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博這事兒,無數(shù)人恨之。但它偏生是一項跟隨著人類發(fā)展一并傳承的活動。世上有很多東西都在歷史的長河中滅絕了,它卻穩(wěn)穩(wěn)地流傳了下來,還經(jīng)久不衰,越傳越有味兒,越傳種類越繁雜。
這個時間點不早了,但對于夜不歸宿的賭鬼來說,正當(dāng)時候。“千金賭坊”里人山人海,賭博的方式很多,什么單雙、骰子、牌九、四門方寶、數(shù)倉、藏弦……應(yīng)有盡有。但與時下絕大多數(shù)的博戲一樣,主要還是通過擲骰子的方法來進(jìn)行。
外頭的風(fēng)很涼爽,但夏初七與趙樽進(jìn)入賭坊時,里面空氣卻不流通,顯得極為悶熱。坊里人聲鼎沸,喧鬧不堪,無數(shù)人在熱火朝天地喊著“大、小、下下下、壓壓壓”。看到這情形,夏初七不由得蹙了蹙眉。
小寶音說她住在“千金坊”,可這樣兒的地方,是小孩兒能待的嗎?什么樣的父母,能夠讓孩子住在這里?想到在展區(qū)上見到的那張粉妝玉琢的小臉兒,她心里冷不丁抽抽了一下。
難不成,她陰溝里翻船,竟然被小糯米團(tuán)子給耍了?
看到趙樽進(jìn)來,幾個正在參與賭博的侍衛(wèi)頓時傻了眼兒。
“老……”
“老什么老?”夏初七心知他們害怕趙樽責(zé)罰,可他們是來翻本兒的,若是暴露了身份,還怎么玩?她飛快地瞥過去一眼,打斷了他們的話,笑吟吟地拱手一圈,笑道:“眾位兄弟,賭逢知己千金少,相逢何必曾相認(rèn)?哈哈哈,你們繼續(xù)玩,繼續(xù)玩!隨意點,隨意點!”
眾侍衛(wèi)閉了嘴,看趙樽沒啥動靜,心里一喜,紛紛行禮。
“好說好說!”
互相看一眼,誰也沒再出聲兒,只當(dāng)彼此不識。
看到這情形,一個賭場小二模樣的人迎了上來,彎腰笑對趙樽。
“這位爺,頭一回來吧?是要玩一會兒?”
趙樽為人素來高冷,只淡淡掃他一眼,并不吭聲兒。夏初七看著小二,笑吟吟地接過話去,“瞧你這小哥兒,真不會說話。你們賭坊開門兒做什么的?我們老爺來你們的賭坊,不是來玩的,是嘛來了?”
那小二一愣,拍拍自己嘴,打了個哈哈。
“告歉告歉!這位爺——里面請。”
果然,古往今來態(tài)度最好的就是服務(wù)行業(yè),那小二嘴皮子很順溜,受了責(zé)怪也不拉臉子,熱情地邀了三人往里,一路躬著身子,便把他們迎入了里間。
里間空間很大,空氣也比外面好了些多。夏初七只粗略一看,心下便明白了。同樣在一個賭坊里,但因為客人的身份不同,賭博的籌碼大小或者說檔次也就不一樣。大抵小二看他三個穿的非富即貴,便懂事兒地把他們領(lǐng)進(jìn)了里面的“VIP包房”。
這里的人,比外面少了許多。
但他們賭博的興致,卻絲毫不少。
而且,比起外面五花八門的賭博方式來,這間“VIP包房”里,顯得更為簡單粗暴。他們賭的是最尋常,最直接,輸贏速度也最快的骰子“壓大小”。殷勤的小二抬了椅子過來請趙樽坐下來時,一局剛剛結(jié)束,莊家老神在在的擺弄著骰筒,邊上一個年輕的荷官正在大聲吆喝著,讓閑家們下注。
“壓!壓!壓!”
“下注了,下注了!”
