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大哥才被領(lǐng)導(dǎo)虐過，在見到媽媽之前，傷心欲碎的聲音，這會兒為了不讓母親擔(dān)憂，硬是云淡風(fēng)輕配合，陸輕晚就感覺自己心臟被什么扎了。

“媽，大哥已經(jīng)道歉了，再說就算道歉，也要當(dāng)事人在場對不對嘛？讓他看著一桌子美食，他不好醞釀情感。”

陸輕晚替大哥解圍。

可是完全不知道軍情的程媽媽，只想借題發(fā)揮，調(diào)節(jié)氣氛，讓兒子輕松一點，畢竟她又不是真的為了聽一聲對不起。

“晚晚你別替他說話，做錯事道歉是必須的，這點覺悟都沒有嗎？你大哥是軍人，腦子好用的很，他就是不配合，哼！”

程媽媽扯扯兒子的手臂，意思是說兒子的肌肉真結(jié)實啊，這身子板兒外面那些凡夫俗子怎么比？

陸輕晚同情又心疼，可是也不能說的太直白，偏偏婆婆犟上了，只好迂回傻笑，“媽，你看啊，人家情侶吵架，道歉肯定膩膩歪歪說點小情話，咱們這么多人聽著，大哥怎么說得出來？”

程媽媽當(dāng)即反駁，“小情話？要說墨安跟你道歉我信，你大哥天生就不會哄女孩子，還小情話？他憋三天也憋不出一句，我就說嘛，軍營都是男人，待久了一點風(fēng)情也沒有，好好的帥小伙給蹉跎的連個女朋友都找不到，依我呀，他就該去集團當(dāng)個總經(jīng)理總裁什么的，多看看年輕漂亮的職場lady。不信你讓他試試，他現(xiàn)在連整句好話都不會講。”

感覺大哥的男性尊嚴被母親大人挑釁了呢。

陸輕晚眨眼，笑不出。

程思安卻慎重的把筷子放骨碟上，兩手一彈開，低沉的聲音一字一句，“都是我的錯，是我太笨，把你氣走了，打我罵我都隨你，只要你肯回來。以前都是我不好，我改。”

嗯？

陸輕晚一怔，忽地聽見大哥情深綿綿的道歉，她還以為耳朵怎么了呢，再看大哥悲痛的表情，心弦被觸動。

程媽媽也愣怔怔的，還想取笑兒子一番，達到活躍氣氛的目的呢，可兒子忽然這么煽情，她沒能招架住。

手撫上兒子的額頭，“思安，你……沒事吧？發(fā)燒了嗎？還是哪里不舒服？”

程思安重新拿起筷子，“我可以吃飯了嗎？媽。”

“哦哦！可以可以，來，吃飯，吃飯，多吃點，都是你愛吃的。”

徐坤看老大這個樣子，想死的心都有了，明明痛的要命，還要歡聲笑語的，老大好孝順。

飯沒吃飯，程爸爸來看兒子。

父子倆都不是話多的人，簡單的聊了聊康復(fù)進度，程爸爸就加入了分食午餐的隊伍。

陸輕晚小口小口的吃，總覺得有事兒要發(fā)生，于是往程媽媽那里靠，一粒米要吃半天才咽下。‘

終于，程思安開口，“爸，媽，墨安一個人管理公司，是不是太累了了？”

“墨安就是個工作狂，他壓根不知道什么是累，讓他折騰去。”

程媽媽撞丈夫的胳膊肘，“胡說什么！墨安以前是工作狂，但結(jié)婚以后，要陪晚晚呢，墨安現(xiàn)在兩邊跑，可辛苦了！你都不關(guān)心兒子，墨安最近瘦了呢！”

“瘦了嗎？我沒在意，倒是晚晚氣色好了許多，是吧晚晚？”

埋頭吃飯的晚晚送上彎彎的大眼睛，“嗯！我吃飯多！”

程爸爸樂呵呵的，給她夾一大塊排骨，“能吃是福！”

“我也想著，墨安一個人太累，畢竟現(xiàn)在他還要顧家，所以我想去幫他。”程思安貌似不經(jīng)意的說。

結(jié)果程爸爸和程媽媽都不吃了，兩人含著飯，呆呆看著語出驚人的兒子，好像在判斷是不是幻聽。

程思安輕松抖了抖肩，“經(jīng)過這次生死劫，我想通了，命就一條，人生幾十年，應(yīng)該讓自己活得舒服點，結(jié)婚生子，瀟灑痛快。出生入死的事兒，誰想做誰做。”

程爸爸連咀嚼都省了，咕嘟咽下滿口飯，“你說什么！再說一遍？你要大退堂鼓？當(dāng)初是誰梗著脖子非要參軍，是誰一走就是兩三年，招呼都不打？嗯？現(xiàn)在熬出頭了，心高氣傲浮躁了？出門一趟看到外面的花花世界，不想吃苦受累了？！想出來逍遙快活？”

