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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小說網(wǎng) > 穿越小說 > 且把年華贈(zèng)天下 > 番外 依然不悔(2)
  永祿五年的冬天極寒。

  今兒是個(gè)暴風(fēng)雪的日子,冷空氣肆虐著新京的上空。

  錦衣衛(wèi),詔獄。

  長長的甬道盡頭,是一扇破敗的木門。甬道的地面潮濕、陰寒,門口堆起的積雪閃著詭異的銀光,讓人遍體生寒。門廊上有一盞微弱的牛角燈,門里仍是黑漆漆一片,似是永不見底的森暗,幽長,把那黑漆漆的空間襯得如同地底的墳?zāi)埂?br>
  “指揮使大人。”

  暗處的獄卒,低頭拱手請安。

  甲一點(diǎn)點(diǎn)頭,并不言語,徑直往里面行去。

  若說大晏朝什么機(jī)構(gòu)最神秘,非錦衣衛(wèi)詔獄莫屬。自打永祿朝錦衣衛(wèi)重置以來,與洪泰朝相比,便有許多不同之處。洪泰朝時(shí),錦衣衛(wèi)在明,光明正大的橫行霸道,惹下了許多血腥官司。到了永祿朝,錦衣衛(wèi)雖然還是叫錦衣衛(wèi),行使的職能卻變了許多。除了皇帝的鸞儀侍衛(wèi)之外,其余機(jī)構(gòu)基本隱于暗處,便是常時(shí)行緝捕與刑獄之事,也不是普通人能觸碰得到了。

  歸根到底,還是吸取了東方青玄的教訓(xùn)了,添了節(jié)制。

  詔獄與洪泰朝一樣,行關(guān)押刑訊之事,但里間也分等級。按人犯的類型不同,所犯案件不同,輕重緩急不同,關(guān)押的地方自然也不同。而甲一去的地方,是整個(gè)詔獄中最神秘的一處。

  許多新在詔獄擔(dān)職的錦衣郎,都不太了解,那里關(guān)押的婦人是誰。

  指揮使大人,平常并不許他們接近她。

  她的案子,也不像旁的案子,按照程序提審,定刑,不論生死,該怎樣處置就怎樣處置,反而懸了五年而不決。若說她是重犯吧,那早就該殺頭了事,何苦浪費(fèi)糧食?可她不僅沒殺頭,還享受著旁的囚犯沒有的恩典,她生病時(shí),指揮使大人還會(huì)請了太醫(yī)來為她診冶;說她不是重犯吧,偏生又關(guān)押在詔獄最陰冷潮濕的角落,里面還時(shí)不時(shí)會(huì)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聲,有時(shí)半夜不絕,可見對她刑訊之狠……

  他們好奇,卻不敢詢問太多。

  只是隱隱有所耳聞,那個(gè)婦人似是與皇后娘娘有些牽扯。

  可她若是皇后的人,為何又在此關(guān)押了整整五年?

  “吱呀”一聲,腐朽的木門打開了。

  鋪著干草的角落里,一個(gè)蓬頭垢面的女子抬頭,仰著白慘慘的臉,看向甲一。

  “呵……”

  喘一道低氣,她像是在笑。

  可那喑啞破敗的聲音,卻比哭更為難聽。

  “你今天不痛快了?還是又想到了什么法子來折磨我?”

  甲一并不答話,只是看向門邊的獄卒。

  那小伙子被他一瞄,嚇得脊背都生出汗來,趕緊低頭稟道,“大人,她今日吃了三頓竹笞子,嘴還是犟得很……冒犯了大人,回頭小的定會(huì)好好收拾她。”

  吃竹笞子算是一種業(yè)內(nèi)俗話,差不多是笞刑的意思。

  不過,詔獄的笞刑與別處相比又有不同。

  那竹笞上……都是灑了鹽的。

  甲一微微瞇眼,看他,“可有招什么?”

  獄卒搖了搖頭,“沒有。”

  他的回答,甲一并不意外。五年的時(shí)間過去,他又怎會(huì)不知道,從顧阿嬌的嘴里,根本就套不出趙綿澤的消息來?再說,即便她當(dāng)初知道點(diǎn)什么,在過去了長長的五年時(shí)間后,那些消息也已經(jīng)沒有了價(jià)值。但為什么還把她關(guān)押在這里,而不是或殺或剮,是因?yàn)樗厥狻屎竽锬镉羞^交代,留她一命。

  甲一并不知道夏初七是好意還是壞心。

  因?yàn)樵谒磥恚t獄里的人,最大的痛苦并非來自死亡。

  死不足懼,活才要命。

  甲一輕輕擺動(dòng)下衣袖,兩名獄卒諾諾下去了。他低下頭,跨入滿帶腐臭氣味的陰暗囚室,掌一盞油燈,看著顧阿嬌的臉,靜靜不語。時(shí)隔五年,從她的臉上,幾乎尋不到半絲昔日嬌柔媚骨的香姿了。這樣的地方,便是西施貂蟬來住上三五月,也得變成麻婆豆腐小黑芝麻。

