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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小說網(wǎng) > 穿越小說 > 且把年華贈天下 > 第171章 偷香!
  趙綿澤從文華殿發(fā)出的信函穿過千山萬水與重重的風雪,八百里加急到達陰山的時,陰山大營里的二十萬大軍還未完全撤走。

  余下的將士,正在準備陸續(xù)開拔。

  而這一日,是趙樽的“三七”之日。

  二十一天了。

  看著驛使頂著風雪送來的信,還有那一個舊得不能再舊的紙符,夏初七抿著唇愣了愣,看向身邊侍候的鄭二寶。

  “二寶公公,這是何物?”

  鄭二寶這會子正琢磨著他家王妃這幾日到底在倒騰些什么呢,聞言瞄一眼,“哦”了一聲,腮幫微顫。

  “是靈符。”

  “什么是靈符?”

  “就是護身符。在廟里找法師求來,驅(qū)邪免災,保祐人安康的東西。”鄭二寶癟了癟嘴巴,哼了一聲,小意道,“王妃,奴才看那皇太孫,沒安什么好心眼,指不定在符里下了什么蠱惑心性的咒語,您還是不要佩戴得好,奴才這就替你收起來。”

  鄭二寶說著就要來拿。

  他最是護著他家主子爺,見不得旁的男人在他家王妃的面前獻殷勤,不管那個人是東方青玄還是皇太孫。

  可夏初七了解的輕“哦”一聲,手心一握,卻收了起來。她雖不明白趙綿澤把這護身符給她是何意,但若是想佑她安康,不會用這般破舊的。

  難道是夏楚以前犯賤時干過的事?

  這般猜測著,她打開了信函。

  “當年吉物,舊痕添塵土。覺來猶見北風涼,千里難覓,只怨芳年錯付。踟躇又憶陽關(guān)。無限事,難細說。歲寒月冷,孤燈明滅,愿卿相見如昨,莫讓年華誤過。”

  果然是舊物。

  寫得這般肉麻,燒與夏楚了罷。

  將信函點了,她默默收好符,并不多言。繼續(xù)坐在案幾邊上抄寫她的《金篆玉函》。這些日子以來,她每次里便靠抄寫它打發(fā)時日了。她抄得極是虔誠,就像信佛之人抄寫佛經(jīng)那般,除去為甲一看顧傷勢,白日抄,晚上抄,起風抄,下雪抄,每日里都抄得筋疲力盡方才入睡。

  甲一拄著拐進來的時候,坐在她身邊的椅上,她亦是沒有回頭,抄得極是專注,極為出神,就好像沒有見到他一般。

  “夏楚。”

  他低低喊了一聲。

  她抬頭,看了看他身上的傷勢,滿意地笑了笑,“恢復得不錯,果然身體底子好。就是這臉上的疤,黑乎乎的,有損甲老板的威風,滑稽了一點就是了。”

  聽她說得輕松帶笑,甲一黑白不均的臉上,沒有表現(xiàn)出太多的情緒,只是那些褪掉了黑痕之后長出來的新肉,帶著一個個紅痕,看上去觸目驚心。片刻之后,他終是開口。

  “你決定了?”

  “對啊。”她仍是輕松,手上疾筆而書。

  “一定要回去找趙綿澤?”

  “嗯。”

  “不留在陰山守靈了?”

  她的眼角莫名一熱,握著毛筆的手緊了緊,才輕輕一笑,“不了。也許明年他祭日的時候再回來。也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知她想做的事,有多危險。甲一卻沒有深問,只是平靜地看了她片刻,才動了動嘴皮,“你既然差人叫了何承安來陰山,也決定了要回京,為何又要拒了他?”

  夏初七吹了吹紙上的墨痕,看著她寫出來的一個個清雋有力的毛筆字,滿意的勾了勾唇,出口的聲音,卻是半點起伏皆無。

  “太容易得到的東西,就沒有人會珍惜了。”

  甲一皺了皺眉,“既然如此,那封寄往東宮的信,為何不直接交予趙綿澤?他若得知真相,一切不就好了?”

