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十三盯著桃夭兒,從她忐忑的眼神,到不自覺咬著的唇,一直看到她無措的揪著衣袖的手指。
“若是我在意,當如何?”
“若是我不在意,又當如何?”
他盯著她看了會,反問道。
桃夭兒知道自己千萬不能在這時露怯,當著姬十三的面,她已經泄了一些底氣,如果再不注意,那當真要被坑到溝里去了!
“瑜郎,隨便你怎么看,反正我只是一介女郎,只知道那個人的名字!”
桃夭兒憋著氣,理直氣壯,振振有詞!
姬十三注視著桃夭兒心虛又堅定的眼神,眸光微閃:“這是實話?”
桃夭兒揪著衣袖的手頓時用力!
“嗯。”遲疑只有一秒,桃夭兒迅速點頭。
姬十三抿唇,知道今天再問不出什么有價值的信息了,倒也沒有勉強。
只是,萬俟烈……
他默念著這個名字,眉宇間,一點點染上某種深沉的郁色。
***
草原茫茫,莽莽蒼蒼。
回部落的路上,萬俟烈偷襲成功這件事,振奮了所有參與者的心!
此次行動,萬俟烈帶的人雖說是精英,但那人數實在是太少了,有些大臣嘴上不說,但是已經做好了失敗的心理準備,就等著在單于面前參他一本。
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仗著萬俟蒙元的寵愛,竟然夸下海口,滿口狂言!
豎子,他實在是太過自信了!
但是——
萬俟烈他竟然全須全尾,不,毫發無傷的回來了?
而且,他們的馬背上駝的是什么?
此時正是上午,萬俟烈一馬當先,在這條熟悉的路上,隔著遙遙的距離,他看到了那一個個錯落有致的帳篷。
“我回來了——!”萬俟烈抽著馬鞭,眼神中閃過幽狼般的光,爆發出一聲大吼。
回來的路上,萬俟烈都忍住了胸中的激蕩興奮之情,但是已經到了家門口,他不想也不必再忍了。
其實在他們宣告自己回來之前,就已經有不少人注意到這隊人了,畢竟這草原一馬平川,有什么動靜,只需抬頭就能望見。
“我還以為是其他部落的人來了,聽這聲音,那是——六王子!”
一個牧民牽著幾只牧犬,出神的望著萬俟烈,一個不留神,就松開了手中的繩子。
“汪汪!汪汪!”
似是感覺到主人情緒有變,牧犬搖著尾巴,吠了起來。
“咩咩咩,咩咩!”
這戶牧民家只有幾十只羊,但也被萬俟烈的聲音所驚,開始不安地走動。
當然,不僅僅是這戶牧民,在同一時間,隨著萬俟烈一行人到來,越來越多的人停下手中的活兒,注視著這支策馬而歸的隊伍!
“他們回來了!”
“看,馬上馱著的包袱是什么?”
“肯定是得來的戰利品!”
“太好了!”
……
“你去看看,外面怎么這么吵?”
萬俟蒙元站在桌前,他皺眉盯著地圖,忽然就聽到外面的騷動,忍不住問道。
“是!”
站在他身后的狼牙立即應聲,走出帳篷。
“烈兒……”
萬俟蒙元用手臂撐著桌子,手指在地圖上劃過,先是在“楚”字上點了點,接著挪到“晉”上。
不知想到什么,他緩緩嘆了口氣。
幼鷹才長大,雖然羽翼漸豐,但是還沒有經歷風雨,這次出去歷練一番,不論輸贏,只求他平安就好。
就在他感嘆之時,帳篷外忽然傳來傳來馬蹄聲!
“誰——”萬俟蒙元悚然一驚!
剎那間,他將手伸到桌子下,抽出一把彎刀,刀尖直指門口。
“父王,是我!”萬俟烈撩開簾子,徑直走進帳篷。
“烈兒?”萬俟蒙元沒想到來人是自己兒子,驚喜交加下,他馬上將彎刀放回桌下。
“噌!”的一聲,刀入鞘!
萬俟烈進門不過剎那,簾子再次被掀起,進來的是狼牙。
“單于,六王子這次帶了不少好東西!”狼牙扛著兩個重重的包裹,興奮地直喘氣。
“好,好,太好了!”
見狀,萬俟蒙元眼中驚喜更甚,他連說三個“好”字,激動地拍了拍萬俟烈的肩膀。
“父王。”萬俟烈半跪行禮,他仰視著萬俟蒙元,咧開一口白牙:“狼牙拿過來的只是一部分,后面還有很多!”
狼牙笑得開懷:“是啊,我拿進來的都是金子,外面還有其他珠寶呢!”
萬俟蒙元倒抽口氣,扶起萬俟烈,欣喜之后,他突然擔憂起來:“你搶了這么多,有沒有受傷?”
萬俟烈站起來,鷹眼中閃過驕傲,他自豪搖搖頭:“父王,我沒有受傷!我帶出去的兄弟們也沒有大傷!”