  今日之前,甲一已經(jīng)好些日子沒來了。

  看著這個(gè)女人,他總是滿身戾氣。

  好幾日,他都怕自己會(huì)忍不住,直接掐死她。

  腳下,是陰冷的地面,便是隔著皂靴,他也能感覺到潮濕的涼意。

  “冷嗎?”他問,聲音淡淡的。

  顧阿嬌打了個(gè)哆嗦,雙手環(huán)抱著雙臂,緊張的看著他。

  “冷,很冷,我很冷……大人,你行行好,饒了我吧?”

  甲一像聽了個(gè)笑話,幽深的眸子,烙鐵似的定在她臉上。

  “你竟然還想……從這出去?”

  顧阿嬌面如死灰,顫抖著,牙關(guān)輕敲。

  “你們……要?dú)⑽遥俊?br>
  甲一不知她為何有此猜測。并不回答,只是慢吞吞將油燈掛在墻壁上,在這一束淡淡的光茫中,一步一步走向恐懼萬分的顧阿嬌,看著她白蒼蒼如同女鬼的面孔,突然拔出腰上的繡春刀,以刀背擲向她抱胸的雙臂。

  “咚”的一聲,仿佛有骨頭碎裂的輕響。

  顧阿嬌慘叫著,哀嚎不已。那抱住的雙臂像棉花似的垂了下來。

  “啊……啊……為,為什么?痛……啊……”

  甲一刀身輕揚(yáng),揚(yáng)了揚(yáng)眉梢,手腕瀟灑翻轉(zhuǎn),便將刀入鞘。

  “顧貴人是建章帝的寵姬,身份高貴,抱胸發(fā)抖成何體統(tǒng)?不敲斷你的手,如何維護(hù)皇室體面?”

  用這樣的理由,打斷了手,他似乎并沒有覺得牽強(qiáng),只一臉平靜。

  顧阿嬌痛得雙唇發(fā)紫,整個(gè)人幾乎要暈過去。

  “……痛……饒了我吧。”

  甲一冷冷看著她,“顧貴人勿惱,痛過幾日若是不能痊愈,本座會(huì)為你宣太醫(yī)的。”

  “……魔鬼……你是個(gè)魔鬼……你們都是魔鬼……”顧阿嬌喃喃著,身子軟在墻根,雙腿使勁兒并攏,像是想要靠寺,可被敲斷了骨頭的手臂疼得鉆心,加上天寒地凍,她囚衣單薄,根本無法抵擋那尖銳的疼痛。悶悶的呼痛著,終是支撐不住,身子往前一撲,便軟倒在地上,只頭顱微微抬高,大張著嘴看著甲一,呼哧呼哧的喘氣。

  “你……有本事……殺,殺了我。”

  “殺了你,豈非太便宜?”甲一仍是那般看著她,冷冷的,靜靜的,并無強(qiáng)烈的情緒,似乎只是在陳述某種事實(shí),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你可知道?在通寧遠(yuǎn),我兄弟的墳頭上,青草都有一人高了……你若死了,我如今向他夫妻兩個(gè)交代?”

  顧阿嬌面色灰敗,額頭有汗滴落下。

  幾年的詔獄生涯,她心里很清楚,相較于她做過的其他事情,他們對她最為憎恨的地方,便是她配合耿三友,引陳景入通寧遠(yuǎn),導(dǎo)致他與晴嵐雙雙亡故,留下孤女老母……也成了他們終生的遺憾。

  顧阿嬌虛弱的囁嚅著唇,匍匐著上前,抓住甲一的靴子。

  “大人,我都交待過了,交待很多次了,與我無關(guān)的……我沒有想過要他們死的……我只是受了趙綿澤的逼迫……他是帝王,我是她的妃嬪,他要把我送給旁的男人做姬妾,我心里是有恨有怨,但我又有什么法子反抗?”

  “你們一定已經(jīng)查到了是不是?他們是把我綁著出的京師,交到耿三友手里的……”想到往事,顧阿嬌暗自垂淚,哭泣不已,“耿三友是個(gè)好人,他對我不薄……引誘陳景的事,我只是為了報(bào)答于他,對他們的計(jì)劃,實(shí)則一無所知……”

  甲一輕呵,低頭,踢開她的手。

  “那又如何?”