  夏初七略略思考,轉(zhuǎn)過頭來,這一回,目光倒是直直落在了甲一的臉上,唇角還帶了一點笑意。

  “甲老板,我來問你。若是那個因為救你而受傷的姑娘,是你親手從陷阱里拉出來的,并且你一直愛著她,她甚至也知道救你時的一切細節(jié),你二人的關(guān)系數(shù)年如一日的親密。這時,有一個明顯居心不良,急急想要攀上你的女人,莫名其妙地跑來告訴你說,那個救你的人其實是她,且無憑無據(jù),你會相信嗎?”

  甲一抿嘴,沉默不語。

  夏初七挑了下眉,“我從不覺得趙綿澤是個蠢貨。即便他真的喜歡我,也未必肯全心全意的相信我。趙十九沒了,我若是巴巴跟著他,他就不會懷疑我另有目的?色令智昏這事,他干不出來,更何況……”

  說到此,她難得的朝甲一眨了下眼皮,似是想到了什么過往,難得的輕笑了一聲,補充道,“我還無色可倚仗。”

  輕皺的眉展開了,甲一認真地響應了她。

  “確實。”

  久違的調(diào)侃,讓夏初七唇角微彎。

  “這世上,就沒有不愛美色的男人。他對我若說有那么一點感覺,無非是因為夏……”想說夏楚,可潤了潤唇,她看著甲一,又改了口,“無非是因為我曾經(jīng)那般死皮賴臉的纏過他,喜歡過他,可轉(zhuǎn)頭我就跟了趙樽,他心里不甘心。說起來,這不過只是你們男人的劣根性罷了。”

  “為何要說我?”甲一苦惱地看她。

  “你不是男人?”

  “我自然是。”

  “那也跑不了你。”

  “……”

  甲一給了她一個“我很無辜”的表情,然后腆著一張黑疤的臉,湊過頭去看著她,認真地問,“男人愛美色,女子也愛俏男。我這個臉,可還有救?”

  夏初七想了一想,嚴肅的板著臉。

  “等我傾國傾城的時候,你就有救了。”

  他吸一口氣,縮回脖子。

  “你傾國傾城,恐怕比母豬上樹更難。”

  見他這般損她,夏初七不僅不惱,反倒找到一種久違的喜悅,心窩縈著一股暖意。托著腮幫,她問他,“甲老板,你曉得我娘嗎?嗯,就是前魏國公夫人,那個據(jù)說很美,很有才華的女人。我忘記了過去的事,也想不起她了。你可曉得她到底是怎樣的美法?為何能惹來太子、秦王、還有我爹,那么多優(yōu)秀的男子追逐?”

  甲一目光微暗,“一個美字,豈能描述?”

  夏初七彎唇,瞄他,“哦,你真的見過?”

  甲一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我沒那福分,只聽人說過而已。人說她的美,不是皮相長得好,而是她的傾世才情,世間一絕。”

  傾世才情,世間一絕。

  夏初七想象著那是怎樣的一個女子,突然一嘆,“瞧著吧,我也一定要變成她那樣的人。”

  說罷,沒再多言,她突然放下手中的筆,將抄了多日的《金篆玉函》文稿,還有那一本從回光返照樓得來的原本,一張一張的撕碎,再慢慢悠悠地丟到了邊上的火盆里。

  “你在干什么?”甲一驚訝,就連二寶公公進來添水,也不明所以地喊出了聲。

  “哎喲,王妃,您這是,這是,這可惜了啊!”

  “燒給趙十九,讓他替我保管著。”

  夏初七無視他二人的吃驚,輕輕一笑,隨即指了指腦子。

  “再說,我也不需要它了。”

  這些日子,為了轉(zhuǎn)移自己的注意力,她除了抄寫《金篆玉函》的稿子,就是沒字沒夜的背誦它。這般下來,終是一字字都刻入了腦。想想,雖然她記憶力向來極好,但這也是她兩世為人,第一次做學霸,背得這般熟悉了。

  鄭二寶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看了看火盆里燒成了灰燼的書稿,亦是沒有怠慢,趕緊的收拾整理好了,抬眼看她一下,像是突然想起來什么,支支吾吾地搓了搓手。

  “王妃,何公公才剛又差人來問了。說皇太孫那里,等著你的回復。奴才……奴才擅自做主,把那傳話兒的小太監(jiān)給打發(fā)了。”

  夏初七看他,“怎樣打發(fā)的?”