“買定離手啊!”
夏初七站在趙樽的邊上,好奇地往臺面上瞅了瞅,從懷里掏出錢袋子來,摸出一小錠碎銀,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笑瞇瞇地看向趙樽。
“老爺,壓什么?”
看到趙樽進(jìn)來時,人人都以為是“老爺”要賭。如今看老爺身邊的小丫頭這般彪悍的模樣兒,紛紛側(cè)目看來,一臉錯愕。只有趙樽面色平靜,悠閑地坐在南官椅上,捧過小二奉上的茶水,斂了眉頭,半闔上了眼睛。
“隨你意。”
老爺兜里沒錢,連主意都不出了?
夏初七鄙視地看他一眼,點點頭,直接把碎銀子壓了“小”。
“下了下了,莊家快開。”
在這里間賭的人,都是有一些身份的。人家看她一個小姑娘進(jìn)了賭坊,這般大氣豪邁,臺面上登時更加熱鬧起來,荷官的吆喝聲更足,莊家的臉面也更添了幾分紅光。
可夏初七的手氣有點兒背。
一連三把壓下去,泡兒都沒冒一個,全輸了。
嘆了一聲,夏初七瞥過頭去看趙樽閑閑的面孔,心里話兒:這人也太不憐香惜玉了,就這般由著她的銀子打了水漂?不過,她了解趙十九的稟性,他既然不吭聲兒,也不阻止,她只當(dāng)不知,繼續(xù)賭下去便是了。
撇了撇嘴,她看著又一個銀錠子入了莊家的口袋,笑瞇了眼。
“莊家好把勢,我這錢輸?shù)猛斓模∫徊涣羯癖氵M(jìn)去了。”
“小姑娘,聽你的口音,不像是北地人吧?”臺上那莊家年紀(jì)不大,長得那叫一個尖嘴猴腮,還留了一抹八字小胡。聽了她的話,他眼底的輕蔑,顯而易見,“丑話可說在前頭,咱千金坊素來一諾千金,輸贏各憑本事,你既然來了,就得懂規(guī)矩,可要輸?shù)闷鸢。俊?br>
呵!夏初七瞥著他長相怪異的臉,差一點兒笑彎了腰,“安啦安啦,大叔,你且放心,我絕對輸?shù)闷鸬模≡僬f,就算我輸光了,不還有我們家老爺嘛,實在不行,還能把我典當(dāng)在這里,給你們做使喚丫頭,總之虧不了你們。”
“……”
趙樽正在喝水,差一點嗆住。
他的動靜兒,夏初七自然沒有聽見。
但興許真是心靈感應(yīng),她轉(zhuǎn)頭,有意無意地瞄他一眼。
“老爺,您在笑什么?”
趙樽冷峻的下巴微抬,“你長后眼了?”
輕“呵”一聲,夏初七眼尾一挑,給了他一個“就是長了后眼”的傲嬌眼神兒,然后猛地湊了過去,小聲兒道:“老爺,若是我身上的銀子都輸光了,我就把你典當(dāng)在這里……反正我家老爺長得這樣好,把胡子一扒,想來也能賣個好價錢。”
“……”
趙樽看著她一臉膩歪的笑,閉上了嘴。
“老爺沒錢,就待著吧,看丫頭怎么贏他們。”笑瞇瞇地說完,夏初七不再看他,繼續(xù)拿眼審視那莊家擲骰筒的動作,唇上的笑容越發(fā)擴(kuò)大,一錠銀子又脫了手。
“壓小!”