程爸爸環(huán)顧周圍，想找個趁手的東西揍兒子，但沒沒有一樣?xùn)|西打人不疼的，而且受傷，總不能脫了鞋就揍？

打壞了兒子，心疼的還是父母。

陸輕晚按住父親的手，“爸，爸，你冷靜點，先聽大哥說完，說不定大哥有自己的打算啊，大哥都三十多了，還能不懂輕重緩急嗎？”

程媽媽反應(yīng)慢了一拍，“思安，你不忽悠我們吧？剛才媽那么跟你說，刺激到你了？你可別聽我的，我是婦道人家，不懂你們男人的事，你就當(dāng)我發(fā)發(fā)牢騷，可別當(dāng)真啊！”

天啦，要是因為她幾句話就刺激的兒子退役，那她要哭瞎了。

嗚嗚，對不起程家列祖列宗啊！

程思安繼續(xù)不急不慢品嘗美食，父母的反應(yīng)在他看來，就跟某道菜多放了鹽有點咸一樣，“我考慮的很慎重，而且軍區(qū)批準我退役，今天跟你們說，不是要征求誰的同意，這是通知一聲。”

說完繼續(xù)吃飯，口味很好，表情淡然，丟出炸彈一身輕松。

“啪嗒！”

程爸爸的筷子沒拿穩(wěn)，掉了。

程媽媽一口飯嗆出喉嚨，她扭頭狂咳，好半天都沒咳完。

在程媽媽咳嗽的背景音中，程爸爸雙唇哆嗦好幾下，終于爆發(fā)，“程思安，你個混賬小子！這種事是兒戲嗎！想撂挑子就撂挑子！當(dāng)兵是一輩子的使命，既然踏上這條路，就該明白肩膀上的責(zé)任，你是個軍人，從你面對紅旗發(fā)誓的那一刻，你就是死也要死在軍區(qū)大營，而不是總裁辦公椅上！你最懂事，最讓我省心，三十多年了，你想想我管過你嗎？你說要從軍，好，我和你媽一咬牙，答應(yīng)了，你要去海外訓(xùn)練，我和你媽失眠一整夜，怕你出事，怕你回不來，但我們接受了！為什么？因為你的心夠大！比我們想的寬闊，你是真男兒，不像鉆進錢眼兒的那些家伙，你的格局我很欣慰，可是思安，我怎么都不敢想……你好歹也是吃十年部隊米飯的老兵，國家培養(yǎng)你到今天容易嗎？你說走就走？！好，你走，從今天開始，你不是軍營的人，也不是我兒子！”

我的天……哪！

聽完公公一番慷慨激憤的訓(xùn)斥，陸輕晚驚了。

她印象中永遠溫和慈愛的父親，一秒鐘變成了不可侵犯的戰(zhàn)神，道理說的入木三分，沒有半個臟字，卻比刀子還尖銳，道出了父親的悲痛和失望。

可是程爸爸不知道，他的兒子此時此刻，已經(jīng)嘗遍了刀槍劍戟的殺戮之痛。

程思安不愿意父母心疼他，情愿他們責(zé)備自己，因為責(zé)備和憤怒早晚會淡去，但父母對兒子的疼惜眷顧，則會與日俱增。

程媽媽終于不再咳嗽，她滿面漲紅，又是心痛，又是失望，又是不解，心情復(fù)雜的說不出話，抱緊了陸輕晚，嗚嗚嗚哭。

陸輕晚心情也跟打翻五味瓶一樣，“媽，大哥的決定他自己能負責(zé)，咱們要理解呀，支持大家，以后再也不用為大哥擔(dān)心受怕了，不是也挺好的嗎？您想，大哥以前出門執(zhí)行任務(wù)，您整夜失眠，以后大哥的工作很安全，您可以踏踏實實休息。”

程媽媽抹抹淚，“話是這么說，可是我們有多擔(dān)心他，就有多為他驕傲。”

多為他擔(dān)心，就有多為他驕傲。

在無數(shù)父母心里，家里有人服役都是這個心態(tài)吧？雖然很清楚每一次出行都意味著前路未知，可想想他們做的事，就會挺直腰桿，理直氣壯說一句，“那是軍人的使命！”

陸輕晚嘴唇小幅度的動了下，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瞥見大哥的平靜面孔，卻好似看穿了下面的波濤翻滾。

如果沒有聽到大哥之前的那番話，陸輕晚或許也會相信，他厭倦了殺伐危險，想要一個平靜安穩(wěn)的家，可是此時陸輕晚很替他委屈難過。

大哥太懂事了，不管多大年齡，懂事的那個，總要承擔(dān)更多。

墨安和大哥，以各自的方式在家族奔走，他們都是值得她佩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