  鄭二寶癟了癟嘴,“奴才送了他一個字。”

  夏初七“哦”一聲,“什么字?”

  鄭二寶垂下眼皮兒,“滾!”

  夏初七嘴角抽搐一下,盯著火盆,一雙水蒙蒙的眸子,像是添了幾分涼意。任由那爐火紅通通的光線撲在她蒼白的臉上,思考一下,才道,“二寶公公,你太不溫和了。”

  很快,她眨了眨眼睛,伏在案上開寫。

  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憶。

  第五最好不相愛,如此便可不相棄。

  第六最好不相對,如此便可不相會。

  第七最好不相誤,如此便可不相負。

  第八最好不相許,如此便可不相續(xù)。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不見時。

  安得與君相決絕,免教生死作相思。

  鄭二寶自然是看不懂她在上面寫的什么,可甲一瞥眼看完,卻是微微瞇了眼,吸了一口氣。

  “這些……你寫的?”

  夏初七挑眉,“你說呢?”

  甲一板著臉,“不像。”

  她笑了,“那是自然,我怎會為他寫這么酸的東西?”

  “你是寫不出來罷。”

  無視他的鄙視,夏初七將紙上的墨汁吹干,遞給了鄭二寶,唇上的笑意,一如爐火般溫暖。可這溫暖里,卻能捕捉到一抹極致的狠。

  “拿給何承安,并且讓他轉(zhuǎn)告趙綿澤,從此我與他兩不相欠,相忘江湖吧。”

  “奴才省得。”得了她這個命令,鄭二寶懸了許久的心,終是落了下來,松了一口氣,他又巴巴地問,“那王妃,如今我們……是回府還是去哪里?”

  “回府?”夏初七笑了,“景宜郡主,我讓她死了。晉王府亦無我容身之地,魏國公府,我自然也不能這般回去。二寶公公,你是想要回哪個府?”

  看著她情緒莫名的臉,鄭二寶突地唏噓。

  “苦了您了,若是爺還在,哪能讓你受這等委屈?王妃您放心,您去哪里,奴才便跟去哪里,若是您一生都留在陰山為爺守靈,奴才也一生就在陰山侍候您和主子爺,哪兒也不去。”

  “不了。”夏初七站起身來,開始收拾案幾上的東西,語氣很淡,極是舒緩,“三七燒過了,我也該去做要做的事了。”

  她的話,越發(fā)讓鄭二寶聽不懂。

  她也不與他解釋那許多,只是問甲一。

  “你的傷勢也好得差不多了,明日我便要離開陰山。甲老板,你是自行回京,還是有別的安排……”

  “我會與你寸步不離。”不等她說完,甲一便打斷了她,目光極是深邃,“這是殿下的交代。這一次,我不會再出岔子了。”

  夏初七與他對視,想到往昔的亦步亦趨,恍然如夢一般笑了笑,終是慢慢低下頭來。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

  “好,明日天不亮,我們便偷偷走。”

  ……

  這是留在陰山的最后一晚。

  這一天,也是為趙樽“燒三七”的日子。

  夜幕落入天際時,夏初七拎著香燭紙錢,金元寶、銀元寶,甚至馬匹車輛,甚至還有金庫和銀庫等祭品,讓甲一守在坡下,獨自一人爬上了陰山南坡,想與趙樽說些悄悄話兒。

  把香燭插在雪地上,她擺好火盆,跪了下來,將一張張紙錢點著了,由著她燃燒。

  “爺,今天是三七了,明日我就要走了。陪了你這些日子,想必你也是明白我的苦心了。即便我如今不再說什么,你也是理解的。我知,這世上再沒有比你更懂我的人。”