見她一連輸了好幾把,還在壓小。邊上一個長相俊俏的小公子想來是“憐香惜玉”了,湊過頭來,低低道,“小妹妹,你們是外地來的吧?”見她不答,他瞄一眼莊家,又道:“你恐怕不知,這位莊家人稱‘鬼手張’,在賭場上赫赫有名,自從他坐鎮(zhèn)千金賭坊,從未逢過敵手,你玩玩得了,別太當(dāng)真……”
遇到了好心人,夏初七原本該是感激的。
只可惜,她的耳朵聽不見,也沒有看他,只專注鬼手張的手法去了。
她從來沒有賭過骰子,但賭博的電視劇看過不少,也知道賭場上有各種各樣的出千方式。所謂“無千不開賭”,賭坊開起來,要是沒點“千兒”,又如何能保證贏面?可是,好幾把下來,她愣是沒有看出“鬼手張”的破綻。難道這便是傳說中的賭王?僅僅是憑著多年的經(jīng)驗,會搖骰子,會聽骰子?
想了想,她道,“這個,初來乍道,我問一下,可否輪流坐莊?”
賭坊自己開局下賭,莊家都是賭坊的自己人,這事兒人盡皆知。聽得她問,鬼手張愕了一瞬,大抵沒想到她一個小姑娘這般有膽色,竟然敢搶莊,臉上不由浮起一絲揶揄的笑,“小姑娘恐怕不知,這莊家不是誰都可以做的……再說,你若坐莊,賠得起么?你身上有那么多錢?”
錢?哈哈大笑一聲,夏初七膩歪著臉,托著腮幫看他。
“旁的事兒,我不敢說,若說錢么——”
她慢悠悠地探手入懷,然后“啪”地拍出一疊銀票。
“北平府大通銀莊的票子,怎樣?可做得了莊?”
這般“財大氣粗”的小姑娘,唬得臺上的人都是一愣。鬼手張目光一瞇,就像大灰狼看見小肥羊似的,眸底露出一抹幽光。可他到底還是老江湖,再看一眼她身邊兒的趙樽,也知這些人來頭不小,到底沒敢讓這個莊,只慢悠悠地撩了撩袍角,拱手道,“千金賭坊,沒這個規(guī)矩,還請貴客見諒。”
夏初七看一眼他面前的骰筒,笑了笑,激他道。
“那若是我想與莊家單挑呢?”
“嗯”一聲,鬼手張似是沒聽明白,“此話怎講?”
夏初七笑著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我和你賭,賭光手里的錢為止。”
人都怕激,何況是鬼手張這樣的“賭王”?一聽這話,他挑高了眉眼,輕蔑的一笑,“不知小姑娘準(zhǔn)備怎樣與我賭?”
“客隨主便!”夏初七掂了掂手上的銀票,笑瞇瞇地道,“總歸我就剩這些錢了,定個賭贏便好走人,我也懶得在這里耗時辰。”
鬼手張遲疑一瞬,看了看她手上的銀票,終于點了頭。
“好,就賭一局,你全壓上。”
“成啊!那你莊家若是輸了,是不是賠三倍?”
鬼手張瞄著她,輕嘲一聲,“一言為定。”
千金賭坊原本就是人來人往的地兒,加上人都好熱鬧,聽說來了一個姑娘要與莊家單獨開局,好多人都圍擾了上來,尤其那些輸了還舍不得回家的閑人,自家撈不回本兒,也不想錯過這樣的好戲。很快,局子邊上便圍了個水泄不通,大家都想看看小姑娘手里的銀票,怎樣溜到鬼手張的手心里。
“不如就賭點數(shù)大小?”
鬼手張一下下晃動著骰筒,看著夏初七道。
“可以呀!”夏初七看著他,笑瞇了眼,“那你說,賭大還是賭小?”
