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洛清歌,接受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探望:或關心,譬如謝雪薇、沈慕寒、秦厭染;或愧疚,譬如蕭祁年、顏凝夕、林青云。
洛清歌醒來不久,秦厭染便又過來把了脈,親自送了藥,還笑著說,洛清歌是個有擔當有膽量又善良的姑娘。
洛清歌拜謝了秦厭染的救命之恩。但是,在洛清歌的記憶里,這不是第一次見到秦厭染。第一次是在夢境里,秦厭染作為楚煉的小師妹出現過,那時候的她還不似現在這般一塵不染的清高模樣,而是一個活潑愛笑的少女。
那段夢境已是多年之前,只是不知這十多年,究竟是什么事,讓一個女孩子發生了這么大的變化。
想來,人都是要慢慢成長起來吧。
謝雪薇來看她時,難得沒有損她,而是笑著說:“你那日啊,真是叫我刮目相看,我愿意交你這個朋友。”
洛清歌見她仍然一副端著的樣子,笑著扯過她的衣袖,拉著她的手笑道:“可是……我早就把你當朋友了啊。”
兩個女孩相視,皆會心一笑。
沈慕寒來過了好多次,但洛清歌仍是覺得尷尬,只是說了些冠冕堂皇的感謝的話,沈慕寒倒是并無半點尷尬不適,還送來了許多補品。
洛清歌醒來的第二日,蕭祁年便帶著顏凝夕過來探望。顏凝夕撲到床上緊緊地摟著她的腰,讓她險些喘不上氣來:“師姐,你都是為了救我才這樣,凝夕都不知道,是應該先道歉還是先道謝了。”
洛清歌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傻丫頭,不知道說什么就別說了。不論怎么樣,師姐都該護著你,我不疼的。”
洛清歌一笑,顏凝夕的眼淚又嘩嘩地落下來,比瀑布還洶涌。
蕭祁年連忙把顏凝夕拉到身后,說:“凝夕,莫鬧你師姐了,她還有傷。”
又回頭,伸手摸了摸洛清歌的頭頂:“雖然你不顧自己安危救了凝夕,師父應該表揚你。但師父還想讓你知道的是,必要的時候,要學著自保,下次切莫不拿自己的命當回事。”
洛清歌乖巧地點點頭:“清歌謹遵師父教誨。”
林青云在旁邊保證道:“清歌不會有下次,我一定保護好師弟師妹。”
不過,難得的是,以上所有的劇情,都有一個巨大的背景板——楚莫辭。
洛清歌醒來之后,仍然生著氣,雖然蕭祁年告知了她,楚莫辭也是一時沒壓制住心性的失誤,但是,孩子犯錯了不能慣著,得受點教訓才長記性,是洛清歌的教育理念。
這幾日,楚莫辭親力親為熬藥送藥,除了規定的練劍時間,其他時間全都賴在洛清歌房中,卻又不多言,安安靜靜地做一個布景板,任洛清歌也不好意思再趕他走。
但是,不搭理總可以吧。不用練劍也不用做飯還有人伺候的日子,真的太舒服了!
這天晌午,洛清歌睡了個午覺醒來,只覺得口干舌燥,看見床頭柜子上放著一個削好的蘋果,便一伸手勾過來,拿到嘴邊咔嚓咔嚓地啃起來。
楚莫辭從屋門口走進來,放下手中的托盤,笑著問道:“師姐,好吃嗎?”
原來是楚莫辭削的蘋果,洛清歌噎了一下,但是吃人家的嘴短,還是不自然地撇過頭,低聲地:“嗯。”
楚莫辭端著藥碗和一碟糖果走過來,洛清歌十分怕苦,好幾次鬧著不吃藥,他只好去后廚討了好多糖果,給洛清歌吃藥的時候備著。
楚莫辭用勺子舀了一匙藥,放在嘴邊吹了吹,笑著問:“師姐真是一句話都不肯跟我多說?”
