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合同的約束下,《日茫》這部劇終歸是要繼續拍攝。
第二日,肖乃嶼撐著不適的身體早起,隨便收拾了一下自己,便燒水吃藥。
劉超怕他逃跑似的,親自在門口等著,隔五分鐘就用力敲門催他。
十五分鐘后,omega開門出來,劉超見他臉上什么都沒戴,立即道:“你好歹戴個口罩遮住臉!不知道外面多少狗仔等著拍你啊?不嫌丟人啊?”
“你要是嫌丟人,可以不用跟在我身邊。”肖乃嶼回了這么一句,一眼沒看對方,徑直往電梯口走去。
他沒有那晚的記憶,原本也以為是自己酒后失態怪不得別人,但昨晚看了魏韌的所謂澄清后,他心中卻猜想了另一個可能,魏韌平時對自己的行為往嚴重了說就可以定義成騷擾,那天他拉自己到傘下的舉動是表現得最明顯的一次——就算有心替自己撐傘遮陽,也不用摟著腰。
如果他一開始就對自己有那方面的意思,那張聲明則更像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正如傅堯諍所說,自己的酒量根本沒有那么差,那晚明明只喝了兩杯,怎么可能醉到不省人事?肖乃嶼越想越覺得可疑,要么是酒有問題,要么是魏韌這個人有問題,他從一團亂麻中找到了頭緒。
可就算有心去查,也沒人會幫自己了。
網上潑臟水的通稿滿天飛,互聯網時代,誰掌握了媒體這個“喉舌”誰就掌控了所謂“真相”。他現在說什么都不會有人信,但在這些疑點被消除之前,在有明確的證據證明那晚失態是他自己的原因之前,他至少要坦蕩一些,遮遮掩掩地像極了做賊心虛,至于那些狗仔要怎么拍怎么大做文章,他無力去管。
電梯門合上的前一刻,劉超快步跑了進來,罵他為什么不等等自己,又說了一大堆難聽的話,肖乃嶼顧著寶寶,強迫自己忽略這些惡言惡語,盡力保持著心情穩定。
到了一樓,一出電梯就能聽見外面記者的聒噪聲,肖乃嶼看見酒店門口全是扛著相機的記者,因為人多,酒店方出于安全考慮,主動派了保安在現場維持秩序,可那些記者一見到肖乃嶼出來,閃光燈立刻不要錢地往他臉上打,肖乃嶼被晃得眼睛疼,酒店大堂也有不少路人駐足圍觀,肖乃嶼聽到有人小聲議論。
“看啊,這個就是爬魏韌床的那個小明星。”
“快拍快拍,可以發朋友圈,不過老實說,確實長得還不錯。”
“廢話,潛/規則當然都是潛好看的!”
“好看有什么用?這種敗壞風氣的就該封殺!”
......
劉超躲在肖乃嶼背后,小聲說:“你自己闖的禍事自己扛著!別他媽連累我!”
說著便把omega推到前面讓他直面記者的鏡頭“轟炸”。
記者一見“事件主角”被推出來,立即沖破保安敷衍的圍攔,近距離把鏡頭往肖乃嶼臉上懟。
“肖乃嶼回應一下你和魏韌的關系?你知道他已經結婚了嗎?”
“你是明知他隱婚還跟他在一起的嗎?”
“林姍在網上警告你安分守己,對此你有什么想說的嗎?”
“說一句吧?不說是心虛嗎?”
......
肖乃嶼全程不發一言,只是被劉超一步一步地推離記者的包圍,這個過程中記者也不愿意讓步,他們把攝像機使勁往他身上懟。
等突出包圍,肖乃嶼的額頭上已經被鏡頭嗑紅了一片。
身后被記者追擊,迎面又走來一個熟悉的女孩。
omega莫名地松了一口氣,他認出那是之前找自己要簽名的粉絲,甚至記得她的名字叫莉莉。
也許,也許在流言的轟炸下,還是有那么幾個人愿意相信自己的...
這個樂觀天真的小火苗剛起,那個叫莉莉的粉絲就沖過來將手中的水潑到了肖乃嶼臉上。
“......”
“粉了你是我眼瞎!”粉絲指著肖乃嶼罵道:“身上臟了,拿水給你洗洗吧!惡心!”