“大!”鬼手張說完,恐是怕她不夠清楚,又補(bǔ)充了一句,“你我分別搖骰子,看誰搖出來的點數(shù)大,便算誰贏。”
“行啊,看你這張尖臉,也大不起來。”
夏初七嫌棄地睨著他的尖臉龐,調(diào)侃著,鬼手張登時便黑了臉,但到底來者是客,他還是壓抑住沒有吭聲兒。只是邊上圍觀的人聽她膽敢調(diào)侃千金賭坊的鬼手張,卻有些憋不住笑出了聲兒來。
“小姑娘,只會耍嘴皮子,是沒用的。”
“放心!”夏初七笑瞇瞇的看著他,“姑奶奶今兒來可不是耍嘴皮子的,我啊,還準(zhǔn)備把你這個賭坊都背回去呢……當(dāng)然,若是一不小心,您把褲衩子都輸?shù)袅耍乙彩菚咛зF手的。”
瞧她一個姑娘家,說話這般不害臊,圍觀的人,再一次哄堂大笑。
鬼手張氣得個七竅生煙,但面兒上還算沉得住氣。
“好了,閑話休提,開始吧。”
夏初七看眾人都看了過來,好像有些緊張,低頭看向一言不發(fā)的趙樽。
“老爺,這一把是我全身家當(dāng)了。若是輸了,怎么辦?”
趙樽眉頭微斂,掃她一眼,“無事!”
“這么大方?”
“又不是爺?shù)腻X。”
“……沒良心的。”
狠狠地瞪他一眼,夏初七干笑兩聲,便把手里的銀票全部推到了臺面上。荷官看見了錢,眼睛便亮了許多,趕緊吆喝著邊上的看客們先挪開一點,騰出場地來。為了這新奇的一把,或說為了這數(shù)額極大的一把,眾人都相當(dāng)?shù)呐浜希挥卸䦟毠母蝺耗莻顫啊顫啊,總歸忍不住,還是偷偷地扯了夏初七一把。
“姑娘,咱要不要省著點兒?”
夏初七鄙視地看他一眼,“棺材本不要了。”
“要的。”
“老命不要了?”
“要的。”
“那就邊上待著涼快去,看姑娘玩。”
鄭二寶可憐的扁扁嘴巴,看著桌上成摞的銀票,兩只眼睛饞得快要滴出水來,但曉得自個兒阻止不了,又小心翼翼地瞥趙樽,但趙老爺就像沒有看見他似的,一個人悠哉悠哉地觀望著,分明就是不把銀票當(dāng)銀子。
“誰先搖?!”
鬼手張看她虛張聲勢半天,也不像會搖骰子的人,不由輕視了幾分。
“搖?搖什么?”夏初七奇怪地看他一眼,然后恍然大悟的笑道,“不瞞你說,這骰子我第一次玩兒,不會搖,還得勞您示范呢,不如就讓你先了?”
鬼手張冷冷一笑,卻沒有動作。
“再說一次,千金賭坊,千金一諾,輸贏各憑本事。”
夏初七面不改色,豪爽地笑了一聲,拍拍面前的銀票,瞥著她道,“哪有那么多廢話?你是不是一個帶把兒的?誰說姑奶奶輸不起了?”
鬼手張又一次被她諷刺了,臉上的顏色更是難看了幾分。可夏初七的流氓勁兒,卻是點燃了全場圍觀者的熱情,大局將開,人人都圍攏了過來,吆喝著煽風(fēng)點火,唯恐天下不夠亂。
“搖搖搖!”
眾人喧囂著,吼叫著,嚷嚷不已。
一時間,無數(shù)人的眼睛都盯在桌面那個骰筒上。
鬼手張“哼”了一聲,不再說話,只熟稔的操起骰筒,在手上晃悠著,眼睛環(huán)視了一圈兒眾人,然后“啪”一聲把骰筒倒扣在桌上,輕輕地揭開。
這個時候,里面的三顆骰子還沒有停止轉(zhuǎn)動。
但是三顆骰子都是“六”點朝著上方。
眼看骰子滾轉(zhuǎn)著就要停下,依了這樣的轉(zhuǎn)速,停下來之后必定是三個“六”沒錯了。如果是三個“六”點,那便是十八點,是三個骰子可以搖出來的最大點數(shù)。夏初七可以搖出同樣的三個“六”的機(jī)率,能有多少?
