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宴直至后半夜,桃花源內才漸漸安靜了下來。校場內的眾人東倒西歪,互相攙扶著回了房間休息。
揚羽道人也許久沒有這么暢快了,在眾小輩一聲聲的“叔叔”、“前輩”中得意得不能自拔。
謝知遙不敢多飲,稍許和揚羽道人還有王承澤碰了幾杯后,便不再倒酒。之后將喝得半醉的王承澤半扶半扛地弄進了寢室。
謝知遠也向他轉述了這幾日的見聞以及他們的得到的消息。
“一直覺得承歡不同尋常,沒想到竟有這種來歷。”謝知遙凝視著謝知遠,“你……以后有什么想法?”
謝知遠道:“無甚想法,不管她前世是何種身份,我只知今生是我謝知遠唯一的發妻。”
“可是她帶著使命而來,恐怕這條路會異常艱難。千年來的格局豈是這么容易改變的。王伯父那樣的人才,也落得個身死道消的下場。在這之前有多少先輩也嘗試去改變,最后沒有一個善終。上次圍剿慕清風時,他也曾提起過這件事。當時我也感覺意外。對于慕清風,你們了解多少?他又為何手中有若離,還故意將若離送到你們手上?”
“他的骨龍身上出現時,我問過他,他沒有回答。”謝知遠想起今日所見到的慕清風似乎與往常變化甚大,人還是那個人,只是氣質不同了,還有他那突飛猛進的身手,還有對自己那不屑一顧的神情,感覺像是被人奪了舍。
向兄長說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謝知遠告退,回去陪伴王承歡。
王承歡今夜罕見地沒有吃撐,在推杯換盞時,顯得有點心不在焉,沒有往日的爽朗笑聲,對滿桌的山珍海味也提不起興趣。
謝知遠心中不安,回到房中,見她還沒有睡下,正坐在床邊發呆。
月光透窗而來,灑在她的腳下,鞋上的東珠在月色下瑩瑩發亮。
他關了門,走上前去,輕聲問道:“怎么不點燈?”
黑暗中,王承歡搖了搖頭,伸手牽住謝知遠衣袖:“二哥哥。”
“嗯?”謝知遠反握住她的手,坐在她身邊,在夜色中凝望著她的眼睛。
王承歡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需要去做一些危險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與我同去。”
謝知遠手上力道收緊,緊張地問:“承歡,你說什么?”
王承歡抽出被捏得緊緊的手,環繞住他的脖子,目光幽幽:“你答應我好不好?我就求你這么一次,你可是從來沒有拒絕過我什么的。”
如在往日,被王承歡這么央求,謝知遠早就丟盔棄甲什么都隨她去了。可是她今日的這個要求,著實讓他答應不了。
“我發過誓,要永遠和你在一起,不管做什么、去哪里。你——”謝知遠斬釘截鐵道,“別想一個人偷偷溜走。”
王承歡見他如此強硬,不敢再說,只得將頭靠在他肩上,嗅著他身上清冽的味道。
謝知遠見她不再提起此事,以為她被說服。
兩個人相擁到了天明。
天光大亮,校場內已經被家仆收拾完畢,從鎮民那里借來的桌椅板凳等等也都歸還了回去。
謝知遙帶著自家修士休整完畢剛剛告辭回了姑蘇。王氏從別院調回的修士也紛紛和同僚道別,準備踏上歸途。
正在此時,從門外連滾帶爬地闖進來一個人,此人頭發散亂身上衣衫殘破,只有那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依舊不染塵埃,正是那王傳芳名義上的關門弟子裘得洛。
尚未離去的修士看到他連忙扶了起來,只聽裘得洛帶著哭腔喊道:“大師兄!大師兄!”
王承澤聽到動靜,背著手走了出來:“什么事大驚小怪的?”
“大師兄。”裘得洛在別人的攙扶下勉強往前走了幾步,幾乎要俯到在地,“臨安告急,師兄們冒死把我送了出來,有人趁我們把人手都抽調回來,帶人偷襲了別院。還有蘇家也遭到襲擊!”
“什么?”王承澤拉起了裘得洛,“你說明白點!”
之前華亭遭到黑龍襲擊,王承澤將其他地方的駐守弟子大多抽調了回來,以至于地方防衛空虛。裘得洛入門不久,靈力不高,所以被他派去送信,送完信便留在臨安。原是想這里的事解決掉,再把人手調回去。沒想到只短短一天的功夫,臨安就因防備空虛被人攻陷。而蘇家又是依附于王氏的小家族,本身實力有限,若沒有王氏的庇護,恐怕也難幸免。
裘得洛上氣不接下氣,還被王承澤拎著,更加吐字困難:“大……師……兄,我咳咳……”
揚羽道人伸了個懶腰,走了過來,指著王承澤道:“你先把他放下,這樣子怎么說話。”
王承澤收起怒意,緩緩放下裘得洛。
終于能呼吸到新鮮空氣的裘得洛,不認得這個能指揮得動他家大師兄的中年道士是誰,只道約莫是哪家的長輩貴客,投去感激的一瞥,又向王承澤稟報:“我出來時,別院已經被攻陷,留守的幾個師兄恐怕……蘇家亦有喊殺聲,不知里面的人現在如何。”
王承澤只在剛開始慌亂了一下,而后又鎮定了下來。能把日子算得這么清楚還果斷行動的,一定于慕清風脫不了關系。慕清風先用黑龍轉移他們的注意力,然后再使人攻陷防守空虛的臨安。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沒想到他們這個蟬,不但要應付那個螳螂,還要應付螳螂身后的黃雀。
如果臨安出事,那其他地方說不定也遭受襲擊。想到這里,他連忙叫來了幾十個機靈的門生客卿,指派他們去其他別院探查,并告誡如遇敵人,不可硬拼,最重要的是及時傳信回來。
揚羽道人靠在墻上雙手插懷瞇著眼,聽著他們的對話,等王承澤吩咐完了喊他過來:“傻小子,過來。”
從第一次看到王承澤,揚羽道人對這么稱呼他情有獨鐘。無視他的抗議,甚至越是抗議就越是讓他樂此不疲。
王承澤最后索性也不抗議了,反正也是叔父長輩,抗議無效就無效吧。
揚羽道人道:“對這件事,你怎么看?”
王承澤沉吟片刻,恭敬答道:“恐怕是連環計,慕清風先將我們的主力引至梅隴鎮,造成其余地界空虛,他再算準時機趁虛而入,也許他還留有后手。”
揚羽道人贊許地點了點頭:“那你準備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