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剛入宮,第一日侍寢便來了月事,內務府的人自是對她不上心了。
蘇玉欒想了想,道:“內務府忙,顧不上……臣妾這里,不過天也不算冷,臣妾無事,勞皇上掛心了!
穆成風卻眉頭緊鎖,似有風暴漸漸卷起,“不像話,你好歹也是新進宮的嬪妃,他們竟這樣薄待于你,實則是欺軟怕硬,朕絕不會縱容了這種不良之風!
“梁從。”他喊來門外的老太監。
她心里微微一暖,還未來得及阻止便見老太監梁公公走進來,拂塵揮在一邊,抬眸瞅了蘇玉欒一眼,叫人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去內務府傳旨,李總管任其職不謀其政,押進暴室做苦役!
“這……”梁公公面露難色,猶豫道,“皇上,夜已深了,此時去傳旨怕是要驚動合宮,還請皇上三思!
“朕早已三思過了,快去!”
梁從只得應了一聲,快速離開。
蘇玉欒雙頰滾燙,心里又有些許喜悅,垂目輕咬唇,唇角微微勾起,抬頭望一眼穆成風,才對上他的雙眸又快速避開,徐徐道:“那日你怎得瞞我,若是知道你是皇上,我定不會那般無禮!
纖妤已奉命燙了手爐進來,塞進蘇玉欒手里,又抱來一床柔軟的縷金云絲被,聽得二人似有悄悄話要說,很有眼色的退出去,帶著小青和小桂子一起。
聞得門扉關上,穆成風輕笑不語,撫摸著蘇玉欒耳邊一縷調皮的秀發,語氣像是對待多年的老友,“當日,朕是微服私訪,自是不會招搖過市,不過,能讓朕親手喂藥的天下間獨你一人了。”
他忍不住打趣,卻見蘇玉欒面上越發紅了,手里的暖爐烘出滾滾熱氣,直映的她神采奕奕,莞爾一笑間更是動人心魄。
“你既來了月事,為何不在宮里好生歇息,鉆那狗洞是為何?你可知若不是朕在你會是何等下場么?”穆成風面色一凜,眉間不悅緊緊皺起。
蘇玉欒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啞聲一笑,“我……臣妾只是閑來無事出去轉轉,碰巧見到有個狗洞所以想試試,卻不想驚動了侍衛,還有皇上您……”
穆成風撫摸著云絲被上的花紋,正瞧得認真,聞言抬頭一頓,“這話說的不實在!
蘇玉欒微微詫異,難不成說那狗洞是云妃挖的?而她只是搭個順風車趁機跑出去?
她深知欺君之罪何等嚴重,可是云妃私受賄賂一事打死都不能說,她又沒有確鑿證據,說出來豈不是找死?
況且她與穆成風只有一面之緣,雖然此時對她很好,可自古無情是帝王,誰知道轉過頭他是什么樣子。
咬咬牙,蘇玉欒敲著滾燙的火爐外壁,突然掀開被子跪在地上,一副豁出去的模樣,:“其實臣妾只是想出去看看,臣妾不想欺瞞皇上,那日在京城外與皇上相見,正是臣妾從府上出逃,只可惜才離開客棧沒多久就被捉了回去……”
越說到后面聲音越小,最后幾個字更是如同蚊蠅,可穆成風還是聽到了。
他久久不語,直看著蘇玉欒,許久才扶起她,“朕信你。”
短短三個字卻讓蘇玉欒窘迫起來,臉上的紅暈一層層蕩開,如同漣漪層層暈染,直到耳根才微微停下,“皇上……可否怪我?”
“怪你什么?”劍眉一挑,“若是想出宮大可告訴朕,過幾日朕對北邊處理旱災一事,你可要與朕一起?”
驚喜來的太突然,蘇玉欒有些反應不過來,直到手心出了汗鉆進呼呼的冷風才仿佛活了過來,忙訕訕道:“可是臣妾只是小小貴人,才剛剛入宮,實在承受不起皇上厚愛!
穆成風瞇了瞇眼,“朕說你承受的起你便承受的起!痹掍h一轉,“那日在朕面前很放松,怎的今日那么拘束?朕會吃人么?”
蘇玉欒的聲音幾不可聞:“那日臣妾并不知您是皇上,所以放肆,如今知道了,自然不敢。”
她不敢說,那日她還以為穆成風是個登徒子,估計說了腦袋也保不住了。
穆成風失笑,忽的上前逼近蘇玉欒紅的滾燙的臉,“朕喜歡你不拘束的模樣!
他笑得動人心魄,眼眸如星辰閃亮,似有一股莫名的魔力能把人深深吸引進去,蘇玉欒卻笑不出來。
成也皇恩,敗也皇恩,今日穆成風能對她那么好,明日也可以如此對待她們。
匆匆君恩如流水,她必須要冷靜,千萬不能亂了心智。
見蘇玉欒不說話,穆成風也不惱,手里正摩挲著玉佩的光釉,舉起纓毛在蘇玉欒面上輕蹭了蹭,“你好好休息,過幾日朕再來看你!
