見了，還以為我欺負你了呢？”江老夫人笑了笑，望著帳底輕嘆了一口氣。

“慕白，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回到家里？”

她暗嘆一聲，其實，她也怕啊。

她怕自己連最寶貝的大孫子都見不上面了，這病她知道，好不了了。這些日子，她每天都夢見已逝的老伴，他總是笑瞇瞇的看著她，說是夫妻分開這么久，該團聚了。

她這一輩子經歷了無數的大風大浪，一個寡婦持著一個大家族，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以往苦再累，被人誤會，被人欺騙，她都不怕。

現在真的怕。

嘴巴上安撫著覃容，可她卻安撫不了自己內心的怯意。

若說這世上有什么是她放心不下的，那一定是江慕白。不能看著他娶妻生子，不能親手抱抱他的孩子，她真的心不甘。

覃媽媽聞言，眼淚掉得更兇，哽咽著道：“你倒是欺負我啊，我等著像小時候那樣欺負我呢。”

“小時候？”江老夫人輕喃，目光逐漸悠遠。

她們從小一起長大，覃媽媽比她還大三歲，一直都像個大人一般照顧她的起居。

嘎吱……

房門被人推開，一陣寒風灌了進來，覃媽媽連忙擋在江老夫人面前。

“娘，您醒啦？”孔春嬌倒了杯水進來。

覃媽媽讓開身子，繞過孔春嬌出去把房門關上，孔舂嬌怔了怔，低喝：“龐媽媽，你是怎么一回事？進來不會把房門帶上，你難道不知道老夫人不能吹冷風嗎？”

龐媽媽惶恐，“夫人，老奴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孔春嬌轉身，甩手給了龐媽媽幾個耳光，“身為主子身邊的老人了，你連這么一點眼力都沒有，我還能指著你什么？”

撲嗵一聲，龐媽媽跪在地上，“夫人，老奴……”

“自己掌嘴十下。”孔春嬌打斷了她的話，冷聲吩咐。

龐媽媽抬頭，不敢確信的望向她，見她很認真，這才咬牙閉眼，自抽耳光。

“夠了。”江老夫人喝止，緊接著就咳了起來，“咳咳咳……別打了，大年初一的別給我心里添堵。”

“老夫人。”覃媽媽連忙替她撫背，一臉擔憂的看著她，“老夫人，你別急！”

江老夫人擺擺手，順過氣后，抬眼看向孔春嬌，“春嬌，我這時有阿容就行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以后，你上午過來一趟幫忙煎藥吧，你和健淳的孝心，我心里清楚。”

其實不想看到她，但江老夫人知道，這是江健淳的意思。

孔春嬌的面子可以不給，兒子的孝心，她不能不接受。

“娘，我們真的很擔心你，這些日子正逢過年，這里里面面都要打點，沒有親自照顧在榻前，我和老爺心里都愧疚。要不，我回去收拾一下，我就搬到隔壁去住，這樣也方便照顧娘。”

孔春嬌假惺惺的說著，上前走到床前坐下，“娘，不會生我和老爺的氣吧？”

“不會！你們的孝心，我懂。不過，你也別搬過來了，就聽我的安排。這事如果健淳有意見，那你就說是我讓你這么做的。”

“這個？”孔春嬌一臉為難，猶豫了許久才應道：“娘，媳婦知道了。”

“這剛過年的，府上人情來往多，你先去忙吧。”江老夫人揮手。

孔春嬌點頭，行禮，帶著龐媽媽和守在外面的丫環們一起離開怡院。

【永芳院】

冷霜進了主屋，立刻就反手將門關上，匆匆走進內室，附在唐芳芳耳朵，輕言了幾句。唐芳芳聽后，立刻坐直了身體，喜上眉梢，“機會來了。”

“是的，這是一個好機會。”唐芳芳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滿目陰沉。

“少夫人，這事接下來？”冷霜問。

唐芳芳手中的茶碗蓋一松，發出當的一聲脆響。

冷霜的心跟著跳了一下，看著唐芳芳臉上的暗沉之色，心中猛然一動，連忙壓低了聲音，“少夫人，請明示，冷霜一定辦到。”

“她負責煎藥，那你該知道怎么做了？”唐芳芳陰惻惻的道。

冷霜并不是什么善女，自然明白唐芳芳話里的意思。

“冷霜明白了。”

“嗯，那就去辦吧，記住了，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覺。事辦成了，將來少不了你的好處，就是你把家人都接過來照顧，這也不是問題。”

唐芳芳天性陰冷狡猾，善于攻心耍手段，這些后宅之術，她是無師自通。

將來，她與孔春嬌之間，那就像是一山容不下二虎一樣，有你沒我，當然，這是后話了。

冷霜聞言，面上一喜，連忙應道：“冷霜明白，少夫人請放心！”

“好，去吧。”

“是，冷霜這就去安排。”

冷霜退下，唐芳芳擱下茶盞，嘴角溢出一抹興奮的笑容。這些欺負她的人，讓她難堪的老家伙，她會慢慢收拾，百倍千倍還回去。

……

樟樹村，唐家。

已經過去幾天了，唐悠悠和墨子安之間，還是有些怪異，總是一個想解釋，一個各種理由避開。

這天晚上，唐悠悠破例沒有再去唐然然房里睡覺，她端坐在桌前，桌上的小爐子里炭火通亮，銅壺里的水已經開了。

墨子安從外面進來，見她如此悠閑，不由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