  顧阿嬌一愣,疼痛的喘息著,幾近崩潰。

  幾聲低泣之后,她終于忍受不住,大聲嚎叫起來,又提出說過無數(shù)次的條件。

  “我要見楚七,求求你,我要見楚七……”

  “啪”一聲,耳光響起,震得囚室回音陣陣。

  顧阿嬌的哭聲止住了,她咬著下唇,看向甲一陰沉的臉。

  他道。“膽敢提及皇后娘娘的尊名?看來顧貴人吃的是竹笞子,長的卻是熊心豹子膽?”

  顧阿嬌飲泣著,嘴巴不受控制的發(fā)顫,“我……要見皇后娘娘,要見娘娘……”

  這幾年來,楚七已經(jīng)成了顧阿嬌活下去的動(dòng)力了。

  只不過,夏初七前幾年沒法子見她,如今似乎也沒空見她。

  詔獄是什么地方,夏初七其實(shí)很清楚。但是,在知道顧阿嬌關(guān)在這里之后,她除了說過一句“留下性命”,便再?zèng)]有任何表示。這些事兒,顧阿嬌自然不知情。不過,她被關(guān)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整整日五年,成日沒事琢磨的便是為什么自己還活著。想來想去,她總覺得楚七對她是有情分的,是楚七不想讓她死。

  為了制造與楚七見面的機(jī)會(huì),她想過各種法子,甚至以死相迫。

  只可惜,對她而言,死也是一種奢求。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待我……”

  她看向甲一在微光里輪廓分明的臉,鼻涕眼淚齊齊往下滴。

  “不讓我好好活,還不讓我死,是你的決定是不是?……楚七是不會(huì)這樣待我的。”

  看著她像個(gè)破布娃娃似的趴在地上傷心慟哭,甲一便沒有同情的心思。他的臉色,有些陰,有些冷,有些暗,飛魚服在身,繡春刀在側(cè),他不僅穿出了帥氣,還穿出了閻王氣。上前一步,他潮濕的鞋底踩在顧阿嬌瘦削的手指上,在她哀嚎痛哭的求饒聲里,他慢慢蹲身,掐緊顧阿嬌的脖子。

  “你害她至此,竟然還想著她會(huì)會(huì)救你,你長沒有長心?”

  顧阿嬌被迫仰著頭,掙扎著身子,嘴里“嗚嗚”有聲。

  “殺了我,殺了我,殺了我……”

  剛嘶吼到這里,她目光猛地一瞪,只覺脖子像是被什么尖利的東西刺了一下,疼痛不堪。

  “你……你給我扎了什么?”

  “針。”甲一說得很輕松,扼住她脖子的手,稍稍松開,一根細(xì)針便順勢鉆入她的身體里,越來越往里,越來越深入……顧阿嬌緊張得身子直顫抖,疼痛讓她整張臉都變了形,扭曲得五官抽搐,哀求痛哭。

  “殺了我……求求你……殺了我……”

  甲一抽回針,慢慢放手,把她丟在稻草上。

  “你不會(huì)死,你會(huì)長命百歲。”

  顧阿嬌軟得像只大蝦似的蜷縮在角落里,身子顫抖不停。而甲一的手掌離開時(shí),她的脖子上,一股子血線如同盤旋的蚯蚓,慢慢滑落下來,爬入她的胸前,染紅了污濁的囚衣。不多一會(huì)兒,胸前的囚衣上便顯出一灘烏黑的痕跡……

  甲一看著她痛苦不堪,仍是面無表情。

  “好好享受吧。”

  “你……你到底給我弄了什么?”

  甲一淡淡道,“楚七那里弄的藥。”

  聞言,顧阿嬌瞪大了眼,卻說不出話來。

  甲一嘆息,補(bǔ)充,“你不是一直念著她的好?本座這是成全你。放心,你死不了……不要害怕。”

  確實(shí)是死不了,可于她而言,此時(shí)每多一刻,都是生不如死。

  果然是楚七的藥,實(shí)在霸道。她瞪大的雙眼,慢慢黯淡了下來,在被甲一刺過細(xì)針的地方,像是有無數(shù)的螞蟻順著裂開的肌膚鉆入了血管,游走在她渾身各處的經(jīng)脈。癢、痛、又痛又癢又刺撓。可她雙臂先前被甲一敲斷,根本沒法去撓……

  “啊……啊啊……”

  她呻吟著,叫喚聲破敗,虛弱,令人不寒而栗。

  甲一看著她,慢慢起身,一嘆,似是慈悲了不少。

  “你好好想想吧,若是能交待趙綿澤的藏匿點(diǎn),或許我可以饒了你。”

  “我……我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顧阿嬌不停呻吟。

  甲一知道她沒撒謊。依趙綿澤的狡猾,又如何肯對顧阿嬌交底兒?不過也正是因?yàn)槿绱耍庞惺聼o事逗逗她。一個(gè)人想要解脫,若是毫無希望,那其實(shí)不叫折磨。正是因?yàn)橛邢M部吹玫较M瑓s又無法獲得希望,無法觸碰希望,想死都得不到痛快,那才是真真的痛苦。