  “看見沒有,這一次我連金庫和銀庫都搬來了,就是為了多燒一點錢給你,免得你受窮。當然,也是為了往后我來做的準備。”

  看著夜下飛舞在雪中的灰燼,她遲疑一下,幽幽一笑,聲音又輕快了不少。

  “爺,你知我為什么這般說嗎?因為我猜,等到我死的那一日,這世上不會再有人同情我,也不會有人愿意為我燒紙了。他們也許都會放鞭炮歡呼,慶賀……”

  “七小姐想得太多,你若死了,本座一定會為你燒紙的。”一道極涼的聲音,冷不丁從背后不遠處的山垛子傳來。

  夏初七微微一驚,轉(zhuǎn)過頭去。

  雪地上,她先前留下的腳印處,又新添了一排整齊的印痕。那個一步步朝她走過來的人,沒有再穿大紅的衣袍,而是像這陰山的許多將士一樣,穿著縞素的袍子,一張清冷妖艷的臉,令人驚艷得宛如一只月光下的妖精。

  她問,“你不是扶靈回了京師?”

  他笑,“你不是說要永遠留在陰山?”

  夏初七抿著唇,久久無語。

  他們的身邊,是漫天飛舞的紙錢。

  那一日在趙樽靈柩開拔前,東方青玄問過她的。他問她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回去,他可護她周全。她告訴他說,她哪兒也不走了。她要留在陰山,永遠地留在陰山,為趙十九守靈。他那一日并未多言,與元祐和陳景他們一道,隨著趙樽的靈柩,第一批離開了陰山大營。

  她怎么也沒有想到,他又回來了。

  按她先前的想法,二人再見面,也會是在京師。怎么也沒有想到,謊言會被拆穿得這么快。

  想到那一日的挽歌,想起那一日他眸子的涼意,想到他曾經(jīng)為她奮不顧身撲出的三箭,她對上呼嘯的北風里他那一雙揣摩不透的眸子,終是長長一嘆。

  “東方青玄,你對我的恩義,我怕是無法報答了。是,我騙了你。你既然回來了,想必是已然查到了我的事情。但我不告訴你的原因,除了不想你阻止我之外,更重要的是,我不愿意再連累任何人,尤其是你。我連累不起,我也欠不起,因為我沒有什么東西可以償還。”

  她聲音清晰,說得極是鎮(zhèn)定。

  東方青玄妖嬈的唇角一掀,卻是一抹冷笑。

  “自作多情。”

  一步一步走過來,雪地被他的腳踩得“吱吱”作響,而他少了一只左手的衣袖,飄蕩得似是比右袖更高一些,但那天然的妖孽風姿,仍是無人可比。只是唇角若有似無的笑意,看上去有些涼。

  “七小姐,你太高看自己了。你憑什么以為本座就是覬覦你的人?本座一早說過,我與你之間,是合作,我找上你,也只是為了合作。你能走出找趙綿澤這么孤注一擲的一步,為何不肯考慮一下,與本座合作,你亦可以達成所愿?”

  看著這樣的他,聽著他一句句的質(zhì)問,夏初七心里有些犯堵。但正如她所說,她還不起,便不能再欠。

  更何況,她要做的事,并非他想的那么簡單。

  冷冷的一笑,她一字一句,說得極慢。

  “我要做的事,你做不成。”

  “你未說,怎知我做不成?”