這不經意流露出的委屈之色,換到平常,洛清歌必定早就心軟了。但如今她知道,眼前的妖孽是個影帝,換臉比翻書還快,于是她仍舊繃著不說話。
楚莫辭也不惱,只是慢慢喂著藥,嘴角還噙著一絲微笑。洛清歌的左手一時半刻也好不了,肺腑被那一掌拍的存了些瘀血,所以每日的藥,都還需要旁人來喂。
洛清歌真是恨透了自己這副生活不能自理的樣子,但想了想,凝夕掉進捕獸坑,完全是被自己要完成系統任務連累的,自己這個下場,也算自作自受。這樣想著,她心里便好受了許多,每日也能再多吃一碗飯。
知弦峰的冬日顯得格外蕭瑟,臨近年關,外室弟子已經盡數放下山去,蕭祁年曾問過洛清歌想不想回尚書府過年。但鑒于上次回家,尚書府那一出逼婚給自己留下了極大地心理陰影,洛清歌選擇了修書兩封,一封給尚書府,一封給丞相府,都道了一聲新年好。
她修養了半月有余,已經到了臘月里。仙澤九峰皆地處南方,已經多年不曾下過雪,只是每日吹進房門的風,都捎帶上了很多寒意。
臘月二十九那日,洛清歌已經可以下地自如地活動了。為了提高年夜飯的質量,她去了知弦峰的后廚,給留在知弦峰過年的他們師徒五人,準備年夜飯。
顏凝夕對做飯十分感興趣,甚至可以有模有樣地打下手。林青云張羅著,一定要把知弦峰高高的大門上,貼上喜慶的春聯。他用輕功飛起來刷一下漿糊,然后再飛起來把春聯往門上糊,在下邊端著漿糊盆的楚莫辭,被從頭到腳淋了一身漿糊雨,臉上一副想把林青云活埋了的表情。
蕭祁年站在夢竹軒門口,含笑地看著他們。
這半年雖然經歷一些風波,但還好。現在這樣,真的很好。蕭祁年緩緩走出去,打算去仙澤山,拜會一下閉關多日的謝蕭然掌門。
第二日便是大年三十,這天下午,洛清歌已經做好了一桌子拿手菜,放進了夢竹軒,并且現場教林青云和楚莫辭包餃子。洛清歌還是對楚莫辭淡淡地,也不多說話,兩只手卻手把手地教他如何把餃子捏起來。
楚莫辭神情極為專注,卻怎么都捏不起來。洛清歌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教,到最后連林青云也學會了,洛清歌挫敗地搖搖頭,打算中場休息一下,走到后廚去拿另一碗餃子餡。
看見洛清歌走出去,顏凝夕眼珠子圓溜溜地一轉,把頭湊過來,低聲說:“莫辭哥哥,你裝的吧,我看你早就學會了,你欺負師姐看不出來是不是。”
楚莫辭一記眼刀飛過來,顏凝夕立馬識趣地閉上嘴,默默地挪回自己的位置。
旁邊的林青云笑得一臉了然的模樣,楚莫辭冷冷地說了一句:“桂花糕。”
林青云立馬老實地收起笑容,正襟危坐,飛快地接著包餃子。
洛清歌端著餃子餡進來時,便看到房間里格外安靜,顏凝夕和林青云都仿佛流水線一般不停地包餃子,只有楚莫辭把好好的一個餃子皮,捏的亂七八糟。
洛清歌認命般嘆了口氣,放下餃子餡,走過來握住楚莫辭的兩只手,向中間一并:“你看,要像這樣。”
楚莫辭笑得一臉天真無邪:“師姐包的真好,是阿辭太笨了。”
“不怪你,”洛清歌重新拿起來一張餃子皮:“慢慢來,我教你。”
旁邊的林青云看得目瞪口呆,心里默默地沖楚莫辭豎起大拇指,兄弟,受教了。
蕭祁年回來的時候,已經天色漸晚,他站在夢竹軒門口,看著屋里暖融融的一切。已經有很多年,他沒有感受過這樣的溫暖了。
站了一會兒,他感到臉頰上一陣冰涼的觸感,抬頭看去,天空飄著鵝毛一般的雪花。
自他來到仙澤山之后,見到雪的次數屈指可數,都說瑞雪兆豐年,他欣喜地伸出手接住久違的雪花,心想,明年一定會是順遂的一年。