  “求求你了……大人,求求你讓我見見楚七……”

  顧阿嬌疼痛的在地上蹭著,蹭著,聲音已有些含糊。

  “楚七……楚七會(huì)放過我的……我沒想害她,只是為了……自保而已……”

  “死不悔改。到了如今,你仍覺得自己是對的?只為自保,就可肆無忌憚的害人?”甲一表情很平凈,看著這張臉,想著那個(gè)剛從清崗來時(shí)懵懂怯懦的小婦人,有些唏噓人性的轉(zhuǎn)變,也替她悲哀。

  她當(dāng)初若不是一念之差,選擇了背叛楚七,又怎會(huì)走到如今的地步?

  “大人,皇后娘娘來了。”正在這時(shí),外面有獄卒低低稟報(bào)。

  甲一微愣。

  這么久了,夏初七從來都沒有來過詔獄,今兒是為了什么?

  顧阿嬌也聽見了獄卒的話,虛弱的身子狠狠顫抖著,她臉上是狂喜的表情,身子拼命爬動(dòng)著。

  “楚七……楚七……救救我……”

  “楚七……我想見你,我有好多話要對你說……楚七,我錯(cuò)了,是我對不起你……楚七……阿嬌都知錯(cuò)了……你待我親如姐妹,是我……是我豬狗不如……我不該背叛你……楚七……”

  “楚七……我要見你,便是死……我也要見你……”

  “楚七……求求你了,楚七……”

  她似乎瘋魔了,聚起全身的力量吶喊著,呻吟著,淚水混著囚室的污垢糊了一臉,樣子看上去格外慎人……可門外并沒有任何人回應(yīng)。

  瞥了一眼她期待的眼,甲一冷笑著出了門。

  紅方傘,降引幡,鳳儀威嚴(yán)……確實(shí)是夏初七來了。可也不是她一個(gè)人。跟在她鸞儀旁邊的,除了幾個(gè)隨身伺候的宮人外,還有一個(gè)唯唯諾諾,躬腰駝背的干瘦老兒,長長的胡子,憔悴的面孔,一雙痛色灰敗的眼眸,老態(tài)龍鐘……他竟是顧阿嬌的父親。

  夏初七看見甲一,沖他古怪的一笑。

  “帶顧老爹來見見顧阿嬌……順便,我也找找你……”

  甲一喉嚨一噎,明白了。夏初七是個(gè)知恩圖報(bào)的人,當(dāng)初在清崗,她得過回春堂的收留,顧老頭兒也是個(gè)善良的老頭兒,待她不薄。更為緊要的是,顧氏的母親是她母親李氏的隨身丫頭,也算是有些淵源,她可以不管顧阿嬌,但是不好不管顧老頭兒。早幾年,為了鉗制顧阿嬌,她把顧老頭弄到了魏國公府養(yǎng)病,一直是夏常的料理他的生活起居,這五年,為了能見上女兒一面,顧老爹拜托了夏常無數(shù)次,都沒有結(jié)果,因?yàn)橼w樽不允。如今夏初七醒來了,她比趙樽心軟,只是見個(gè)面而已,這點(diǎn)薄面她還是要給顧老頭的。

  甲一吩咐獄卒領(lǐng)顧老頭進(jìn)去,自己走到夏初七身側(cè)。

  “你打算放了她?”

  夏初七笑了,“我有那么善良嗎?”

  甲一繃著臉,觀察著她帶著涼笑的表情。

  “那是為何?”

  “為了這老頭子吧。父母之心,都是一樣。我也是做娘的人,能體諒。”

  甲一似是而非的“哦”一聲,瞇瞇眼,“你不進(jìn)去瞧瞧她?”

  先頭顧阿嬌的號啕大哭,夏初七自然是聽見了。

  可她抿抿嘴,卻沖甲一狡黠的笑。

  “我不想見她。讓她見見她爹,已是仁至義盡了。我找的人,是你。”

  甲一頭都大了,她每次找他,除了做媒還是做媒,絕對沒有旁事。

  一念至此,甲一決定先發(fā)制人,搶在她的前面開口,“東方青玄要來了。”

  甲一似笑非笑地瞥著她,她卻看向門梁,“哦。”

  甲一又道,“今早剛接到消息,人已到了居庸關(guān),說是要趕在臘月初七前到達(dá)順天府。”

  夏初七繼續(xù)看門梁,“哦。”

  甲一觀察著她的面色,慢慢抬頭,也看門梁。

  “你就沒什么要問的?”

