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城，已破。
事態緊急，周清便喚人將能召集過來的文臣武將，齊齊聚在朝殿中。
姬十三很快趕來，沒有拖泥帶水，站定之后，當場便宣布了這個消息。
“唰”地一下，所有人都炸了！
“什么？”總管失聲驚呼。
“他們才走，怎么又來了？”下首一個文臣驚詫不已，接著便愁眉不展，連連嘆氣。
“先不提這個，城門都破了，難道我等就干坐著？”有個年輕的文臣神情激憤，恨不得擼起袖子，立即沖出去與敵人干仗！
“我艸他奶奶的！打！肯定要打回去！”說這話的是一個絡腮胡將軍。
“是啊，城門都能被人給破嘍，看我不打得匈奴人滿地找牙！”另一個將軍單手叉腰，要是不看他肥腸碩碩的肚子，還真有幾分指點江山的氣魄。
“安靜！”姬十三冷冷注視著面前這紛亂的場面，沉聲道。
也許是經歷了幾次新王的怒火，此言一出，揚聲的幾人率先偃旗息鼓，剩下的人也立即住口，不再多言。
周清站在文臣這列的首位，神清自在，垂眸不語。
在他之后的，便是同樣安分沉默的莊隨之。
姬十三在全場掃視了一圈，最后還是將視線落在這兩人身上。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孤已做了應急處理！在你們吵鬧不休的時候，有人已經領兵趕往事發地了！”
“下面我們要關心的，不是匈奴怎么會來，而是來了之后要怎么處理！”
“諸位愛卿，誰能拿出章程，可獻上一策？”
下首處，眾人先是被姬十三訓斥得頭都抬不起頭來，在他向大家征求意見時，個人神情各異，都懷著自己的心思。
有人神情激憤，滿臉的嫉惡如仇；
有人面露憂色，嘴唇微動，不知在低聲念叨著什么；
除了這兩種人之外，更多的，便是先前議論紛紛，刺客如同鵪鶉一樣，不吭聲不抬頭裝死的葫蘆，還是鋸嘴的那種。
姬十三沉默著注視著眾人的臉色，將那些個不倒翁似的角色默默記在心中，等這事過了之后，再清洗一遍朝堂！
但是此時最重要的不是裁員，因此姬十三只是微微皺眉，直接忽略了那些低頭哈腰的人。
莊隨之看了眼周清的后腦勺，想了想，走出列隊。
“王上，臣有奏！”
“莊隨之，你有何良策？”
姬十三盯著莊隨之，眼睛微瞇。
***
就在暗衛告訴姬十三涼城被破的消息時，同屬于姬氏的暗衛也將這個消息傳到了姬太后這里。
“什么！”
那時天色漸晚，臨近傍晚，姬太后早早地便用了飯食，準備上床休憩。
但是這個消息一傳到她耳邊，姬太后匆匆起身，迅速換了身衣服就出來見暗衛。
暗衛跪在地上，已經等候多時。
“主子，在黃昏時分，一大批匈奴人突然襲擊涼城，現在守城的護衛和兵士與敵軍已經陷入……苦戰。”
想到為首的那個匈奴人揮舞著長刀，刀刀見血，暗衛咬咬牙，還是沒講“不敵”換成了“苦戰”。
雖然他說得含糊，但是姬太后還是在他的臉上看到了遲疑與不虞，幾乎是一瞬間，她立刻想到了最壞的猜測。
“你是說，涼城被匈奴人攻占了？”
暗衛不好說違心的話，頓了頓，他冷靜道：“屬下來之前，還沒有被攻占。”
“那等你來了，就說不準了，是吧？”
姬太后揉著額頭，直接讀出了暗衛的潛臺詞。
這回暗衛把頭低了低，不吱聲了。
見暗衛這般作態，姬太后只覺得額頭上的血管“突突”地跳，暗衛的判斷一般都很精準，既然他已經默認，那么涼城被破這件事，差不多已經可以蓋棺定論了。
涼城！失守！
這四個字在姬太后腦中盤旋著，有種令人頭暈目眩的失真感。
“好，我知道了。”
深吸口氣，姬太后攥指成拳，緩緩開口。
“那，除此之外，還有什么消息嗎？”
“并無。”暗衛搖搖頭。
姬太后緊緊皺著眉，有些胸悶氣短：“好了，你先回去吧。”
“是！”暗衛朝姬太后行了個禮，隨即起身朝門口走去。
望著暗衛的背影，姬太后忽然又想到什么，急急喊住他：“等等！”
“是。”
暗衛反應極快，在姬太后聲音落地的下一秒，腳尖一挪，轉身跪下。
“你在這里等一下，我寫封信。”
說著，姬太后立刻朝桌子走去，迅速拿起毛筆，開始寫信。
暗衛跪在原地，頭也不抬，頃刻間，房間里陷入了寂靜。
寂靜只是很短的時間，姬太后拿著毛筆，蘸著墨水在紙上游走著，很快她便擱筆，吹了吹墨跡。
這么快？
暗衛在下面聽著上面的動靜，知道姬太后一直在寫，中間并未停頓，不禁為姬太后寫得如此之迅速而微微訝異。
