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地,姬十三是暗自生了悶氣的,他在這處忐忑不安,生恐她真的嫌棄,沒成想她卻得寸進尺,戲耍于他!
聽著那些甜言蜜語,桃夭兒剛開始心花怒放,雙頰緋紅,但是見姬十三越說越不對頭,語氣也很不對勁,不由臉色微僵。
“主公,你何出此言啊?”桃夭兒吶吶,面上的薄紅褪了個干凈。
姬十三接觸到她忐忑的眼神,忽然怔住。
不知想到什么,頃刻間,他又恢復溫文爾雅:“無事,以后我會保護好自己的這身皮囊,你且放心吧!”
桃夭兒還是心有余悸。
“你莫不是還想聽我說那些甜膩的情話?”姬十三微微挑眉。
桃夭兒猛地搖頭,臉色發白。
見狀,姬十三不喜反優。
這幾年來,她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曾承受了多少苦楚,如今面對他,她從來都小心翼翼,做小伏低。若是他的臉色不好,竟是如此擔驚受怕,唯恐他真的生氣。
桃夭兒……
他默念這個名字,不知是心疼更多,還是情愛為甚。
“桃夭兒……你本可以更有信心些,對你對我,都是。”姬十三蹲下,直視桃夭兒。
桃夭兒怔在原地。
“想不想做我的夫人?”姬十三微微一笑道。
桃夭兒雙眸猛地睜大,呼吸急促。
“生同寢,死同穴,你在我這里始終有個歸處。”
“你我從此名正言順,你再不必在外漂泊!
“想不想?”姬十三誘哄。
桃夭兒不能言語,心神不穩。
她不安地咬唇,想說是又不敢,說否又決計違了她的本心。從姬十三含著春風的眸里,她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要不要答應呢?
這不過是一個選擇題,答應與否只是一個字的事,如此簡單。
可是說起來輕巧,其中承載的卻是她兩世為人的所有寄托,前世受的傷,今生的磋磨,讓她不敢再全心全意相信。
“再等等吧。”她忽然避開那雙眸子,輕輕地說。
姬十三沉默,許久之后:“好!
他語氣淡淡,聽不出失望。
桃夭兒心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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僑云這幾天過得心驚膽戰。
六國會上,那殺手已經追陶然而去,可是她最后居然被姬十三帶回來了!
那晚,沁河岸邊亮起數十里的火把,所有人都看著姬十三大張旗鼓,不惜在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實力,僅僅只為了尋一個女郎。
在場的貴女都暗暗羨慕那名叫“陶然”的女郎,不住感嘆她的身手,容顏,以及劫后余生的好運,可是僑云聽聞這個消息之后,卻是心臟狂跳,天旋地轉。
因為她心虛。
第一殺手竟然失手,到現在還沒給她回應,不知是生還是死。姬府也沒有大動靜,她派去的人都言一切正常。
“怎么可能一切正常!”僑云忽然扔下手中的筆,將佛經扔到一旁。
“他會不會查到我身上?”她捂著頭,只覺得頭疼地要炸裂。
“不,不可能,知道我雇兇殺人的,除我之外只有三人。除非十三郎能從殺手的口中得知,現在沒動靜,說明那殺手沒被擒住,還沒到最壞的時候,不急不急,沒消息就是好消息……”
話雖這么說,僑云又是一陣胸悶氣短。
靜坐片刻之后,她勉強收拾了一番心思,重又拿起佛經抄起來。
正在她抄得漸漸入神的時候,有人敲門。
僑云手一抖,好好的“死”字就變了形,最后的勾涂開墨跡,猶如丑陋的黑洞。
生死疲勞由貪欲起,少欲無為,身心自在。
僑云忽然怔住,她只寫到了“死”,就中途截斷,實在是不吉利。
“主子?”門外的仆從還在敲門,僑云愣了片刻后回神,匆匆放下筆,將那張紙壓在鎮紙下。
“什么事?”她走到門邊,沉聲問道。
“主子,五公主派人來了,請你進宮一敘。”
“五公主?”僑云心往下沉,滿心苦澀。
“是。”
“……好!眱S云眉頭緊皺,沉著臉出門。
她走后不久,一個黑影不知何時進到屋里,冷冷地盯著桌子上的手稿。
“僑云。”他低聲念著這個名字,眼里兇光一閃而過。
在去王宮的路上,僑云一直皺著眉,臉上沒有任何笑意,看得平時接待她的宮女微微詫異。
僑貴女今日怎地看起來心情不好?
宮女轉念想到前幾日的六國會,又釋然了。
僑貴女那么喜歡姬十三,姬十三卻對另一個女郎關心有加,那女郎還是個絕色美人,她愁眉不展最正常不過了,若是面含微笑倒顯得奇怪。
僑云正是煩躁的時候,見宮女面露異色,心情更加糟糕。
所有人都知道她倒追姬十三,現如今姬十三卻中意另一女郎,這是硬生生地打她的臉啊!可若是只有打臉那也罷了,要是被人知道她雇了殺手……她不敢想下去。
到了王宮,僑云很快和晉蘭見面。
“僑云,您到底是怎么安排的?不是說找了一個頂尖的殺手嗎?怎么現在那陶然沒死!”
僑云剛進殿,劈頭蓋臉就是晉蘭一連串的厲聲責問。
她趕緊行禮:“我也不知具體情況,但是那殺手確實在晉國排名第一。”
晉蘭發火道:“那你不會多請幾個殺手嗎?事先不準備好,現在跟我說這個有什么用!”