  夏初七撇撇嘴,低下視線,盯住他機(jī)器人似的刻板臉,一本正經(jīng)的皺著眉頭問他:“有,咱大晏的糧食夠吃么?這廝是來國事訪問,還是來尋花問柳?你們也不想想,若是他來了,肯定得帶不少隨從,指定還要在咱大晏過年。過完了大年,這貨說不定還要過十五……咱們又不是冤大頭,憑什么讓他白吃白喝?”

  “……”

  這話題扯得真遠(yuǎn)……甲一聽著,默默無言。

  夏初七捋了捋頭發(fā),依舊正經(jīng),“我在想,要不要立點(diǎn)規(guī)矩?”

  “啥?”甲一不知不覺被她引導(dǎo)了話題。

  她接著道,“咱是天朝上國,那些小國,屁大的事就跑來,交流啊,學(xué)習(xí)啊……但來了白吃白喝不說,咱們招待完了,他們還又拿又帶……說不定,咱大晏的婦女還得損失幾個(gè),實(shí)在太虧了。所以,回頭咱得建議陛下,但凡到大晏的外賓,都得遵守三點(diǎn)。第一、自帶口糧。第二、帶上美女。第三、凈身回國。哼哼,可心疼死我了。”

  聽她放鞭炮似的說了一堆,全無重點(diǎn),甲一也是默了。

  他提醒,“他想趕在臘月初七之前,是為了給你祝壽。”

  “哦喲喲。”夏初七直拍腦門兒,“壽什么壽啊?祝一回,老一回。我這么年輕貌美,可不能祝壽……”

  “王婆!”終于輪到甲一看門梁了。

  “嘿嘿,大人,買瓜么?”

  “不買。沒錢。”甲一翻白眼。

  “趙十九沒給你發(fā)俸祿?”夏初七驚訝。

  甲一盯住她的臉,“他說,幫我攢起來,今后娶媳婦兒用。”

  “噗”一聲,夏初七笑不可止,“甚好甚好。”看四周無人,她又近了一步,笑吟吟的盯著他,膩歪著一張臉,“你看你妹夫,多為你著想?日理萬機(jī)之余,還顧惜著你的婚姻大事和生存瑣事。”

  “……”甲一的臉更黑了,那是坑銀子好不好?

  “所以啊!”夏初七笑嘆,搖了搖頭,“你若是堅(jiān)持不娶妻,這輩子都得白干活嘍。”

  說完這句,她像是想到什么,微微一頓,不由啞然失笑,“算來算去,還是趙十九厲害,只出一招,就掐準(zhǔn)了你的命脈。換了我是你,為了銀子,好歹也得挑一個(gè)。”

  甲一看她幸災(zāi)樂禍的樣子,再想想趙樽逼婚的手法,真心覺得他兩個(gè)天生一對,除了他們自己,估計(jì)誰在他們手上都得吃虧。而且,分明就是“仗勢欺人”,搞得好像他反倒欠了他們家銀子一樣。

  哼一聲,他黑著臉,“無恥之徒。”

  夏初七笑得更厲害了。

  不得不說,無恥這個(gè)毛病,趙十九學(xué)得很好。

  愛錢這個(gè)毛病,似乎也是她傳染給他的。

  看甲一氣急,她斂住笑,可惡地?cái)D了擠眼睛,“放心吧,只要你成家,嫁妝一點(diǎn)會(huì)很豐厚的,國舅爺……”

  她話到此處,監(jiān)舍的木門處,傳來“砰”的一聲。

  是一個(gè)獄卒跌跌撞撞的跑出來,一不小心撞在了門上。

  甲一面色微冷,正要呵斥,那獄卒便按住歪歪斜斜的帽子,慌張的跑過來,重重跪在他與夏初七面前,緊張得舌頭都打了結(jié),“稟、稟報(bào)娘娘,稟報(bào)大人……死了,死了……”

  “誰死了?”夏初七面色一變。

  “都,都死了。”獄卒幾乎咬到了舌頭。

  天上的雪花,飄得更大了,獄中似乎也傳來一股子濃烈的血腥味兒。

  顧阿嬌死了,顧老頭也死了。不是別人殺的,是顧老頭兒自己。在這五年的時(shí)間里,老頭子已經(jīng)受夠了父女分離的折磨,他如今千辛萬苦才見了她一面,卻沒想到,是為了來送她上西天的。

  獄卒顫抖著手,把一個(gè)滿是鮮血的信封遞上來。

  “娘娘,那老,老頭兒死前捏在手上的。”

  信封上有幾個(gè)字“皇后娘娘親鑒。”

  甲一接了過來,拆開信封,抽出發(fā)黃的紙箋,瞅了一眼,遞給夏初七。

  夏初七看著紙上的字,目光頓了頓,并沒有說話,只胸口微微起伏。

  顧老頭說,養(yǎng)不教,父之過,是他教女無方,對不住她,也對不住阿嬌的娘。可姑娘再不仁不義,到底他還是爹,他無法眼睜睜看著她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活下去,所以,他親自結(jié)果了女兒的性命,只好對不住她了云云……

