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從關兆豐病后,關翊東就開始了律師事務所和醫院兩邊跑的日子。戴子楊有些擔心,因為姨夫生病后,關翊東明顯整個人更加消沉下去了。
最后許卓然也覺得關翊東的精神狀態不好,硬是逼著他回家休息一天,他睡了一夜,早上醒來的時候,發現時間還早,閉著眼睛,等了很久還是沒法入睡,干脆起身,去街上買了點粥,到醫院的時候剛剛好七點鐘。
今天,關兆豐看起來精神還不錯,戴著個老花眼鏡,依靠在床上看報紙。他在病房門口遲疑了一會兒,才走進門,放下粥,臉色沉靜地說:“我帶了些粥,你趁熱喝。”
關兆豐抬起頭看著兒子關翊東一臉面無表情,欲言又止,微微頷首。關翊東轉身要走,關兆豐這才叫住了他:“翊東,你等等。”
他在原地遲疑了一會兒,才旋過身,低著頭,微微呼了口氣,淡淡地問:“怎么了?還有什么事?”
關兆豐的眼眸里藏著滿滿的期待,他只想在他最后的一刻,有親人陪伴在身邊,當然這個親人包括他唯一的兒子關翊東。
“翊東,你坐,坐。”
關翊東不忍看關兆豐,父親的眼里都是懇求。父親已經老了,他的雙鬢已經斑白,而瞇起眼睛的時候,眼角的皺紋愈發深了。他在想他為什么還要這樣,難道真的要和父親僵持到他離開自己的身邊,他才會后悔嗎?
他坐在病床旁邊,微微張了張唇,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興許這五年與父親的疏遠,已經讓他忘記了要如何與父親溝通。
“我知道,這些年你一定恨我。恨我為什么當年要揭發許暖暖的父親貪污……”
“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別提了。”關翊東顯得有些惱怒,這件事就是他的雷區,每每觸及就會讓他覺得疼痛像突出其來的暴雨將至,就要把他淹沒。
“沒有過去,這五年來從來也沒有過去,翊東。”
他沉默了,那雙清冷的眼眸突然像黑色的深淵一般深的不見底。是的,這五年從來沒有過去。
“我承認我當年是有私心,揭發許業成貪污的原因,只是希望取代他,成為廠里的第一領導人。”
關兆豐的話使得關翊東很難接受,他似乎隱忍了很久,才說:“別說了,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可是,這些年如果沒有我,那個廠還是一樣改制不了,永遠都是虧本。生產的產品也不可能出口到海內外,也不能夠順利上市。”
“我和你說了,別說了!”他似乎不能容忍父親把這一切當做理所當然,他的情緒終于失控,他握緊了拳頭,背對著關兆豐,怒吼道。
靜默了一陣,關兆豐長嘆了一口氣,說:“是,我很可恥,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翊東,我已經是將死之人,什么事都可以坦白。是,當年是我揭發許業成貪污,但是五年前的那場大火不是我放的。”
他站在原地,眸光里似有些寒冰的碎片在一片一片的崩裂,難道五年前的那場大火真的是一場意外,所有的懷疑只是自己的多心?
他遲疑了,喉結微動,緩緩地說:“你還是好好休息,其他的事以后再說吧。”
“翊東……”關兆豐沖著他的背影喊道。
關兆豐眼眸里的光暗了下去,他想關翊東興許再也不會原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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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過后,岳路廷在書房打了一個很長的跨洋電話,許暖暖合上書房的門,緩緩地下樓,路過花園的時候,看到楊遠浩正在擺弄沖浪板。
她靜悄悄地過去,神秘兮兮地低聲說:“你有空嗎?”
楊遠浩放下沖浪板跟著許暖暖來到一旁,他滿臉疑問地說:“暖姐,你找我什么事?”
“U盤,給我。”
“什么U盤?”
她伸出手,淡淡地說:“拷了林曉西波硫酸的監控錄像。”
他微微一怔,一臉震驚地盯著許暖暖,聲音抬高,樣子顯得有些激動:“暖姐,不能放過林曉西。是她害死球球的。她就是想害你,她想把硫酸波到你的臉上。你還要包庇她,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別管,給我。”許暖暖漲紅著臉道。
“為什么?難道是那個寧玥又找關翊東向你求情了嗎?暖姐,在你心中到底是岳大少更重要還是關翊東?”楊遠浩難以理解許暖暖的舉動,他慍怒的質問道。
他的質問讓許暖暖微微一驚,她睜大眼,呆滯了一會兒,才說:“遠浩,我是有苦衷的,你給我。”
楊遠浩深吸了一口氣,他的眼眸燃燒著灼灼烈火,半天,他才掏出U盤遞給許暖暖,她抬起頭,望著楊遠浩,許久沒有吭聲。
楊遠浩有些失望,他深吸了口氣,說:“就這一份,我沒有多拷貝,你放心。”
她接過U盤,沉默了很久:“車能借我嗎?”