  “你敢?guī)臀野鸦实劾埋R?你敢宰了當今的天子?你敢顛覆了大晏的河山……你敢拿整個大晏江山來為我的趙十九陪葬?行,就算這些你都敢,我也怕花的時間太長,我怕他等不及我,我得選最快的方法……”

  帶著一種偏執(zhí)的低吼,她看著他,眼波楚楚間,慢慢的,吸了一口氣,又添了一些暖意。

  “即便你都敢,我也不愿。大都督,我知你是皇帝的人,興許還有旁的什么身份,我曉得你不簡單,也曉得你很有本事。但是,我想要告訴你的是,若是這世上,還有誰是我不愿傷害的,你一定是其中之一。”

  東方青玄鳳眸一瞇,默默看她。

  她在笑,沒有絕望,甚至也沒有悲傷。

  就那么笑著,笑得極有力量。

  “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朋友應當珍視,而不能拿來利用。我并非心善之人,我并非沒有想過借助于你……但是,你有家有業(yè),不像我,獨自一人活在世上,無親無故,無牽無掛。”

  東方青玄盯著她,快步走到她的面前。

  伸出手,她似是想要抱她。

  可她退了一步,他的手便僵在了空氣里。

  二人對視著,東方青玄冷笑了一聲。

  “七小姐野心不小,可你太過高估自己。你說的這些事,即便是趙樽活著,也不敢說他三年能做到,就憑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道人家,憑什么以為能行?你知道后果嗎?”

  夏初七笑了。

  “大都督,你理解錯了。我不怕做不到,就怕等太久。”說到此處,她盯著東方青玄,突然彎腰,脫掉了自己腳上的鞋襪,就那般光著一雙雪白的腳丫子踩在冰冷的雪地上。

  “看見沒有?赤腳的人,什么都不怕。這世上,再無我可以失去的東西,也就沒有我會害怕的事情了。失敗又如何?大不了一死。人的一生,不過一瞬,感官的痛楚,遠不如靈魂的不安來得可怕。你以為,一個連死都不怕的人,她還能怕什么?”

  “不怕?!”

  東方青玄笑得極是凄冷,突然,他踏步過來,一只手緊緊圈住她,往懷里深深一裹,便將她拎了起來。這一次的擁抱,他用盡了全力,似是恨不得把一生的力氣都用到此處,抱緊了她,一低頭,便往她的唇上湊。

  “試試你就知道,怕不怕。”

  夏初七沒有想過他會突然發(fā)難,怔了一下,人已整個落在他的懷抱。幽幽的淡香直撲鼻端,帶著一種風塵仆仆的涼意,將她的思緒撕扯得七零八落。

  “東方青玄……你要做什么?”

  她偏開頭,雙手狠狠推他。

  可他雖然少了一只左手,但左臂還在,武藝又極強,摟住她的力度,竟是出奇的大。一只胳膊攬住她的腰,順勢便將她按倒在雪地上,撞得她腰眼發(fā)麻,痛得抽氣一聲,一時動彈不得。而他就著摁壓她的姿勢,一只手狠狠掰過她偏開的下巴,在燦若銀輝的雪地上,妖冶的鳳眸復雜地盯住她,嘴唇彎出一抹冷漠的弧度,聲音極是喑啞。

  “七小姐,你說我是要做什么?”

  夏初七心里一驚,看著不遠處還在燃燒的火盆,想到今日是趙十九的“三七”之日,恨不得咬死他。喘了幾口濁氣,她不要命的掙扎,兩人在雪地上廝打起來。

  氣喘吁吁,良久不歇。

  北風白雪,翻騰不已。

  好一會兒,他終是一只胳膊扣牢她的腰身,一只手扼住了她折騰不已的兩只手,壓制住了她全部的力道,唇再次落下,吻她,樣子極是瘋狂。

  “東方青玄……”

  在他滾燙的身軀抵壓下,夏初七咬牙切齒,偏頭過去,下意識張嘴,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帶著恨不得撕碎他的力度,牙齒直接入了肉。

  他疼了。

  沒有放開,動作卻是停了下來。

  感覺到她身子的退縮和目光里的厭惡,他盈盈一笑,修長如玉的指尖,帶了一點撩拔的意味,撫上她的唇。

  “七小姐,這般難以忍受,談何報仇?”

  “你放開我。”她怒了。

  “你得知道,全天下的男人都一樣。我今日如此,趙綿澤來日也會如此。你以為他會把你當菩薩一般供起來,只為好看,不碰你的身子?”東方青玄挽開的唇角,涼了又涼,“既然你都愿意跟他,為何我不行?”