  末了,顧老頭兒還寫了一句。

  “如果來生,她還是我閨女,我定會(huì)好好教她做人。”

  如此,便結(jié)束了這父女倆悲催的一生。

  對于夏初七來說,顧阿嬌是一個(gè)特別的存在,她幫過夏初七,也害過夏初七。曾經(jīng)的她,雖有些不切實(shí)際的夢想,實(shí)則也單純無知。她對未來充滿了期待,做了無數(shù)寵妃的夢,想過要傾國傾城傾天下,最終卻輪為階下之囚。在詔獄里關(guān)押了數(shù)年之后,她似乎沒有了棱角,先前也口口聲聲懊悔求饒,但是人生并無后悔藥,做錯(cuò)的事情,就是做錯(cuò)了,一步行錯(cuò),再無回頭,她也必須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jià)。

  夏初七久久沒有說話,那紙上的鮮血染到了她的手,她也沒有注意,

  看著滿天的雪花,她想到了清崗縣的回春堂,想到了那個(gè)喜歡顧阿嬌的靦腆小伙兒,想到了她與阿嬌兩個(gè)嘻嘻哈哈的過往,想到了她們隨官船北上時(shí),顧阿嬌羞羞答答唱“碧云天”時(shí)的嬌媚,想到了她與夏常的情分,想到了她被夏巡調(diào)戲,被夏衍侮辱的不堪,想到了她寄希望于趙綿澤,步入深宮再無回路,想到她歷盡艱辛,卻未能得到趙綿澤的半分愛重,臨行之前,竟然把她送給了耿三友,只為籠絡(luò)他的心腹重臣……

  凜冽的北風(fēng),吹皺她的衣擺,她唏噓不已。

  緊繃的心弦在這剎那,勒緊了心臟,跳動(dòng)似乎也慢下不少。

  顧阿嬌的一生,是不幸的。但上天并沒有對不起她,甚至于,待她不薄。

  她曾經(jīng)有數(shù)次選擇命運(yùn)的機(jī)會(huì),可終是走上了這條不歸之路。

  好一會(huì)兒,她才嘆了一口氣,看向甲一。

  “買兩口好點(diǎn)的棺木,安葬了吧。”

  人之一死,萬事皆空。一口薄棺埋葬恩怨,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了。

  可是,看著她靜靜走向鳳輦的背影,甲一卻蹙緊了眉頭。

  “娘娘……”

  夏初七回過頭來,看他,“還有啥事兒?”

  她這是忘記說媒了?甲一偷偷在心里樂了樂,嘴皮微微動(dòng)了動(dòng),正經(jīng)了黑臉,“買棺木的錢,算誰的?”

  “……”夏初七看天,久久沒有回應(yīng)。

  “娘娘?”甲一沉著臉,又復(fù)問。

  夏初七“唉”了聲,睨他,“你沒有看見,本宮很是苦痛?”

  甲一,“嗯、所以呢?”

  夏初七繼續(xù)做悲苦狀,“小小銀錢,你不必如此計(jì)較吧?”

  甲一,“所以呢……”

  夏初七幽幽嘆息著,抬起大袖。掩面“哭泣”,然后揮揮衣襟,只留下一句。

  “算你的。”

  ~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了。

  御書房里,趙樽正與幾個(gè)親近的臣子商議國事。

  除了君臣各自在座外,皇太子趙炔也像往常般,列席在側(cè)。

  這是趙樽對他的要求,不僅“御門聽政”時(shí),讓他躲在簾后學(xué)習(xí),便是私底下的交流,也都要求他參與。他對炔兒的教育,屬實(shí)比寶音嚴(yán)厲了不知多少。在他看來,讀書雖是學(xué)習(xí)的必備條件,但人的見識(shí)最主要還是來自于實(shí)踐。

  在聽政的中途,他一般不會(huì)理會(huì)趙炔,也不許他在臣工面前插嘴。只是聽政之后,會(huì)考考他,詢問一下炔兒可有良策。炔兒這孩子本就聰慧,如此這般歷練下來,更是被他爹打磨得精明了不少,尋常的人,根本就考不住他。

  這會(huì)兒,聽臣子與父皇敘話,他一動(dòng)也不動(dòng),那端正坐在椅上的身姿,小小的一個(gè),不足寬椅面積的三分之一,可卻有模有樣,氣度不凡。御書房的臣子們,也早就習(xí)慣了皇太子的存在,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妥。反正皇帝就一個(gè)兒子,皇長子是他,皇太子也是他,也不存在儲(chǔ)位的爭執(zhí),早晚是他的江山,早早懂些政務(wù)也是好事。

  半個(gè)時(shí)辰后,諸事了去,眾臣也紛紛散了。

  可看著大家退下去,炔兒卻雙手搭在膝蓋上,慢慢撇頭看向陳大牛。

  “定安侯……”

  “啊?”陳大牛像是有些走神,微微張著嘴,神思不定地看著趙炔嚴(yán)肅的小臉兒,皺著眉頭考慮了一瞬,方才回身拱手道,“微臣在,不知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炔兒盯著他,語氣很淡,隱隱卻能聽出一絲調(diào)侃來。

  “這便急著走了?”