“除了得來的金銀……”
說到這里,萬俟烈停頓了下,壓低了聲音:“此行最大的收獲,是我將忽錐送進了晉王宮——我們與晉國五公主聯系上了!”
霎時間,萬俟蒙元的表情凝住了,什么?
不敢置信,震驚懷疑!
所有的情緒交錯相呈,他盯著萬俟烈,一時間竟不得言語。
他怎么會?他怎么敢?
晉國不是草原上的部落,他們想安插人就安插人,那可是中原實力最強的國家啊!
而他,真的將這異想天開的想法實施,而且還成功了?
“你真的,與晉國五公主聯系上了?”
問這話的時候,萬俟蒙元的臉皮在微微抖動,萬俟烈的話,帶給了他極大的沖擊力,當真超出了他的預料之外。
“是!”萬俟烈肯定地點點頭,出發之前他就向萬俟蒙元提過,現在不過是將計劃實施地更完美而已。
“忽錐已經入宮,不出意外的話,在接下來的戰事中,我們將占得先機!”
萬俟烈直視萬俟蒙元的眼睛,一字一頓:“所以,父王,接下來的戰事,您可以放心地交給我!”
“我保證,最后的結果就像今天一樣——”
“大獲全勝!”
***
“王太后,您是不是又頭疼了?”
碧芳推門而入,一眼就看見姬太后撐著頭,看起來不太舒服的樣子。
姬太后嘆了口氣。
“碧芳,你說十三登基這才幾天哪,那群人這么堂而皇之地騷擾王都,實在是令我難受。”
碧芳小心地觀察著姬太后的臉色,輕聲說:“也許那些人早就等著了,如今不過是正好撞上時機。”
“你說的,我當然知道!”
想到那群匈奴人,姬太后的臉色沉下來。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挑這時候,外面的百姓嘴上不說,但是心里肯定都在嘀咕,當真要氣死我了!”
碧芳手足無措,不知該說什么好。
然而姬太后也不需要安慰,她揉了揉太陽穴,眼神漸而狠戾。
“那些說著‘晉江亡國’的人,怎么就不想想,大戰在即,要是晉惠公還在世,指不定什么時候就亡國了!”
“在這個當口,簡直是其心可誅!”
由于太過憤怒,姬太后不得不深吸口氣,將勃然在胸的郁氣緩緩壓下。
碧芳咬著唇,應道:“是啊,但是現在有王上在,我們一定能踏平匈奴的。”
“踏平?”姬太后忽然冷笑。
“這么說吧,憑十三的能耐,擊退匈奴人那是毋庸置疑。但若說完全消滅,估計也不可能!”
想到此,姬太后皺眉,音調降低了幾分。
“啊?”碧芳驚呼一聲:“為什么?”
她本以為姬十三一定能做到殺盡匈奴,但是姬太后的話卻打破了她的觀點,愣神中,碧芳端著茶壺,忘了自己要給姬太后倒茶。
“哪有那么多為什么?草原地廣人稀,那些匈奴人住得那么分散,我晉國兵士雖說人數也不少,但若是在那么大的草原上找單于,耗時又耗力!”
“那,那要是不將他們一網打盡,盡數消滅,那些匈奴人又得了好處……”
“我們不是要世世代代受他們的騷擾嗎?”
碧芳雖沒讀過書,卻也明白這件事的嚴重性,她的眼睛微微瞪大,不可思議地問道。
“給我端水吧!”
聽到碧芳的話,姬太后只覺得那股憋著的火,又開始席卷而上,她定定神,覺得還是先喝口茶,清火。
“啊,是!”
碧芳當即反應過來,麻利地拿出茶盞,倒了一杯水遞給姬太后。
接過茶盞,姬太后閉上眼,嗅著悠悠茶香。
漸漸的,她緊皺的眉松了松。
在碧芳誠惶誠恐的注視下,姬太后聞了很長時間的茶香,等到熱茶的熱度散開,水溫稍低的時候,才睜開眼睛,小口啜飲。
一片安靜中,碧芳不敢出聲,在姬太后閉目養神的時候,她就已經收回了自己的視線,老老實實地做一個木頭樁子。
“碧芳……”
似是已經平復好心情,姬太后終于開口,打破了無聲的氛圍。
“是。”
碧芳立刻低頭應道。
“晉國這塊疆域,是我與十三籌謀多年,才從晉惠公那個惡徒手中爭得的。”
姬太后將視線移到手中的茶盞上,突然提起她與姬十三奪位的事。
這個話題太敏感,碧芳沒敢接。
“要是我自己一人所為,那便也罷了。但是我眼看著十三這么一步步走來……他太辛苦了。”
“王太后?”碧芳注意到姬太后眼中忽然閃現的水光,十分驚訝!
“我不想他背上世人的罵名,所以這次他一定要贏,最好將匈奴盡數消滅殆盡!”
“這樣……不管是他在位時,抑或是百年后,都將青名留史,受人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