蘇玉欒忙下了床行禮:“恭送皇上!
聽著門關上,黑影漸漸遠去,蘇玉欒站起來,微微嘆了口氣。
今日的事有些意外,本以為會被侍衛們亂刀砍死,卻被皇帝救下,而皇帝又是之前的熟人。
僅僅一面之緣,為何穆成風會對她那么好?這種態度不是裝出來的,而是從心底流露?墒窃倏纯醋约海艘粡堖算不錯的臉再沒有旁的了。
然而在這后宮中,最不缺的就是美貌。
云絲被上粗糙的金線刺著蘇玉欒的下巴,有些瘙癢,抓了幾下,卻覺得心里更加煩躁,正想下床給自己倒杯水見小青和纖妤匆匆進來,歡喜的聲音顫抖:“貴人,真的是皇上么?皇上來了?”
蘇玉欒寬和一笑,“可不,那就是皇上,他走了?”
小青猛點頭,還是很激動,捂著胸口語無倫次,蘇玉欒雖覺得不妥可在自己宮中也無妨。
纖妤態度也很溫和,屈一屈膝,“貴人,皇上對您可真好,竟親自送您回來,奴婢在宮中呆了那么久,還從未見皇上對哪位小主如此上心呢。”
“是嗎?”蘇玉欒微微一笑,笑意卻不達眼底,纖妤一怔,才發覺蘇玉欒有些悶悶不樂,正想詢問卻見蘇玉欒擺擺手,讓她們出去。
小青自是沒發現蘇玉欒的不對勁,纖妤在心里略一沉吟,遞給蘇玉欒一個湯婆子,熄了燈離去。
蘇玉毫無睡意,側著身子望向窗戶,隔著半透明的窗戶紙聽著外面落花的聲音,樹影婆娑,像是一只只畸形的爪子,揮舞著,張揚著,很是可怖。
蘇玉欒不明白 。
今晚怕是有許多人睡不著,不知多少人的眼睛盯在皇帝身上,而她鉆狗洞一事驚動了大內侍衛,想必從明日起,她這小小的碎棠苑便不安寧了。
驚喜之余,她心里也有些竊喜,平生唯一能看上的男人正是她的夫君,天底下最尊貴的男人,雖說無法做到一生一世一雙人。可心里有她便好。
穆成風對她那么好,讓她驚喜,也讓她意外。
許久,蘇玉欒翻個身,沉沉嘆口氣,不再思索睡去。
次日一早,她才剛剛起床小青就匆匆進來,行禮道:“娘娘,今早內務府來傳話,李總管果真被辦,昨夜新總管便來了,人稱吳總管!
纖妤正給蘇玉欒布菜,聞言微微一頓,很是詫異,本以為皇上只是隨口說說,竟真將李總管辦了,要知道,李總管已經是宮里得老人了。
蘇玉欒卻波瀾不驚,只細細品著飯菜,盯著繡著復雜花紋的海碗好半天,才道:“皇后知道了么?”
“大抵是知道了,可是皇后卻沒過問!毙∏嘤行┻t疑。
蘇玉欒停了下來,纖妤只在一旁默默布菜,不言不語。
“纖妤。”她道。
“奴婢在!
“過會你去內務府一趟,就說院子里的兩棵春海棠太礙眼,讓他們挖了換兩棵秋海棠過來!
雖不知蘇玉欒此舉為何,纖妤仍點點頭,退去。
等纖妤走后,小青才道:“貴人這樣做,不怕別人說您恃寵而驕嗎?”
蘇玉欒笑了笑,“為何恃寵而驕,皇上對我又沒做什么!
“可是……”小青欲言又止,“貴人還是謹慎些比較好,皇宮不比外面,奴婢很擔心。”
“你且放心,我心里清楚。”
見蘇玉欒堅持小青也不再說什么,很快話鋒一轉說起別的,將這事拋在腦后。
按規矩,新人入宮頭三天是不能面見皇后的,所以蘇玉欒并不知皇后的態度,若等到明日怕事情有變,而內務府有動靜必得經過皇后,如今行動不便,蘇玉欒也只能以此來刺探虛實了。
早就聽聞皇后頗有城府,更是當今太后的外甥女,里外都有人撐腰,能坐上皇后的寶座也在情理之中,而蘇玉欒忌憚的是,云妃。
錯綜復雜,起起落落,云妃的狗洞被她破壞了,等于斷了云妃的財路,這下云妃還不得恨死她,所以,要不要抱一下皇后的大腿呢?
而此時,正如蘇玉欒所想,昨晚的事早已傳到每個人的耳中,不知有多少人開始對蘇玉欒有了好奇心,想過來見見卻又于心不甘,皇后的坤寧宮雖說寂靜一片,可內里如何也只有宮內才知曉了。
坤寧宮——
才見了各宮嬪妃請安,眾人三三兩兩離去,胭脂水粉的味道遇見陽光微微化開,彌漫在空氣中,甚是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