  這話莫名其妙,陳大牛又“嗯”了一聲,四周看了看,像是反應(yīng)不過來。

  “大家伙兒都走了,微臣也得回了……太子殿下是有事?”

  趙炔盯著他臉的視線,慢慢往下挪,“我看你脖子上有撓痕,怕是發(fā)生了什么事,這才想問問你?”

  陳大牛臉一紅,像是反應(yīng)過來,捂了捂脖子,微垂著頭。

  “回殿下的話,是,是被俺家貓兒撓的。”

  炔兒像是沒明白,似懂非懂的看著他,“哦?”

  看小家伙兒分明不信,陳大牛窘迫不已,可對著這么點(diǎn)大的孩子,他也不知如何解釋,只能支吾道,“殿下,俺家的貓兒……性子烈,脾氣大,厲害著呢。”

  語罷,見趙炔不語,他終是啞口無言了。

  看兒子故意正經(jīng)的逗耍陳大牛,趙樽于心不忍了。

  他淡淡看過來,輕輕咳了一聲,“炔兒,時(shí)辰不早了,你不是還要去給你母后請安?”

  有陛下為自己解圍,陳大牛自然松了一口大氣。可沒有想到,趙炔皺著小眉頭,卻慢悠悠在他二人的臉上掃了一遍,嚴(yán)肅著小臉道,“父皇,定安侯,你們不必大驚小怪,兒臣只是問問。再說了,定安侯家的貓兒算得什么?它只會(huì)撓脖子,我家的貓,連我父皇的臉都要撓。”

  陳大牛:“……”

  趙樽:“……”

  看他兩個(gè)面面相覷,炔兒嘆息一聲。

  “養(yǎng)貓如此,甚于懼內(nèi)也……”

  說罷,小小的身子慢條斯理地滑下了高高的椅子,拍拍衣擺,便往外走去,那慧黠的雙眼里,有著一抹不同于他年紀(jì)的笑痕與狡意,可是卻無人看見。

  走到門口,他突地又回過頭來,看向陳大牛。

  “想來從今往后,再無人笑話定安侯懼內(nèi)了。因?yàn)榛实奂业呢垼榷ò埠畹母鼌柡Γ ?br>
  趙樽:“……”

  陳大牛:“……”

  等那小小的孩兒沒了影子,兩個(gè)大男人才互視一眼,哭笑不得。

  不過,趙樽是高冷帝,向來繃得住臉面。他冷哼一聲,拂袖坐下捧茶盞,不溫不火地為自己解圍,道,“這兔崽子,越發(fā)不像話了,改日定要好好整治。大牛,你家宗昶,可得看好了,千萬不要學(xué)了他。”

  陳大牛嘿嘿笑著,裝著不經(jīng)意地?fù)崃藫岵弊由系暮圹E。

  “無事,宗昶有他娘管著,學(xué)不壞。”

  “嗯?”趙樽冷臉,放下茶盞,“你是說,炔兒壞?”

  “不不不。”陳大牛脹紅了臉,笑著賠罪,“微臣不敢,哪敢說太子殿下壞……”

  趙樽哼了哼,像是不悅,淡淡揮手。

  默默退下時(shí),陳大牛長舒一口氣,低低一嘆,“果然伴君如伴虎。”

  在他的背后,趙樽卻想:若不嚇唬唬他,這懼內(nèi)的傳聞經(jīng)了兒子與陳大牛之口傳出宮去,陳大牛的黑鍋,豈非要老子替了他來背?

  ~

  陳大牛是騎著馬捂著脖子回定安侯府的。

  這所府邸在原來的宅地上又重新擴(kuò)建過,四年前,從南邊得勝歸朝時(shí),趙樽把隔壁的兩所宅院一并賜給了他,他家老大早幾年做了建宅修城的營生,便把這活兒給攬下了。地方寬敞,銀錢也充盈,捯飭起來極是容易,如今的定安侯府,可比當(dāng)初的侯府更為氣派了。

  陳大牛“嘚嘚”的馬蹄聲剛傳過來,門房便有了動(dòng)靜兒。

  開正門,掌燈,仆役們分列兩側(cè)迎上主子。

  陳大牛“馭”了一聲,翻身下馬,沒看兩邊的人,急慌慌往里趕。

  還未入后院,便見一行人從園子里過來。

  下著雪的天色,有些昏暗,但他只定睛一看,就認(rèn)出來了。

  可不就是他家養(yǎng)的“貓”么?