那道早就有了腹稿？
“你將這封信交給楚王宮內的暗衛。老規矩，把它送到該送的人手上。”
姬太后囑咐著，拿起桌上的印章用力地蓋在信紙上，以作證明。
“是。”
事實上，自從上回接到來自楚國的回信后，姬太后這幾天便時常在忖度著什么，終于在今日，回了第二封信。
所以暗衛的猜測，猜得倒也大差不離。
“你記得提醒那邊的人，讓他小心些，不要被十三的人知道。”
姬太后將信紙對折，緩慢而仔細地將其塞進信封，上了漆，最后才遞給暗衛。
“王太后，這些瑣事您可以讓奴婢來做。”
碧芳服侍姬太后起身，此時正縮在角落里站著，見狀忍不住出聲。
寫信就算了，碧芳看著姬太后就連裝信這么小的事都親力親為，不由覺得自己失職。
“讓你做？這封信事關重大，還是親自過我的手，才能讓人安心啊！”
姬太后想也不想，一口否決了碧芳。她錘了錘肩膀，神色間有些疲憊。
“是。”
見勸不動，碧芳便不再多話，有些話主子能說，她只需附和就行了。
“好了，你去吧！去的時候別和其他人說話，只管送去！”
姬太后在這封信里盡是不能與外人道來的機密，甚至連姬十三也得瞞著，想到此，姬太后盯著暗衛，又提醒了一次。
“是！屬下定會小心行事！”
姬太后的重視，讓暗衛的神經都繃緊了，他小心地接過信封，沉聲說。
“嗯，去吧。”
姬太后點點頭，看著暗衛行禮，徑直離開的背影。
暗衛出了門之后，迎面便撞上了黃埠。
黃埠才與宮女結束交談，正頂著一張黑透的臉朝這里走來！
黃埠的級別比暗衛高，按照平時，暗衛見了他是要行禮的。
但是這個暗衛就像沒看見他一樣，低著頭，從他身邊繞了過去，迅速隱到拐角處不見。
這本是一個小細節，更別說黃埠此時心緒紊亂，一個不注意也就混過去了。
但是黃埠眼角瞥過那暗衛，腳步猛地頓住！
“怎么回事？”
黃埠認得暗衛特有的服侍，倒也沒有追上去阻攔，只是杵在原地，有些納悶。
但是此時有更重要的事，黃埠只看了一眼，隨即便不再理會，徑直朝王太后的殿中走去。
“黃將軍。”
兩個宮女守在殿門外，見黃埠來了，行了一個禮。
“嗯，勞煩你們向王太后通報，就說黃埠有要事求見。”
宮女們對視一眼，才送走暗衛，又來了黃埠，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是，黃將軍，請稍等。”
詫異了一瞬，宮女們很快反應過來，其中一個便進門，詢問姬太后了。
房間里。
“什么？黃埠來找我？”
姬太后送走暗衛，還沒來得及將筆墨收拾好，就又聽到有人求見。
“讓他進來。”
“碧芳，把這里收拾好。”
皺皺眉，姬太后對宮女點點頭，順便吩咐碧芳趕緊將桌子處理好。
“是。”
“是。”
黃埠進來之后，下意識地在房間里打量了一眼，但是看下來，什么異常也沒有，至此，他徹底將暗衛的事拋到天邊。
“姬太后安康。”
到了姬太后面前，黃埠收起所有雜亂的心思，恭敬地對她行了一個禮。
“好了，你起來吧。”
“是。”
等黃埠站直之后，姬太后正襟危坐，沉穩地說：“黃將軍，雖然我見你的次數不是太多，但是你出身姬府，便也是我姬氏的能人，有什么事可直言不諱，不必太過計較。”
黃埠微愣，倒是沒想到姬太后對姬氏的人這么寬容，說出來的話，儼然已將他當做自己人。
思及此，他倒是有點發愁，不知道接下來的話……該不該講，能不能講。
畢竟，他接下來要提及的，如今也算是半個姬氏主家人了。
姬太后撫著額，但是眸中滿是冷靜，她觀察著黃埠的神情，眉毛一點點調高。
“怎么了？你到底有什么事？”
事到臨頭，先前的沖動漸漸平息，此時的黃埠反倒開始猶豫了。桃夫人是主公的準王后，姬太后是主公的親姐……他這橫插一杠子，會不會讓主公難做？
“都已經到了我這里，難道還說不得？”
見黃埠面露猶豫，姬太后眸光漸漸銳利起來，到底是有什么事，讓黃埠臨了還這樣猶豫？
黃埠望著姬太后的眼神，身形微震！
是啊，已經到姬太后面前了，難道還藏著掖著嗎？
定定神，黃埠深深地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接著，他一眨不眨地看著姬太后，眼神堅定，語氣沉著：
“微臣懷疑，桃夫人行為有異，恐不利于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