也就是說,鬼手張的贏面兒極大了。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就在鬼手張穩(wěn)操勝券的陰冷微笑中,那三顆原本就要停下的骰子,卻一直未停,突然間又加快了轉(zhuǎn)動的速度,接著,令人驚訝的事情出現(xiàn)了,三顆骰子轉(zhuǎn)動著再一次停下來時,點數(shù)變成了三個“一”。
鬼手張的尖臉兒,登時僵硬了。
賭坊內(nèi)所有的看客,這一刻都沒有動靜。
他們忘記了吆喝,忘記了吃驚,全部都是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原本要停下的骰子,怎會突然間又轉(zhuǎn)了?夏初七唇角上翹著,淡淡地瞥了趙樽一眼,一直保持著雙手抱臂的動作,以示臺面上的事兒與她無關(guān),她也沒有搞過小動作。
“哈哈哈哈——”
一聲高調(diào)的大笑,來自輸?shù)袅斯撞谋緝旱亩䦟毠?br>
“姑娘快搖,贏不死他,搖,快搖!”
“吁”一聲,場上抽氣四起。局子擺在這兒了,只要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得出來,像這般的情況下,除非運氣背到了點兒,也搖出三個“一”來。要不然,怎樣也不可能搖出比鬼手張更小的點子來了。
“不可能!”
鬼手張突地暴喝一聲,拍著桌子指向夏初七。
“好哇,你敢在千金賭坊內(nèi)搞鬼?”
搞鬼?夏初七無辜的攤了攤手,看向圍觀的人群,“列位,剛才的事兒你們也都看見了吧?姑娘我什么也沒有做,大喘氣兒都沒有,是莊家自己家的骰子,自己搖出來的點子,怎么能怪我?”
看官們紛紛點頭,表示確實如此。
夏初七冷笑一聲,接著道:“你們都看出來了吧?什么千金賭坊,一諾千金,分明就是耍無賴。想一想,你們平素丟在這賭坊里的錢,都是怎么去的?他們這般輸不起,賭了不認(rèn)賬,你們評評理,這樣的賭坊,往后你們還敢不敢來賭了?”
“小姑娘說得在理兒。”
“是是是,這一回是莊家過分了!”
“對吶,愿賭服輸嘛!”
那些先頭輸了銀子的人,正愁找不到事兒發(fā)泄心底的煩躁,如今受了她的挑唆,很快,便暴發(fā)出一陣對千金賭坊的聲討。加上趙樽那些侍衛(wèi)一直混在人群里起哄,很快場面便像一鍋煮沸的滾水,形成了賭客與千金賭坊的對峙局面。
夏初七想,上輩子她沒有去做思想政治工作簡直就是浪費了人才,看看她的煽動能力,她笑瞇瞇地伸出手,拿過骰筒,眉眼斜斜地看著盛怒的鬼手張,道,“莊家,還要不要姑娘我搖骰子了?”
說到底,比大比小,在她還沒有搖之前,勝負(fù)未定。
但是機(jī)率太過明顯,鬼手張的眼睛都赤紅了。
他也是在三公子的手底下吃飯的,先前是有恃無恐地收拾一個小姑娘,如今把賭注押了這么大,一賠三,若是真輸了,那真是把褲衩子當(dāng)?shù)舳假r不起的。說不定,連他這條小命兒都得賠上去。
什么叫做樂極生悲?
什么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
鬼手張現(xiàn)在連腸子都悔青了,可是局子架在這里,他能怎么辦?