僑云啞口,若是雇傭多名殺手,那她雇主的身份極容易暴露,不如從中選最頂尖的一個成事,當初她和晉蘭已經談妥,如今出了問題只怪她一人?
晉蘭見僑云沉默,意識到自己有些苛責,但是陶然就在姬府,不但沒死還被揭穿了真容,怪不得姬十三對她愛護有加,臉長成那種狐媚樣,慣會勾引男人!
“算了,事已至此,你有那殺手的聯絡方式嗎?”晉蘭壓著火氣,低聲問。
“五公主,那殺手來無影去無蹤,上次能找到他不過是運氣好,如今我的人在暗金閣守了幾天了,依然沒有消息!眱S云按捺下不滿,向晉蘭解釋清楚。
“所以,到現在為止,殺手不知所蹤,陶然沒死,十三郎那邊探聽不出任何動靜,是嗎?”
僑云沉默地低下頭,神情莫測。
晉蘭胸膛起伏片刻,忽然冷嘲:“僑云啊僑云,我本以為你才女的名聲在外,至少不會做出這等蠢事來,現在看來,倒真是高估了你!”
僑云勉強維持平靜,但是一股怒氣裹攜著屈辱直接從胸口沖上腦門。
晉蘭冷冷盯著她,見僑云木頭人一般垂頭不言不語,越來越心煩。
“行了,有消息趕緊告訴我,你回去吧!
“是!眱S云垂眸退下。
出了王宮,僑云的臉色徹底拉下來,她坐在馬車里,默念著“陶然”這個名字,終究氣難平。
回到僑府,她心情沉重地步入佛堂,家主雖然給了她些自由,但是還保留著抄經書這個懲罰……也許會持續到她出嫁。
一想到姬十三對自己百般拒絕,對陶然卻截然相反,僑云忽然撫上自己的臉,眼神漸漸扭曲。
她自己的確長得不差,但是和陶然相比……僑云閉上眼,忍住不甘和嫉妒。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她又沉靜下來。
……一次不成,那就再來幾次,總會把陶然滅口!
僑云定定神,又坐了下來,正要提筆落字的時候,忽然——
“!”她失聲驚叫,手中的毛筆不自覺掉落,墨汁沾在紙上。
鎮紙下的那張紙上,除了“生死”之外,有人給她多提了幾個字,將那句佛經補全了!
可是她出門的時候,是將門鎖上的!
“誰!是誰?”僑云忽然起身,在屋子里大聲叫喊,像個無頭蒼蠅般張望。
“出來!你給我出來!”
佛像后,書架間,房間外,僑云步履匆匆,四處查探。
她將佛堂周圍找了遍,還是未曾發現人的蹤影,等到最后消停的時候已經是大汗淋漓。
“到底是何人所為?”
僑云頹然坐回椅子上,喃喃自語。
戈復站在佛堂外的樹梢上,見僑云失魂落魄的模樣,冷哼一聲,隱身不見。
他會天天來的。
等著吧!
就在晉蘭和僑云為“陶然”憂心煩躁的時候,楚暉也被自家妹妹煩得不勝其擾,天天在他耳邊念叨著要出嫁。他不想理會,可是楚國的十公主楚夕顏和他是一母同胞,所以關系親近的后果就是,他兄長的身份壓不住她。
此時楚暉正和楚穆公一同商議政事,太監忽然稟報十公主來了。
楚暉猛地皺眉,他剛要阻止,楚穆公就笑呵呵地說:“難得小十來找我,趕緊讓她進來!”
于是楚暉閉嘴。
“父王!”楚夕顏高興地走入大殿,渾然不在乎楚暉警告的目光。
楚夕顏是個膚白貌美的小姑娘,年歲和桃夭兒相近,但是慣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最會討長輩的歡心。
“小十,你找父王有什么事?”楚暉緊緊盯著楚夕顏。
“二哥你怎么這么兇?”楚夕顏瞪了他一眼,朝楚穆公癟嘴:“父王,你看二哥在瞪我!”
楚穆公盯了楚暉一眼,有些責怪之意,接著他用更和藹的口吻對楚夕顏道:“誰敢給你臉色看!孤定然不會放過他!”
“嘻嘻那就好!父王將我當做心頭寶,我最喜歡父王了!”楚夕顏對楚暉露出示威的目光,得意地笑道。
楚暉當做沒看見,堅毅的臉上面無表情。
“小十,你來找孤有何事啊?”楚穆公和顏悅色,目光中盡是慈愛。
“唔,父王,我說了怕被你笑!”楚夕顏忽然小聲,撒嬌道。
楚暉心想:那就別說!
“無礙!我是你父王,你有什么不能說的?”楚穆公奇道。
“那我說了,你不能罵我,更不能打我……”楚夕顏事先聲明,“對了,也不能把我關禁閉!”
“到底什么事?你快說吧,孤決計舍不得那么對你!”楚穆公斬釘截鐵道。
“父王……就是,就是六國會上,我遇見了一個清風朗月的郎君,我,我心悅于他!”楚夕顏臉頰微微羞紅,似是極為不好意思。
楚暉抿緊唇,楚穆公則大為吃驚:“你說什么!”
“就是,看上了一個郎君唄!”楚夕顏不滿地嘟嘴。
楚穆公定定神,緩緩道來:“如果是家世一般的郎君,就算長得好看,那又是配不上你的,你別想了!
“那,萬一他家世也很好呢?”楚夕顏試探著問。
楚穆公緩緩皺眉:“你到底看中了誰?是本國還是別國的郎君?”
楚夕顏眼里飛快劃過一抹緊張。
“他來自晉國,是……”
“姬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