  “那是我的事。”

  “若我是趙綿澤,你又當如何?也這般,與他打一架,抵死不從?還是小意的討他歡心,等著他將來給你一個貴妃娘娘做?”

  她氣得直磨牙,冷冷一笑,使勁兒甩了甩手,沖口而出,“若你是趙綿澤,敢這般對我,早就去見閻王了,還輪得到你來欺負我?東方青玄,若不是我怕弄傷了你,怕碰到你的傷口,你有機會嗎?”

  東方青玄微微一怔。

  躁動的喉結(jié)滑動著,一下又一下,鼓鼓地在脖間輾轉(zhuǎn)。一雙盈盈的鳳眸,一眨不眨地對上了她憤恨的目光。

  她的頭發(fā)散亂在雪地上,墨一般鋪陳開來,她頭上的白花也在掙扎時掉落在雪地上,黑白相間的顏色,極是刺目。她看他的目光,沒有絲毫畏懼,身子微顫,豐盈起伏,不若男子一般的美好……一一看在眼里,腦中的紛雜,慢慢地順了開來。

  氣促的呼吸,歸于平靜。

  他松開了扼住她的手,從她的身上爬了起來,便順勢拉起她,拍了拍彼此身上的積雪。

  “對不起,是本座孟浪了。”

  “不必道歉,算我還你的。”

  “我原本只是想……唬你一下。”

  “好,恭喜你,唬住我了。”

  他說的是實話,一開始是真的想唬她一下,讓她放棄這么愚蠢可笑的計劃。但抱了她在懷里,那瞬間腦子一炸,便忘了初衷。

  解釋太過蒼白,他索性閉了嘴,靜靜而立。一襲白雪的衣袍上,鮮血從他的肩膀上暈開,一點一點順著蔓延下來,蔓延到那一截沒了手掌的雪白袍袖,像一條猙獰的小蛇在爬行。

  那血一樣的小蛇,刺了夏初七的眼。

  但氣氛低壓,太過尷尬。

  她微微垂著頭,整理衣裳,有些透不過氣來。

  “東方青玄,我說過,我當你是朋友。”

  他沒有說話,眉宇間從一開始的憤怒,沖動,歉意,想解釋,到如今的冷漠,平淡,揶揄,也不過一瞬之間。

  唇角一勾,他海棠春色一般的笑意,再次揚起,一雙鳳眸淺瞇著,上下打量她的狼狽,帶著戲謔,也帶著一股淡淡的嘲意,莞爾道。

  “七小姐,本座始終不明白,就你這般姿色,晉王為何這般迷戀?而且還能引來皇太孫的垂涎。如今試了試味道……本座以為,也不怎么樣嘛,七小姐可否解釋一二?”

  夏初七抬眼,看了看他,沒有辯解,只是輕笑。

  “比起大都督府上的美人們來,確實差強人意。所以,大都督也不必介懷。你那個問題,不過是全天下所有男人的問題——為什么別人的女人,會更香一些?”

  東方青玄目光微瞇,“呵,也是。”

  夏初七搓了搓臉頰,岔開了話。

  “天冷了,回吧。”

  知她是故意回避著尷尬,東方青玄突地扯著唇,笑了笑,“七小姐,你怎的不問我,怎么知道你的計劃?還有……”

  夏初七微笑,打斷他,“這個不重要。”

  她這般回答,他微微一愣,卻是自顧自答了,“在每一個軍驛里,都有錦衣衛(wèi)的人,很多往來信函,都要經(jīng)過錦衣衛(wèi)的手。”

  說到這里,見她微微一驚,東方青玄遲疑片刻,又是一笑,“七小姐,你忘記了過去的種種,但那只靈符的來歷,本座卻知之甚詳。甚至……包括你與趙綿澤之間的過往?”

  心里一窒,夏初七眉梢一挑,“你都知道?”

  “是。”

  “你愿意告訴我?”