  “侯爺,您回來了。”趙如娜并未近前,而是停在他前方不遠(yuǎn)處,微微笑著,臂彎里抱了一件深青色的狐皮氅子,溫柔地看著她。陳大牛放下?lián)岵弊拥氖郑镜挠魫炐乃级紱]有了,大步走過去,他一把勒住她的腰,緊在懷里。

  “回來了。媳婦兒,今日你都做了些甚事?”

  左右的丫頭看他二人相擁,都低頭垂目,默默離去。

  夜風(fēng)里,趙如娜回環(huán)著他的腰,淺淺笑著,把頭窩在他懷里。

  “還不是伺候你家小祖宗。”

  “嘿,媳婦兒,辛苦了。”陳大牛低頭親她。

  趙如娜別扭的躲過,嗔他一眼,“還有心思笑?宗昶這小子,愣是不肯讀書,非要跑去騎馬……”

  與趙炔的天才不同,陳宗昶雖才四歲多,可趙如娜便已經(jīng)斷定了,這小子隨了他爹,根本就不是讀書的料,虎頭虎腦的,整一個(gè)問題兒童,不是要上樹掏鳥窩,就是要下河摸泥鰍,要不然,準(zhǔn)趴在草叢里抓蛐蛐。她惱急了,把他關(guān)在書房里讀書,他也有本事搭凳子爬窗戶逃跑,搞得他夫妻兩個(gè)很是頭痛。

  可這小子是他們的獨(dú)子,趙如娜與陳大牛婚后那么多年,才得了這一根獨(dú)苗,侯府里上上下下都把他當(dāng)成寶兒來對待,但凡趙如娜在人前多說他一句,老太太就不高興了。來來去去的,為了兒子,搞得婆媳關(guān)系更上了一層樓的——怨。

  “侯爺,你看怎生是好?回頭你得和宗昶說說,唬唬他……”

  “嘿嘿。急啥?”趙大牛笑著,似乎根本就游離在她的話題之外。不等她說完,這貨左右看看沒人,索性將她攬腰一抱,整個(gè)兒裹在氅子里便橫抱起來,大步往屋里走去。路上遇到的丫頭仆役,紛紛低頭不敢看,趙如娜又羞又急,卻也不好掙扎,只小聲道,“侯爺,妾身在說正事。”

  “爺們兒辦的也是正事。”

  陳大牛瞪她一眼,示意她看自己的脖子。

  “看你昨晚給俺撓的,害得今兒在陛下面前丟了丑……”

  想到御書房里的事兒,他咂了咂嘴,突地又笑了。

  “不過,也不妨事……丟丑也不止俺一個(gè)。”

  趙如娜不知道他們發(fā)生的事兒,皺眉拉著他的領(lǐng)子看了一眼,想到昨夜的恩愛,心窩里軟軟的,哪里還尋得到半分脾氣?幸福地嘆了一口氣,她雙手勾住他的脖子,把臉埋在他脖間,低低一嘆,“下回妾身不敢了。”

  “嗯,你說啥?”陳大牛裝出沒有聽見的樣子,皺著眉頭問。

  趙如娜微愣,咬著下唇又重復(fù),“我說,下回不敢了。”

  陳大牛嗯嗯著,嘴里咕噥著,又揚(yáng)起頭。

  “你說啥?俺還是沒聽清,你說大聲點(diǎn)?”

  他眸底的狡意,適時(shí)掠過,也落入了趙如娜的眼睛里。

  她明白了,這貨是總聽人說他懼內(nèi),想給自己樹威,振振夫綱呢。她心里很是好笑,但自家爺們兒,自家不慣著,未必還讓旁的婦人來慣么?她嚴(yán)肅著臉,抬高了嗓門,用下人們都能聽清的聲音,一字一句清楚地道:“我說,都是妾身不對,侯爺大人大量,不要與妾身計(jì)較了。妾身實(shí)在……愧之不已。往后,妾身都聽侯爺?shù)脑挘顮斦f往東,妾身不敢往西,侯爺說要納妾,妾身不敢為您娶妻……”

  “哈哈哈!”

  陳大牛滿足的大笑著,很是爽快。

  “那俺就饒你一回。”

  只等笑聲落下,他又垂下頭來,湊她耳邊小聲討好。

  “好媳婦兒,委屈你了,回頭俺好好疼你。”

  趙如娜羞臊不已,捶他胸膛,“侯爺……”

  “哈哈。”陳大牛又笑,捉住她嫩白的手,啃一口,“小聲些,一會(huì)兒子來搗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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