“暖姐,你現在就要走?那岳……”
許暖暖低下頭,垂著眼靜默了會兒,說:“你,你跟他說我有些事,先走了。”
楊遠浩顯得有些無奈,只好拿出車鑰匙,眼睜睜地看著許暖暖開著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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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越吧,顯得熱鬧異常,舞池里一群男男女女伴著狂歡的音樂舞了一曲又一曲,其中一個穿著黑色的緊身連衣裙的女人舞著最為奮力,她手里揮著一件亮黃色的小西裝,一邊甩著卷發,一邊嘴角漾著囂張的笑意。許暖暖坐在吧臺上,要了一杯酒后,饒有興致地望著舞池里的那個女人。
直到一曲停下,寧玥才滿意地從舞池下來,蹬著一雙十厘米的高跟鞋,緩緩地走到許暖暖的旁邊,笑了笑:“許大主播,你很準時。”
“謝謝,你喝什么酒?”她早已缺乏了耐心,但是卻迫于要保持基本的禮貌。
“不用了,我今天開車了,不能喝酒。”寧玥輕描淡寫道。
她側過頭看著身旁這位化妝精致的女人,她的每一個動作似乎優雅異常,但是每一個微小的舉動都讓人厭惡到底。
她把U盤移到了寧玥的面前,她太厭惡,似乎一秒都呆不下去。她的內心好像關著一只小妖怪,在用力地要沖破牢籠,她努力地壓制著情緒,擔心下一秒會崩塌。
她咬著唇,費了很大的勁,才說:“我知道,閉路電視的記錄已經被你處理掉了,除了楊遠浩先前拷下來的。”
“是嗎?我怎么相信你沒有備份一份?”寧玥并不著急,她淡定地反問道。
她怔怔地盯著寧玥,緩緩地說:“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我只有這一份。”
寧玥仰起頭,笑了幾聲,然后收起桌上的U盤,說:“我相信,我怎么會不相信許主播說的話。”
“你呢?東西呢?”她追問道。
寧玥突然一臉懵懂地轉過臉,說:“什么東西?”
許暖暖猛地站起身,她咬著下唇,眼眸閃過暴怒的冷光:“寧玥,你到底想怎樣?”
寧玥也站起身,她的嘴角掛著冷冷的笑意,她一個字一個字說的異常清楚:“我——根-本-沒—有—岳-路—廷-的—艷—照。”
“我根本沒有岳路廷的艷照!”
她的耳朵好像有重重的耳鳴聲,似乎根本不能夠聽見寧玥的話。一切怎么可能都是假的,假的,眼前這個女人費盡苦心只是想獲得林曉西波硫酸的證據。
“許大主播,你怎么會這么天真?你為什么不去問岳路廷,他那樣的人真的會和林曉西……”
“別說了。”
她只能喊停,她瞪大眼睛定定地盯著眼前這個女人,她被騙了,她怎么會這么容易被眼前這個女人騙了呢?她怎么會相信寧玥的一面之詞?她的眸光突然暗了下來,越吧里的燈光忽閃忽亮,音樂震耳欲聾,她卻仿佛什么也看不到,什么聽不見,只剩下獨獨地站在原地。
“如果這個人是關翊東的話,你還會相信我的話嗎?在你的眼里,岳路廷就是那樣的人,對嗎?”寧玥一絲不放松的步步緊逼。
她蒙住耳朵,沖著寧玥喊道:“你別說了。”
“五年前你父親被送入監獄,你知道是誰揭發的嗎?就是關翊東的父親關兆豐。只有你這么愚蠢,還妄想當年關翊東會幫你。現在也是,你真的是自作聰明。”
“啪”的一聲,一個耳光猝不及防地揮在了寧玥的臉上,她捂著臉旋過頭,目光如劍般銳利地盯著許暖暖:“如果不是你,我和關翊東早就結婚了。你知道嗎?”
她緊握著拳頭,眼角有濕潤的液體在慢慢地往下蔓延,她越哭越厲害,眼淚止不住地一滴一滴地往下滑,直到眼前的一切變成了模糊的輪廓。
“你不愛岳路廷,對不對?所以你才會認為他在和你在一起的時候,仍然能夠和別的女人假戲真做。”
她覺得整個人哆嗦的厲害,她環抱著肩膀在顫抖,她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腳步也不能夠移動。
似乎時間靜止了幾秒,她才晃過神,她想逃,她想立刻逃走,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她沒有再遇到關翊東,沒有認識林曉西,球球也沒有死。
她回過身的一瞬,才知道一切都是存在的,不是她可以改變的。眼前這個男人收起了所有可以魅惑人心的笑意,她從未見過他如此僵硬的表情,沒有笑意,也沒有憤怒。那雙明眸里似乎印著她慌亂的神情,可是一下子也慢慢暗了下去,越變越漆黑。
她看著他失望地閉著眼,緩緩地轉過身,越過重重的人群疾步往越吧的出口走去。
她想這回,她再也抓不住,抓不住了。
“路廷……”她奮力地叫著他的名字。
她追著他沖出了越吧,直到看著他的那輛黑色轎車漸漸消失在眼前,她才慢慢地像軟綿綿的棉花一般,癱了下來。
這座城市有多繁華,都不屬于她。再也沒有人理睬她,再沒有人在她最脆弱的時候給她擁抱。
她蹲在原地,縮成一團,嚎啕大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