  緊緊抿了一下唇,他輕笑,“自然愿意,可本座以為,七小姐最好還是不要聽才是。我曾告訴過你,那個時候的你對他,就像一條搖尾乞憐的狗。那般不堪的你,實在……”

  “無妨!”夏初七笑了,“知恥而后勇。”

  這一晚,二人在陰山南坡待了許久。

  那些面目不清的過往,那個愚蠢至極的七小姐,那樣不顧一切的決絕情感,用東方青玄這般似笑非笑的言詞說來,夏初七也不免唏噓。

  夏楚真是一個傻姑娘。

  聽著,嘆著,也不知為何,她總覺得,東方青玄告訴她的往事里,似是遺漏了一部分什么,以至于說來,總覺有一些殘缺……而且,那些事情里,從始至終都沒有他自己,為何他知道得這般清楚?

  他肩膀上的傷最后是她替他包扎的。

  “大都督,謝謝你。”

  下山時,她告訴他,明日要走了。

  他點點頭,“準備去哪里?”

  夏初七把臉一偏,迎著風的聲音,似是在嗚咽,又似是輕笑。

  “去一個趙綿澤找不到的地方。”

  東方青玄靜靜地看著他,目光涼涼,唇角笑意未變。

  “他找不見你,你又如何實踐你的計劃?”

  “我自有辦法。”夏初七想了想,突然一笑,轉(zhuǎn)頭看著他,“或者等他找得絕望的時候,你可以告訴他,順便立上一功?”

  “你憑什么以為本座可以找到你?”

  夏初七微微一笑,聲音低了下去,語調(diào)很輕,也很輕快,“因為我會讓他找不見,卻不會讓你找不見,不是還有大馬和小馬嗎?它們是你馴養(yǎng)的鴿子。”

  一晚上的郁結(jié),似是在這一刻緩解。

  東方青玄唇角的笑意真切了幾分。

  “不論如何,你切記,你還有我……這個朋友。”

  夏初七目光亮開,點點頭。

  ……

  ……

  史官筆下的洪泰二十七年,瑞雪一兆,風調(diào)雨順,五谷豐登。但它也是大晏史上的一個多事之年,一個宮廷密辛和歷史謎團最多的一年。

  立春剛過,文華殿皇太孫的密令,便雪片一般,飛向了五湖四海、各省各部。除了為晉王治喪的消息之外,即便是大晏最低一級的官吏,甲長里長都收到了上頭的命令——但凡有來歷不明的年輕男女,都要上報官府,一一甄別。一時間,找人之事,鬧得人心惶惶。

  與上一次極為敷衍的找人不同。這一回,趙綿澤是盡心盡力,大張旗鼓地在找魏國公府的七小姐——他曾經(jīng)訂有婚約的妻室。夏初七的畫像,也同時傳入了大晏各州府衙。

  但他萬萬沒想到,快要翻遍了大晏土地,人都快要找得發(fā)瘋了,夏楚卻是一點消息都無,再一次的人間蒸發(fā),不知所蹤。

  而她留給他的,除了一首“相見何如不見時”的詩,只有一句“兩不相欠”的口信。為此,在陰山弄丟了她的何承安,一路尋找,都不敢回東宮。

  這一股找人的風,也卷到了遼東。

  在這之前,朝廷飛往遼東的旨意就未停過。

  北伐戰(zhàn)爭結(jié)束的圣旨在到達陰山時,也同一時間到達了遼東的奉集堡,而陳大牛接到趙樽歿于陰山的消息,也是在那一日。

  狠狠頹廢了幾日,他一直自責不已。

  若不是當日有高句國之事耽誤了行程,他就可以趕到陰山與趙樽會合。若是他去了,事情會不會有所轉(zhuǎn)機,趙樽會不會就不會入皇陵?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他,但無人能回答。

  因為世間之事,并無“如果”的假設(shè)。

  他與營中的將士,一齊向北祭拜之后,便開始準備返京的事宜。

  北伐戰(zhàn)事結(jié)束了,但遼東的土地上,仍是一片瘡痍,百姓需要休養(yǎng)生息,等待新一年的耕種。朝廷派到鐵嶺衛(wèi)的指揮使,也已經(jīng)就職。所以,從接到圣旨開始,他就一直在安排遼東的海防與邊防軍務。

