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兒出了書畫閣之后,小心地將那張記載著秘密的紙放在胸口。
按照往日的習慣,她都是在早晚接觸姬十三,至于午時,如果姬十三不忙,那么就回來,要是忙,那就分別用餐。
今天,姬十三就待在御書房,沒有回來。
桃夭兒心里揣著事,用完午餐之后,突然不想等到晚上再將這張紙拿給他。
總覺得,拖著不好。
懷著不知從何而來的不安,桃夭兒讓梨枝在衣柜里找件紗裙,打算出門去找姬十三。
“主子,您要穿哪件衣服?”
聽到桃夭兒的要求,梨枝有些愣了。
進宮這么多天,這好像是桃夫人第一次關心穿著。
“唔,穿件白色的吧……”
桃夭兒無所謂地指指衣柜中的白裙。
“啊?”梨枝拎著桃夭兒指的裙子,有些看不過眼:“主子,您天天都穿白色,好歹也換換鮮艷些的亮色呀!”
“唔,那就隨便吧,反正我想去御書房,也不是什么大場合。”
“那奴婢幫你挑了啊!要是在華清宮中,您想穿什么都可以,畢竟在王上眼里,您就是天下間最美的女郎。但是御書房里指不定還有其他人在呢!”
說著,梨枝從衣柜底層抽出一件鵝黃的衣服,在桃夭兒身上比劃:“這件顯得太嫩了些,但是能襯出您的膚色!”
“還有這件,是朱色的呢!穿在您身上,定然嬌艷!”
“喏,桃粉色也不錯!”
桃夭兒在旁邊聽得頭大,隨意地奪過那件朱紅色的裙子:“好了好了,就這件吧!”
“好!”梨枝拍拍手,心滿意足地住了口。
桃夭兒無奈地嘆口氣。
要想美,她當然可以很美,但她不想太張揚,免得招禍。
而且,現在萬俟烈又出來晃悠了,若是打扮得太美……這讓她不禁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妙的回憶。
梨枝不知桃夭兒所想,在她出門之前,軟磨硬泡地勸她上了淡妝。
“哎……”
桃夭兒長嘆一聲,幾乎以為梨枝要將自己盛裝得似參加宴會那般隆重了。
……
除了華清宮,桃夭兒覺得有些不自在。
路過的宮人們每每見到她,總要先楞個幾秒才想起來行禮,在她走過之后,不時地還有人回頭看她,眼珠子仿佛黏在她身上了一般,久久不愿挪開視線。
“主子,你可真美啊!嘻嘻,那些人都在盯著您呢!”梨枝跟在桃夭兒身后,自是感受到眾人的矚目。
想到這么美的人是她的主子,梨枝瞪著來往的人,自豪地挺直腰板。
桃夭兒這輩子謹小慎微,平日里多是低調,就算有張揚的時候,那也是易容沒有任何顧忌的時候。
算起來,她已經多年不曾裝扮過真容。
但是在此時,桃夭兒注視著一個個失神的宮人,恍惚間,竟像回到過去那般,習慣性地扯起嘴角,水眸微瞇,留出眼角一線風情。
于是,在侍衛宮人們的目不轉睛的凝視中,桃夭兒帶著淺笑,朝御書房走去。
御書房。
“主公,初五的消息怎么還沒有傳過來?”
此時的空氣有些凝重,按照原定計劃,此時的初五應當已經回來,但是事與愿違,直到現在還沒有初五等人的消息。
“我已派人去尋了。”初一眉心皺得死緊,對此也是不解。
“哎……你還沒抓到散步謠言的人?”周清撐著下巴,略懶散地問。
“已經有了線索。”初一的臉色有些僵硬。
姬十三端坐著,對現在膠著的狀況看在眼底,不置一詞。
“哎,你怎么不說話?”
姬大有些泄氣,眼睛一瞟就看到黃埠沉著臉,頓時用胳膊肘頂頂他。
“沒什么好說的。”
黃埠正在想別的事,被撞了之后,條件反射下,差點一拳捅出去,砸在姬大臉上!
雖然黃埠及時收手,但是姬大已經注意到他攻擊的起手式。
“嗯?”
“你這小子,想什么呢?”挑著眉,姬大捏了捏自己的小胡子。
“怎、怎么了?”黃埠沒想到姬大會追問,背脊緊繃,口氣硬邦邦。
“我們在很嚴肅地開會,而你呢,你在干嘛?”周清斜斜掃了眼黃埠,有些欠扁地說。
“我在想事情。”黃埠沒想到會被抓包,神色間不免帶上幾分窘迫。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默了。
“嘖嘖嘖。”在安靜中,姬大咂咂嘴,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無聲的嘲諷最磨人,黃埠只覺得無地自容。他干咳著,一個大老爺們,愣是被看得又羞又臊。
姬十三暗嘆口氣,決定今天就先談到這里。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內侍通報的聲音——
“陶夫人求見!”
“準!”
這個時候見他,難道是出了什么事?