人人都盯在他二人的臉上,等待一個賭局的結(jié)果。
可氣氛僵滯著,盛氣凌人的他愣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眾人矚目中,閑了許久的趙老爺終于慢慢從椅子上起了身兒,懶洋洋地看了夏初七一眼,“時辰不早了,收銀子回家。”
夏初七拋給他一個得意的眼神兒,“是,老爺。”說罷,她玩耍似的搖動著骰筒,恍當(dāng)恍當(dāng)?shù)睾鷣y擺了兩下,便倒扣在桌面,動作看上去極不專業(yè),更是半會都沒有遲疑,便揭開了骰筒。
很明顯,這世上很難再找比三個“一”更小的點了。
她擲了一個“二二四”,賭的是大,自是贏得漂亮。
“好!”人群里,有人高呼叫好。
夏初七拱手向眾人示意一下,挽了挽袖子,看向發(fā)愣的鄭二寶。
“愣著干啥,數(shù)銀子,一陪三,讓莊家賠錢啊?”
說罷她瞄了趙樽一眼,又彎腰朝看官們示意,笑得眼睛都彎了,“小女子今兒初來額爾古,就小賺了一筆,今兒晚上的夜宵我請了。在千金賭坊輸了銀子的兄弟,一會兒到額爾古的四方酒樓去,我請吃肉,隨便吃——”
她說得極為江湖,賭鬼們吼吼著,開懷大笑起來。
可莊家賭了錢,哪里能痛快付賬?就在眾人的笑聲里,千金賭坊的打手早已經(jīng)圍了過來,把他們幾個夾在中間,一副不能善了的樣子。
“先前的骰子點數(shù),定是有鬼,不能算數(shù)。”
鬼手張惱羞成怒的暴喝著,哪里是肯付銀子的樣子?夏初七瞄著他,哧了一聲,“賭坊是你開的,骰筒是你擲的,骰子也是是經(jīng)你的手搖出來的,怎么會是我搞了鬼?這邏輯,簡直荒謬,莊家,你這么逗逼,你老娘知道嗎?”
“嘩”一聲,眾人嘩笑起來。
雖然沒有人知道“逗逼”是什么意思,但自覺那是一個極為猥瑣的詞兒。大家看她這么一個小姑娘,單挑了縱橫賭界的鬼手張,還這么囂張霸道,無不歡欣鼓舞。更何況,晚上還請四方酒樓吃肉,自是都向著她。
“既然沒搞鬼,那我們再賭一次。”
鬼手張賭場里混大的,哪能不知道栽了跟頭?
看他不肯認(rèn),夏初七瞇眼一笑,卻不理他,只看向趙樽。
“老爺,怎么辦?他們不服氣也,還想再賭?”
趙樽皺了皺眉頭,瞇了瞇眼,“不賭了,找賬房,拿錢回家。”
夏初七笑著點頭,很是無奈的看向鬼手張,“你看,我也只是一個小丫頭,我們家老爺說不賭了,我也沒法子是不?……莊家,下次有緣,江湖再見。”
她想轉(zhuǎn)身,鬼手張卻指揮打手?jǐn)r在了面前,“賭不賭?”
夏初七聳肩,笑著搖頭,“不賭了,再賭我家老爺要揍人的。”
打手們又走近了一步,鬼手張的聲音也冷了幾分,“是不是不賭?”
夏初七呵一下,笑得眉眼生花,“從未聽說過,還有逼人賭博的。”
冷冷一哼,鬼手張揚起手來,坐了一個手勢,便下了命令,“既然姑娘敢在千金賭坊搞后手,那就怪不得我了。兄弟們,這伙人他們怎么進(jìn)來的,怎么給我丟出去……”
夏初七“啊呀”一聲,猛地?fù)溥^去抱住趙樽的手,狀似害怕的樣子。
“老爺,怎么辦,他們要打我。”
趙樽嘴唇抽抽一下,瞥她,“……那就讓他們打唄。”
夏初七皺眉,仰頭看他,“可是,我好害怕。”
趙樽對她演戲的功夫深感無奈,攬緊了她的腰身,納入懷里,冷冷掃視了在場的人一眼,聲音沉沉,“老爺我賭博是不行,但動武,也是不差的。”他聲音剛落,一直隱在人群里的一干侍衛(wèi)便排開眾人,走上前來,恭順地抱拳,異口同聲喊,“老爺。”
“嗯”一聲,趙樽答了,“陪他們練練吧。”
“是!”
