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誰？”姬十三忍住火氣，又問了一遍。

“我，我讓人出去買的。”桃夭兒低著頭，裝低做小。

“哦？我倒是不知，姬府的仆從可以隨意出入。”姬十三壓根不信她的鬼話。

“就，就買了一根糖葫蘆。”桃夭兒繞過這個(gè)話題，試圖息事寧人。

“呵。”姬十三看著桃夭兒心虛的樣子，突然福至心靈！

能隨意出入姬府的就那幾個(gè)，而且為了為桃夭兒買糖葫蘆，能做出這么不著調(diào)的事的人，想想也只有——

“是姬大？”他立刻鎖定目標(biāo)。

“啊，不不不是他。”桃夭兒抬起頭，有些驚恐。

“除了糖葫蘆，你還吃了什么？”姬十三皺眉，已經(jīng)決定扣姬大半個(gè)月的月錢。

“沒，沒啊，就一根糖葫蘆而已。”桃夭兒勉強(qiáng)笑了笑，她下意識(shí)地捂住胃部，那里被點(diǎn)心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姬十三懷疑地看著她，須臾，終究還是放她一馬。

“喝藥吧。”他將藥碗端遞到桃夭兒嘴邊。

桃夭兒盯著整整一碗的藥汁，臉色皺巴巴，不僅難喝，而且……她喝不下了啊！

姬十三以為桃夭兒只是單純的怕苦，哄道：“喝完讓你吃蜜餞。”

聞言，桃夭兒心一梗，有種自作自受的酸爽，在姬十三緊迫盯人的視線下，她一把接過碗，仰頭大口灌下去！

嘴里苦！

胃里漲！

桃夭兒忍住吐出來的沖動(dòng)，瘋狂地掃視姬十三周身，蜜餞呢？

上回還答應(yīng)給她吃的，莫不是在騙她吧？

突然，她看到姬十三的手心，那里虛虛握著那顆摳出來的糖葫蘆。

姬十三見桃夭兒喝了藥，隨即迅速找什么東西，突然意識(shí)到蜜餞還在懷里沒拿出來。

“你——”等等！

他只說了一個(gè)字，桃夭兒的腦袋就迫不及待地拱了過來，下一秒，手心一熱——

姬十三臉色一瞬間扭曲了，已經(jīng)吐出來的東西，怎么能又咽回嘴里？

桃夭兒叼回那顆糖葫蘆，還順便在姬十三的手心舔了幾口，不想浪費(fèi)剩下的糖漬。

……手心被一個(gè)柔嫩的軟物舔過，姬十三背后猛地緊繃，他盯著拱在自己手心上的腦袋，詫異和不悅漸漸被另一種異樣的情緒取代……

姬十三突然閉上眼，壓下心底翻滾的干渴和焦灼，任由桃夭兒將自己的手心舔得干干凈凈。

桃夭兒吃著失而復(fù)得的糖葫蘆，這回不敢再拖延了，趕緊嚼碎了吞下去！

她連頭也沒敢抬，生怕姬十三再從她嘴里摳出去！

姬十三維持著僵硬的姿勢(shì)，等待“咔吧咔吧”的咀嚼聲消失了，才慢慢睜眼。

“下次……不可再這樣了。”

這話說得很慢，姬十三垂眸，像是壓抑著某種說不明道不盡的心思，尾音微微嘆息。

不可什么？

不可偷吃還是不可舔手心？

桃夭兒沒聽明白，她捂住嗓子，苦味已經(jīng)被酸甜的滋味壓下去，緩了緩，她慢慢抬頭。

“不可什——”

她說了一半，突然打嗝，胃里的藥汁猛地翻滾上涌到喉嚨口！

怎會(huì)？

桃夭兒連忙抿唇，但是嘴角仍然流下了一行褐色的液體。

！！！

吃撐了！

胃里已經(jīng)塞滿點(diǎn)心，又喝了滿滿一碗藥汁，會(huì)不會(huì)把胃撐爆啊！

桃夭兒臉上痛苦之色一閃而過，隨即若無其事地把嘴角擦干凈。

“瑜郎，不可什么？”

對(duì)于桃夭兒的偷吃，姬十三本想就此揭過，但是現(xiàn)在看來，她瞞著他的，遠(yuǎn)遠(yuǎn)不止一個(gè)糖葫蘆啊！

“你怎會(huì)反胃？”