姬十三微微詫異。
疑惑的不僅是姬十三,自從搬進王宮,姬府原班的心腹們就幾乎看不到桃夭兒的人影了。
不約而同的,所有人都將注意力投到門口,等著桃夭兒。
“咔噠。”
在眾人的視線匯集處,門開了。
桃夭兒低著頭,蓮步輕移,站定后,緩緩抬頭。
她先是在眾人間掃視一眼,隨即將目光投注到姬十三臉上:“我有事找你。”
安靜!
一時間,所有人皆愣,沒有人反應過來,將視線凝在桃夭兒臉上。
片刻后,房間里的氣氛已經安靜到詭異的程度,姬十三輕咳一聲,起身。
“怎么想起過來了?”
說完,姬十三突然想起桃夭兒已經說了“她有事”,這下子,就連他也不由得尷尬起來。
“你有什么事?”
為了補救,他趕緊追問道。
桃夭兒瞥了他一眼,描過線的眼睛就像是鉤子一樣,讓人心癢心醉又心折,恨不得就此捕捉那流轉的眸光,永遠珍藏起來。
姬十三出聲后,在場的其他人也慢慢恢復了鎮定。
除了黃埠,在場眾人的智商情商都在線,對視一眼后,已經在心中有了決斷。
“咳,主公,既然您有事,那屬下就先走了。”
姬大嘿嘿笑著,率先提出了跑路。
“微臣告退。”
周清也起身,施施然地說道。
初一沒說話,但是已經站起,用行動表明自己的態度。
在場唯一沒說話的,只是僵坐在原地的黃埠。
先前在書畫閣中,他也只是見了桃夭兒的側臉,由于距離離得遠,那側臉也是模糊不清的。
至于現在……
這是他第一次在這么近的距離下,親眼目睹妝面下的桃夭兒。
說不出的頭昏目眩中,黃埠隱約感覺到自己渾身的血流速度加快,匯集到腦門上,就連青筋也開始跳動。
她真,真的是……
不過……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與主公相配吧?
黃埠傻傻地盯著與他相距幾米的桃夭兒,連周圍的人接二連三地站起,也絲毫沒有察覺到。
“喂!”
姬大與周清已經開始朝門口走去,初一落后兩步,回頭看了眼愣神的黃埠。
眉頭悄然皺起,初一腳步微挪,退回去,他面無表情地揪著黃埠的領子,將之拽起!
“主公,黃埠也出去。”
初一向姬十三與桃夭兒行了個禮,隨即拽著反應不及的黃埠,快速朝門口移動!
“咳咳,我,我自己走!”
黃埠被拖著走了幾步,實在忍受不了吊著喉嚨的感覺,只能扣著初一的手,艱難地拒絕他的“好意”。
“嗯。”
初一也沒有為難,見黃埠已經識相,手一松,便解脫了黃埠的喉嚨。
此時已經出了御書房的門,初一看了眼黃埠,就如同姬大和周清一樣離開。
黃埠愣愣的站在原地,腦子還是有些短路。
我為什么在這里?
桃夭兒為什么在這里?
他們一個個的,為什么都走了?
茫然之中,黃埠回頭,朝門里看了一眼。
一瞬間,他的眼神變了!
黃埠瞇著眼,緊緊盯著桃夭兒淺笑著,被迷暈的理智霎時清醒!
“那是……”
“這是我給你準備的……夢見的東西。”
旁人都已經識趣的離去,此時的屋子里只有他們兩個。桃夭兒斂眉望著他,一身的從容不迫漸漸褪去,眼中現出了幾分忐忑。
姬十三沒有接。
沉默中,他輕聲問:“你所指的,是如同三年前那般嗎?”
桃夭兒眨著眼,眉眼忽然彎了彎:“是啊!”
“你看,我三年前就很厲害了,現在只會更厲害,所以說——你信不信我啊?”
姬十三深深看了她一眼,無聲地接過了那張紙。
其實讓桃夭兒主動提起“預知夢”,是一件需要鼓起勇氣的事情。三年前的那次提醒,不過是她利用自己最值錢的東西,讓姬十三對她心生好感,甚至是在姬府立足所做的必要手段。
但是這回,她是真的想為他做些什么。
沒有目的,沒有私心。
只是因為他是姬十三,而他,恰好登基了而已。
姬十三垂著眸,沒有在第一時間打開,而是放在手里,朝門口走去。
“我去關門。”
姬十三說著,便向門口走去,只是在經過桃夭兒的時候,在她頭上摸了摸。
門外。
黃埠自見到那張紙之后,立刻就意識到桃夭兒想做什么了。
所有的理智已經重新回到頭腦,他立刻回憶起桃夭兒在書畫閣里說的話!
“裝、神、弄、鬼!”
黃埠臉上的神色一變再變,想到李青云的下場,臉上的猶豫再也不見,終于落在堅定上。
正在憤恨桃夭兒迷惑了姬十三的時候,黃埠忽然見姬十三接過那張紙,隨即向門口走來!
想也不想的,黃埠立刻朝拐角處奔去——
堪堪在姬十三看見他的那瞬間,身影一閃而逝!
“咔噠。”
門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