看到這伙人,個個長得人高馬大,身材健碩,鬼手張哪怕再傻,心里也明白了幾分,知道今兒惹上刺頭了。面孔黑了黑,他退了一步,拔高了嗓子。
“這里是千金賭坊,你們敢動我一根頭發(fā)試試?”
夏初七樂呵死了,“不敢不敢。”
說罷轉(zhuǎn)頭,她看向那些個侍衛(wèi),“你們懂的啊。”
幾個侍衛(wèi)得令,野狼崽子似的撲了上去,揮開拳頭便開砸。不得不說,千金賭坊這群打手們,對付一般的人還過得去,但哪里是“十天干”的對手?一陣烏煙瘴氣的比劃之后,地上倒了一片的人,在呻吟,在叫喚。
可鬼手張從倒地的人群堆里被扒來的時候,他束著冠的頭發(fā),一絲也沒有亂,正如夏初七的交代一樣,侍衛(wèi)們沒有動他一絲頭發(fā)。只不過,就是把他渾身上下都動了一個遍,打得滿身是傷。
夏初七看著狼狽的鬼手張,笑個不停,“你看,我打人,從來不動頭發(fā)的。”
“轟”一聲,場內(nèi)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鬼手張氣得指著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留得發(fā)型在,不怕沒柴燒!我這般維護(hù)你,你莫非還恨上我了?”
夏初七大驚小怪的看著她,心里憋笑到了極點。
看這情形,趙樽勒勒她的腰,喟嘆一聲,“阿七,你這樣不好。”
“嗯。”夏初七認(rèn)真的點了點頭,瞥一眼可憐巴巴的鬼手張,笑道:“下回還是應(yīng)該動一動他的頭發(fā),要不然,他們一定覺得咱們好欺負(fù)。算了,反正咱贏了銀子,且先這樣吧!走嘍!”
趙樽冷眉微挑,“你換性子了?”
夏初七嚴(yán)肅地點頭:“我變好人了。”
“這樣啊?”趙樽攬住她的肩膀,低下頭來,“今天晚上,爺陪你這般久,還差一點被你輸出去,你準(zhǔn)備給多少銀子。”
“憑啥,我賺的銀子要分你啊?”
“先前要不是老爺我出手,你能贏?”
想到那三顆持續(xù)運動的骰子,夏初七恍然大悟地看著他,突地啐了一口,“丫的,你有這般大的本事,不早說,害我先平白輸了那么多?”
“看你玩得高興,老爺何苦打擾……”
“去你的!”夏初七瞪他,“萬一我輸狠了呢?把自己也押進(jìn)去?”
趙樽意態(tài)閑閑地看了邊上的人,無聲地一笑,只露出一道她讀得出的唇形來,“放心,實在不行,咱們還可以搶嘛。”
夏初七哈哈一聲,好心情上來了,興奮地一把攬住他的手。
“老爺你真棒,這招兒都想得出來。”
兩個人無視眾人的說笑著,見鄭二寶收拾好了鬼手張臺面上的銀子銀票,轉(zhuǎn)頭便要離開。可鬼手張吃了這樣大的虧,丟了東家的錢,哪里敢放他們走。
“不準(zhǔn)走!兄弟們,攔住他們!”
他緊張的聲音剛剛落下,樓板上便發(fā)出“咯吱咯噔”的清脆響聲。緊接著,上面便傳來一道清越的聲音,柔和如春風(fēng)拂過,似笑非笑。
“鬼子張,你這臉皮是越來越厚了,這世上,哪有強(qiáng)人所難的道理?”
聽到他的聲音,鬼手張的面孔立即變了色,就連周圍的打手也緊張起來。
下一瞬,他們齊刷刷的拱手行禮。
“三公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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