顏凝夕在屋里驚喜地喊道:“下雪了,快出來看,下雪了。”
除了生在北方的洛清歌見怪不怪,其他人都手舞足蹈地跑向院中,用手接住雪花。洛清歌笑著看向屋外,這樣的景和這些人,都讓她感受到了美好。
這時,夢竹軒的大門被推開,謝雪薇帶著沈慕寒走進來,笑著問:“能不能多加兩副碗筷,我那個不靠譜的師父去看我哥了,我跟慕寒大年三十的,都沒有飯吃。”
楚莫辭見到沈慕寒走進來,忽然斂去笑容。蕭祁年倒是笑而不語,轉頭看向洛清歌。
洛清歌掩面一笑,走過來拉著謝雪薇的手:“走,去看看我今天做的菜,有沒有你喜歡吃的。”
顏凝夕也過來挽著洛清歌,三個女孩子似乎永遠有說不完的話。蕭祁年只好招呼旁邊被忽視的沈慕寒:“師侄,進來坐吧,今天的飯都是清歌做的,她廚藝極佳。”
楚莫辭在一旁握緊拳頭,卻被林青云擋在身后。林青云小聲勸阻:“不就是一頓飯嘛,大過年的別傷和氣。”林青云心里清楚,沈慕寒跟楚莫辭互相看不順眼,也不是第一天的事了。
眾人落座后,楚莫辭不給沈慕寒說話的機會,先發制人地對洛清歌說:“師姐,我餓了。”
眾人面前,洛清歌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便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糖醋里脊,放進他碗里。
楚莫辭一臉得逞地瞥了一眼沈慕寒,沈慕寒的眼底略過一絲失落。
林青云偷偷從桌子底下拿出來一瓶酒,央求蕭祁年:“師父行行好,今晚讓我喝一點唄。”
蕭祁年無奈地搖了搖頭,說:“下不為例。”
眾人圍著桌子吃著年夜飯,紛紛講起自己小時候的趣事,氣氛溫暖又融洽。
一會兒工夫,眾人便吃飽了,幾人坐在窗邊賞雪,蕭祁年竟然破例喝了一杯林青云敬的酒。沈慕寒也被灌了一杯,臉頰微微發紅,只有楚莫辭,時而轉頭看一眼窗邊,洛清歌看雪的身影。
洛清歌小聲抱怨道:“這里地勢低了些,若是站在高處賞雪,才叫美不勝收。”
楚莫辭眉間一動,向洛清歌走過去:“師姐,跟我出來。”
沈慕寒見洛清歌被拉著出了房門,剛想跟過去,林青云連忙將他身子扳過來,再灌一杯酒,心想,莫辭,師兄也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顏凝夕跟謝雪薇面面相覷,不知道洛清歌被拉出去所為何事。
洛清歌被拉著走出了夢竹軒,但走了一段路,她便累得氣喘吁吁,停住腳步問:“你要到我去哪?”
話音剛落,楚莫辭攬著她的腰凌空飛起,朗聲笑道:“師姐最好摟緊了,不然就掉下去了。”
洛清歌看了一眼腳底跟地面逐漸拉開的距離,二話不說抱緊了楚莫辭的腰。
恐高的洛清歌語無倫次道:“楚莫辭你發什么瘋!”
楚莫辭還是那副溫柔無害的笑容:“到了,睜眼。”
“啊——”剛睜開眼的洛清歌,發現自己站在了仙澤山最高的地方——參悟塔的塔頂,又尖叫著閉上眼睛。
楚莫辭低聲在她耳邊哈著熱氣:“師姐不是想去地勢高的地方賞雪嗎,你看,真的很美。”
洛清歌緩緩睜開眼,眼前的景象如夢如幻。天空中雪花飛舞得仿佛蝴蝶一般,閃著銀白色的光芒,整個仙澤山銀裝素裹。楚莫辭打了個響指,一簇雪花幻化成一只蝴蝶停在洛清歌的指間,又繞著她飛向了遙遠的天際。
“美嗎?”是楚莫辭蠱惑人心一般好聽的嗓音。
洛清歌點點頭。
“那師姐,原諒我吧。”
楚莫辭低沉卻悅耳的嗓音,散入了無窮無盡的飛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