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地區(qū)與北方草原相隔甚遠(yuǎn)。
與姬十三登基時大差不離,楚穆公禪位的消息在公告天下之后,很快就傳到了遼闊的草原上。
這下子,草原上各部落炸開了鍋!
“中原是不是氣數(shù)已盡了?怎么一連兩個國家都換了王?”
“你問我?我哪里知道!”
“哎,要是他們氣數(shù)已盡,那也就說明,我們的時運到了!”
“是啊!晉楚是中原最大的兩個國家,嘿嘿嘿,要是他們走下坡路了,那我們就等著看熱鬧吧!”
“看熱鬧?那不行!我家婆娘早就想要一套漢人的梳妝臺了……”
“哈哈哈哈!我懂!”
……
類似的對話,不知不覺地在草原的角落中出現(xiàn),而且出現(xiàn)的頻率,在消息傳到草原的第三天,達(dá)到高峰!
在各種謠言傳得滿天飛的時候,萬俟蒙元早就聽聞了這件事。
但他對于目前的局面并不滿意。
專屬于單于的帳篷中,此時擠滿了文武官員,還有諸位王子。由于楚王繼位的消息已經(jīng)在各部落間鬧得人盡皆知,紛紛揚揚,所以萬俟蒙元幾乎是被迫召開了這場會議。
與萬俟蒙元凝重的臉色不同的是,下首的眾人竊竊私語著,臉上皆是興奮之色!
“大家對楚國換王的事情,有什么看法?”萬俟蒙元掃過面前數(shù)十人的臉色,沉聲問道。
“單于,以我之見啊,晉王繼位,這一個月還沒到呢!現(xiàn)在楚國又來了這出,不如我們趁亂打進去!”
“對!中原人人傻錢多,想想那些金銀,糧草,茶葉,香料,還有美人兒……要什么有什么!”
隨著壯漢大刀闊斧地介紹中原的富庶,在場的不少人不由得呼吸急促起來。
王子們比武將們收斂一些,雖然沒到眼冒精光的程度,但是萬俟蒙元一眼掃過去,就沒有不激動的。
剛開始時的輕松氣氛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在不知不覺中,空氣中摻了幾分熱烈,幾分貪婪。
見氣氛已經(jīng)被武將們炒熱,萬俟蒙元有意遏制這種傾向,他揚手,比了個暫停的手勢——
帳篷中頓時安靜下來!
在所有的目光焦點處,萬俟蒙元皺著眉,將視線挪到文官臉上,一字一頓:“你們的看法呢?”
文官們對視幾眼,隨后,前排中一個叫胡穆的文官站了出來。
“單于,我們沒有意見!”胡穆躬身,擲地有聲!
“沒有意見?”萬俟蒙元似是沒想到他會這般回答,有些詫異地反問。
“是。”胡穆抬起頭,不經(jīng)意地望了眼萬俟蒙元身側(cè)的地方。
“單于,如今草原上已經(jīng)傳遍了楚王易位的消息,如果不抓住這次機會,那么所有的部落都不會甘心!”
“況且,今年到年底之前,我們的糧食……照目前情況來看,是不夠的。”
這話一出,頓時在眾人心頭澆了盆冷水!
是啊,在草原上生存,每年冬天都是一場硬仗,去年他們冷死餓死的人輸?shù)脩K烈,今年能不能順利過冬,還要看老天爺呢!
萬俟蒙元盯著胡穆,眼神閃爍不定,似在忖度,又似在估量。
胡穆觀察著萬俟蒙元的表情,下意識地朝臺子上又看了眼。
下一秒,他重新低下頭,低聲勸道:“單于,臣就實話說吧,現(xiàn)在外頭,不僅我們部落的勇士已經(jīng)開始磨槍擦箭,有些小部落已經(jīng)開始……用牛羊換兵器了!”
“什么——!!!”
霎時間,萬俟蒙元的臉色變了!
其余的人并不知情,但乍然聽聞這個消息,也紛紛變臉。
“用牛羊換兵器?我們怎么不知道?”
“沒有了牛羊,他們冬天里穿什么?吃什么?那可是他們與行商交易的本錢啊!”
“他們竟然能舍得……”
萬俟蒙元臉色鐵青,他巡視著眾人各異的神色,厲聲叱喝道:“安靜!”
嗓門最大的將軍立即住口,其余人低聲又說了幾句,等到聊盡興之后,騷動才慢慢平息。
萬俟蒙元的臉色已經(jīng)徹底黑了。
等帳篷里的人慢慢住嘴后,萬俟蒙元猛地拍桌,怒道:“還有誰在嚷嚷——”
所有人頓驚,立時噤聲!
整個帳篷里,安靜地聽不到一絲聲音,于是便顯得萬俟蒙元聲如洪鐘!
“到底是哪些部族,竟然這么大膽?”
“本單于還沒做決定呢,是誰讓他們擅自賣牛羊的!”
“還有,新任楚王登基的消息,究竟是誰散步出去的?我前天才知道這個消息,怎么今天就傳遍草原了?”
聞言,武將們的臉上馬上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
是啊!
他們怎么沒想到呢?
難道他們之中出了奸細(xì)?否則這么大的草原,怎么也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傳得人盡皆知啊!
比之頭腦簡單的武將,文官們倒是沒怎么變臉,見萬俟蒙元怒火高漲,只是慢慢低下頭。
一時間,談話陷入僵局!