姬十三聲音冷，眼神更冷。

“沒什么，可能是飯吃多了！”

桃夭兒討好地笑，臉色卻不太好看。

“難道，姬大還給你買了其他東西？”

姬十三想到某種可能，猜測(cè)道。

“不啊，他就給我買了一根糖葫蘆！”

桃夭兒有些慌，她往后坐了坐，擋住身后的枕頭。

姬十三一直盯著她，見她不自覺地往后挪，突然湊近，小心地抱著她，在她身后搜尋。

“唔！”

桃夭兒被男人輕柔地抱住，立刻頓住。她眨眨眼，慢一拍才意識(shí)到他在做什么。

“瑜郎，你在……干嘛呀？”桃夭兒的臉垮了下來。

姬十三沒有理會(huì)桃夭兒無意義的問話，他在床頭掃了一眼，將手伸進(jìn)被窩，一無所獲。

桃夭兒暗自舒口氣，身子放松少許。

姬十三在被子里摸索一陣，突然看到枕頭下露出一些點(diǎn)心屑，他的手一頓，慢慢將手探到枕頭下。

下一刻，他的嘴角勾起一個(gè)冷冷的弧度。

“陶然。”姬十三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什么？”桃夭兒正漲得難受，含糊地問道。

“你到底吃了多少點(diǎn)心？”吃得碎屑都灑出來，可不是一兩塊能做到的。

“……我沒吃啊。”桃夭兒垂死掙扎。

聽到桃夭兒臨了還死不認(rèn)賬，姬十三有些窩火，在忍耐又忍耐之后，他一把掀開了枕頭——

一個(gè)由牛油紙裹成的大包靜靜地藏在下面！

桃夭兒聽到身后的動(dòng)靜，不安地動(dòng)了動(dòng)。

怎么辦？

被發(fā)現(xiàn)了！

在桃夭兒嚇得心跳如鼓的時(shí)候，姬十三緩緩放開她，拎起那個(gè)包裹，在她眼前晃了晃。

“這叫沒吃？”

姬十三出離憤怒了。

“吃了……只吃了一點(diǎn)點(diǎn)。”

桃夭兒在姬十三恐怖的眼神中，慢慢低下頭。

“呵。”

姬十三完全不信她的話，他冷笑著拆開包裹。

精美的包裝紙里，堆的是整整齊齊的糕點(diǎn)，從紙上的折痕來看，點(diǎn)心的數(shù)量原本應(yīng)該是現(xiàn)在的兩倍。

也就是說，桃夭兒吃了半個(gè)包裹的零嘴！

姬十三掃了一眼，對(duì)情況就有數(shù)了，火氣一下子竄起，他揪著牛油紙，手背上青筋漸漸鼓起。

“瑜郎？”

桃夭兒見姬十三表情不妙，立刻挪到床頭，縮到了被子里。

姬十三冷淡地掃了她一眼，突然起身，拎著包裹走出房間。

“你去哪？”

桃夭兒坐不住了，立刻喊住他。

姬十三現(xiàn)在急著出去，沒有停下腳步。

“瑜郎！你去哪？”

見狀，桃夭兒更急了，提高了音量，他不會(huì)是生氣了吧？

姬十三已經(jīng)走出房門，任由桃夭兒在身后呼喊，頭也不回。

他走了。

“瑜郎……”

桃夭兒靠在床頭，有些茫然地看著突然空下來的房間，小聲地又喊了一聲。

“生氣了？”

她眨眨眼，突然覺得鼻頭酸澀，眼前不受控制地模糊起來。

“我不是故意的。”

她低聲嘟囔著，慢慢把頭埋進(jìn)被子，自成一個(gè)昏暗無聲的世界。

時(shí)間一點(diǎn)點(diǎn)過去，被子里的氧氣漸漸耗盡，桃夭兒閉上眼，頭暈?zāi)垦！?

不安如潮水般涌來，心臟緊縮仿佛要炸裂，而且，似乎是心理的難受帶動(dòng)了身體，胃部漲到痛的感覺一波bō涌來，桃夭兒的額頭漸漸汗?jié)窳恕?