  忙到二月初,終是部署完畢。

  他準備回京述職了。

  另外,在年前,原本因為高句國公主一死一傷的事情,大晏與高句國必有一戰(zhàn)。然后,誰也沒有想到,高句國的大將軍李良驥會突然反水,導致高句國發(fā)生內(nèi)亂,戰(zhàn)事暫時的偃旗息鼓了。

  但事情并未由此結(jié)束。

  死的是永寧公主,傷的是文佳公主。也就是說,許給趙綿澤的公主死了,許給他陳大牛的還活著。朝廷雖未追責,但待高句國緩過勁兒來,公主的死傷便會重新提上兩國政務的日程。如何向朝廷交代是一回事,他莫名其妙要添一位正室侯夫人,才是最令他頭痛的。

  夜幕,低暗下來。

  他身著厚厚的重甲,翻身上馬離開營房,就往奉集堡城里的宅子疾馳而去。這一陣子,他因了趙樽之事,心情欠佳,怕火兒一上來,遷怒趙如娜,惹得大家心里都不痛快,加之營里的軍務又忙,索性就住在了大營里,已經(jīng)有約摸八九日沒有回去過了。

  天兒太晚,此時的大街上,幾無行人。

  房檐下的燈籠,映出來的光線,一片昏黃。

  他心里涌著一股子火,重重拍一下馬背,馬蹄“嘚嘚”歡暢起來,他卻突地又有些好笑。

  他在急啥?搞得像是迫不及待趕回去一般。

  放緩了馬步,他昂首入了城門,頂著北風進入宅院時,梆子已敲過了二更。他將馬繩交與侍衛(wèi),夾著頭盔,搔了搔腦袋,往里屋去時,又特地放輕了腳步。

  “侯爺!”

  一個驚喜的聲音,闖入了耳朵。

  緊跟著,一道人影兒也飛奔了過來。

  “真的是您,您回來了?”

  那聲音極是驚喜,他一愣,見是喜逐顏開跑過來的綠兒,皺著眉頭,指了指里屋,“噓”了一聲。

  “夫人睡了?”

  綠兒搖了搖頭,看他時,唇角都是燦爛的笑,“沒呢,夫人這幾日有些魂思不守,每晚都要看書到極晚,奴婢怎樣勸都不肯聽。先前她差了奴婢出來時,還一個人坐在那里。侯爺,你趕緊去看看罷。”

  陳大牛唔一聲,沒再多說,徑直推門而入。

  屋內(nèi)暖烘烘的,果然燈火大亮。

  趙如娜正托著腮坐在一張花梨木的椅子上。但雙眼緊闔著,卻是困到極點睡過去了,書本滑落在腳邊都不曉得。

  陳大牛愣了愣,想到眼下的季節(jié),入夜極涼,大步走了過去,俯身準備抱她去床上休息。

  可人兒剛?cè)霊眩欠N軟綿綿的女兒幽香,便極是好聞地撲入他的鼻端,撩得他心里一蕩,渾身的血液就像長了鉤子,扯得他心里癢癢,手臂的力道情不自禁大了幾分,像是恨不得將她揉入骨頭,一扯入懷,忍不住,就在她的嘴上啃了一口。

  “侯爺?”

  趙如娜嚇了一跳,霎時驚醒,睜開睡意蒙蒙的眸子。

  “你怎的回來了?”

  “咳咳!”陳大牛差點兒嗆住,看著她唇上的嬌艷欲滴,想到剛才的“偷香”,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松開了她的身子。

  “俺剛落屋,你咋不去床上睡?”

  ------題外話------

  又到了寫題外話的時候,我有些語塞啊……

  哦,想起來了,今天《御寵醫(yī)妃》百度貼吧有活動,為趙十九蓋樓啥的,搶樓有瀟湘幣獎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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