萬俟蒙元將在場眾人的表情盡收眼底,最后,他將目光落到胡穆臉上,審視地盯著他。
此時所有人的腦袋里都繃著一根弦,他們見單于盯著胡穆,一個接一個的,他們也盯著胡穆看了。
胡穆知道萬俟蒙元在懷疑他,臉皮不由自主地繃緊,忍不住又看了眼臺上。
隨著時間的推移,胡穆有些承受不住眾人的目光,額上開始滲出細(xì)汗。
萬俟烈站在萬俟蒙元身側(cè),見胡穆有些頂不住了,眼眸中閃過一抹暗色。
“行了,今天的會就到這里!大家先回去商量商量對策,明天我們再議!”
萬俟蒙元坐在上首,將胡穆的小動作看得清清楚楚,在那一瞬間,他猛地意識到什么,朝身側(cè)看去!
——站在他身側(cè)的,是從始至終沒說過一句話的萬俟烈!
聽萬俟蒙元宣布解散,武將們愣了愣,有人仍不甘心地問:“單于,那些買武器的部落怎么辦?當(dāng)務(wù)之急,是下令讓他們把牛羊贖回來啊!”
文官們正在往外走,見狀,腳步不由得慢下來。
萬俟蒙元深深地看了萬俟烈一眼,隨即轉(zhuǎn)頭望向那個不識相的武將,忍下破口大罵的沖動,沉著臉說:“我說了,明日再議!”
那武將顯然是個四肢發(fā)達(dá)頭腦簡單的貨色,見萬俟蒙元避而不答,他張張口,似乎還想在問——
不等他出聲,走在他身旁的一個文官迅速地擠過來,用力踩上他的腳背!
“啊!”那武將猝不及防,不禁疼得叫起來。
下一刻,武將就被要走出帳篷的眾人,硬生生地擠了出去!
“喂,誰在擠我?我就是那個部落里的人,我要讓他們把牛羊贖回——唔!”
帳篷外面,那個武將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好像被人猛地捂住嘴,不出聲了。
萬俟蒙元坐在虎皮椅子上,臉色極為難看!
帳篷中,大臣們已經(jīng)走得差不多了,留在最后走的是王子們。
萬俟烈站在萬俟蒙元身側(cè),頭微微低著,臉上的神色模糊不清。他站得筆直,腳尖也對著門口的方向,就好像真的在等著出帳篷一樣。
萬俟蒙元側(cè)過頭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幅景象。
萬俟烈一直低著頭,聽著腳步聲,估摸其他人已經(jīng)走得差不多了,便躬身朝他行了個禮,不急不緩地朝門口走去!
“慢著!”
見他真的要走,萬俟蒙元忍住火氣,高聲命令道。
“是,父王還有什么事嗎?”
萬俟烈止住步伐,轉(zhuǎn)身,不明所以地回視萬俟蒙元。
“還有什么事?”萬俟蒙元怒極反笑:“你敢在我的面前設(shè)局,怎么不敢承認(rèn)啊?”
萬俟烈臉皮抽動了一下,隨即又恢復(fù)正常:“兒臣不知道父王在說什么。”
“你不知道?”萬俟蒙元見到了這個時候,萬俟烈還在嘴硬,氣得雙目噴火!
“好啊!你不承認(rèn)沒關(guān)系,我去將胡穆喊來,讓他與你當(dāng)面對峙!若是他不小心說漏了嘴,我就揭了你們倆的皮!”
萬俟烈瞬間僵硬,不說話了。
萬俟蒙元冷笑:“你還真是膽大包天!在兩天之內(nèi),把消息傳遍所有部族,還慫恿你的兄弟部族們在這個時間賣牛羊!”
聽見萬俟蒙元嚴(yán)厲到極致的指責(zé),萬俟烈忍無可忍地反駁:“父王!那些人只賣了少部分牛羊,剩下的足夠他們過冬了!”
萬俟蒙元拍桌而起:“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萬俟烈胸膛劇烈起伏著,他直視萬俟蒙元的眼睛,不甘地說:“我當(dāng)然知道!”
“那你還敢這么做!”萬俟蒙元吼著,氣得腦仁疼。
萬俟烈深吸口氣,知道吵架并不能帶來他想要的后果。定定神,他聲色俱厲道:
“父王,晉王的位置還沒徹底穩(wěn)下來,楚國也起了風(fēng)波,這是比上次更好的機會啊!”
萬俟蒙元瞪著萬俟烈,臉頰上的肉微微顫動。
“這時節(jié),牛羊已經(jīng)開始長膘了,賣出去也虧不到哪里去!要是實在不行,還可以將這里的事情交給女人家去做。”
在絡(luò)腮胡子的遮擋之下,萬俟蒙元面帶怒容,嘴角抿緊。
“父王,你上次已經(jīng)答應(yīng)我了,要是能找到更好的機會,那就進攻中原——現(xiàn)在不正最好的時機嗎!”
萬俟蒙元的手猛地抽緊,五指握成拳!他盯著萬俟烈爭鋒不讓的眼神,沒有第一時間反駁。
一時間,空曠的帳篷中——
劍拔弩張,鴉雀無聲!
良久,萬俟蒙元眉頭稍松,退了一步:“烈兒,你要知道,要是這回我們大敗而歸,下一任的單于之位就輪不到你了!”
萬俟烈不憂反喜,眼中瞬間爆發(fā)出光芒:“父王,要是我這回失敗了,那我就放棄自己的繼承資格!”
萬俟蒙元沒有說話,臉色依舊凝重。他望著無比自信的萬俟烈,只覺得前路難測……
罷了,讓他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