“去哪了？”

桃夭兒喃喃，臉色開始發(fā)白，眼角慢慢滲出了生理鹽水，混著汗水淌下……

胃在翻滾，而且越來越劇烈！

突然——桃夭兒睜眼，捂住嘴，一把掀開被子坐起來！

“嘔！”她趴到床沿，將藥汁盡數(shù)吐出！

院外，姬十三身后跟著大夫，快步走來。

……吐完了。

桃夭兒趴在床邊，眼前一陣發(fā)黑。

不行，要喊人收拾下。

桃夭兒全身冒汗，虛弱無力的感覺一陣陣傳來，她用顫抖的手臂撐著床沿，試圖坐起來。

不好——

手滑了！

桃夭兒眼睛微微瞪大，滲汗的手心與光滑的床板接觸，“滋溜”一聲就栽到床下！

“啊！”

“吱嘎！”

痛呼聲與開門聲同時(shí)響起，姬十三看到摔倒在地的桃夭兒，一個(gè)箭步就沖了過去！

“怎么了？”他攔腰抱起桃夭兒。

“嗚嗚哇，疼……”桃夭兒緊緊揪著姬十三的衣服，大聲痛哭。

“摔到哪了？”姬十三心疼極了。

“哇啊啊，后背嗚嗚哇……”桃夭兒哭得不能自已，淚珠滾滾。

姬十三將手伸到她受傷的地方，摸到了一手的黏膩，他瞳孔一縮，朝大夫厲聲道：“愣著干什么？過來！”

大夫也是一時(shí)愣住了，他見姬十三發(fā)火，立刻麻溜地打開藥箱。

“怎么會(huì)滾到地上的？”他托著桃夭兒，喉頭梗了一下。

“嗚嗚我以為你走了嗚嗚，然后就難受……”桃夭兒在淚眼朦朧中看見姬十三關(guān)切的眼，更委屈了。

“我沒走，喊大夫去了。”姬十三抿唇，心疼地摸摸她的頭。

“嗚嗚嗚我討厭你，你要是想讓我死就直說啊！”桃夭兒一把拍開他的手，新仇舊恨涌上心頭，她哭得稀里嘩啦。

“我，我沒想讓你這么難過……”姬十三抿唇，有些笨拙地示好。

“你不想讓我難過？我都聽到那兩個(gè)人說了，你容不下我嗚嗚嗚……非要我……”桃夭兒痛得淚眼婆娑，但在最后關(guān)頭，理智及時(shí)剎車，沒有把那個(gè)字說出聲。

但是即使如此，姬十三也已經(jīng)看到桃夭兒的口型。

他直直注視著桃夭兒，心跳如鼓。

那個(gè)字是……

“死”？

有兩個(gè)人說自己容不下她，讓她去死。

是這個(gè)意思嗎？

“主公，讓我看看陶女郎的傷吧！”大夫皺著臉，為難地看著哭個(gè)不停的桃夭兒。

“好。”姬十三回神，調(diào)整桃夭兒的姿勢(shì)，以便大夫看傷。

“哎，本來來看診是為了消食，幸虧我把藥帶齊了，不然陶女郎還要遭罪哪！”大夫剪開桃夭兒的衣服，對(duì)重新滲血的傷口搖搖頭。

“嗚嗚嗚啊啊啊！”桃夭兒的哭聲一下子變大，她氣得猛錘姬十三的胸口。

“唔！”姬十三猝不及防，被錘得岔氣。

“嗚嗚嗚！”桃夭兒絲毫沒有誤會(huì)人的覺悟，依舊憤憤地瞪著姬十三。

“不疼了，傷很快會(huì)好的。”姬十三按捺住思量，專注地擦桃夭兒的眼淚。

桃夭兒死死盯著他，眼淚還是止不住。

姬十三在她控訴的目光下，抿唇，從懷里掏出一小包蜜餞。

桃夭兒哭聲一頓，隨后又哭上了。

“等你胃消食了，我每天給你買。”

姬十三第一次用零嘴討好女郎，這話說得有些別扭，怎么聽怎么不對(duì)味。

“嗚嗚唔蜜餞不夠！”桃夭兒哭著和他討價(jià)還價(jià)。

“好，要吃糖葫蘆嗎？每天都有。”姬十三無奈。

桃夭兒的哭聲漸小，后背被涂上清涼鎮(zhèn)痛的藥膏，好像也沒那么痛了。

她抽噎著，慢慢不哭了。

姬十三凝視著她止住的淚水，終于松了一口氣。

默默圍觀的大夫已經(jīng)默默換好藥，正默默看著姬十三，對(duì)他的下限表示——嘆為觀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