罵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的記者一陣唏噓,自然也都拍下了這一幕。
劉超也愣住了,他是沒料到有這一出。
肖乃嶼立在原地,良久抬手抹掉了臉上混著淚的水。
在灰燼中重新復燃的火苗徹底被冷水澆滅。
——
記者什么話都沒套出來,窮追不舍到劇組才被真正的工作人員攔在了片場外。
劉超刻意離肖乃嶼遠了點,免得被劇組同仁的白眼波及到。
肖乃嶼面色淡然,照常上妝。
今天化妝師給他的臉上多打了一層腮紅,因為他的臉色實在憔悴蒼白,一上鏡就能看出他狀態不好。
開拍之前,導演給肖乃嶼換了一本薄了許多的劇本,告訴他原先的戲份被刪減了大部分,余下只剩五場需要他出境,一場決戰需要露臉,其余四場只要站著當背景板就好,臺詞也極大幅度地縮減了,肖乃嶼翻到最后發現自己這個角色的結局也被改成戰死。
他自己倒沒什么,只是覺得可惜了這個角色,原本可以很出彩,現在卻因為他被改成了一個炮灰。
魏韌沒有出現在劇組,大概是為了避嫌,如果他在的話,肖乃嶼會過去問一問那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他一個初出茅廬的小蘿卜頭怎么斗得過奸詐狡猾的老狐貍?問了也是白問。
他孤立無援的情況下,身上的臟水是洗不掉的。
也許還會跟一輩子。
背景板沒有臺詞,四場戲很快就全拍完了,肖乃嶼看得出來,導演也希望自己盡快殺青離組,好避免被這樁丑聞波及。
主演和配角,如果一定要犧牲一個的話,那自然是后者。
收工之前,導演單獨把肖乃嶼叫到人少的角落里,與他說:“明天你不用來劇組,后天過來把最后一段打戲拍了就好殺青了。”
“...好。”肖乃嶼應了,導演點點頭便要走。
“導演。”omega叫住了他。
“那晚的飯局,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么?”
導演一怔,回頭說到:“我要保證整個劇組正常運作,有些事情,我不好插手。”
“我懂了。”肖乃嶼道:“就算你知道什么,也不會幫我的。”
導演不再說話,只上前帶著同情意味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離開。
等他走遠了,肖乃嶼才靠到背后的墻上,捂著肚子微微彎下了腰。
四周的黑暗向他侵襲而來,他卻不敢閉眼。
再忍忍,再忍忍就好。
他告誡著自己,也安慰著寶寶。
很快就可以脫離這個”地獄”了,不要怕,不要怕。
他緩了好一會兒,才攢夠了回酒店的力氣。
劉超沒有來送他,恐怕已經去自找出路了。
肖乃嶼一個人回到傅堯諍定的酒店,跟前臺要求退房,前臺告訴他傅堯諍訂了三個月的總統套房,錢已經交好了,只要肖乃嶼愿意,還是可以再住下去的。
“不用了,幫我退房吧。”他沒有一絲猶豫。
“因為入住時登記的是傅先生的信息,所以如果要退房,需要征得傅先生本人的同意。”前臺拿起電話:“我現在聯系他問問?”
肖乃嶼及時制止了對方打電話的舉動,說:“這么麻煩啊?那不退了,我直接從里面搬出去就是了。你不用告訴他。”
肖乃嶼最后只從那間豪華客房里帶走了自己的衣服和醫生開的藥,傅堯諍留在那里的東西他一概沒碰。臨走時,他回頭看了一眼這個給了自己一個月美夢的小窩,嘴角牽出一絲苦澀的笑意,最后還是利落地關了門,把虛妄的幻想隔斷在那個房間里。
這是他這一年半來最清醒的時候。
原先的酒店房間是劇組統一訂的,演員只要還沒殺青就可以一直住著。
肖乃嶼回了那間普通客房。
后天他殺青離組,這個房間也很快不能住了。
畢業后他就住進了傅堯諍的那棟房子里,他曾經以為那是家,現在不是了。
這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在S市多年,居然連個遮風擋雨的去處都沒有。
想了片刻,Omega拿起手機訂好了回集葉鎮的車票,他打算先回福利院看看院長和孩子們,而后再決定自己日后定居的去處。
總之要帶著寶寶躲得遠遠的,最好能有個世外桃源收留他們。
他剛訂好車票,房間的門鈴就響了。
肖乃嶼放下手機去開了門,是酒店的工作人員。
“肖先生是吧,前臺有您一個快遞。”
“快遞?”肖乃嶼一臉懵然:“誰會給我寄快遞啊?”
“那我就不清楚了,我只負責送上來,您簽收一下?”
“哦,好的。”
肖乃嶼接過了那個中等大小的快遞盒子,而后道了謝關上了房門。
快遞單上的寄件人信息是一串他看不懂的外文,整個箱子用透明膠封閉得很嚴實。
肖乃嶼把箱子放到桌上,找了剪刀來拆這個快遞,只剛劃開一個縫隙,便有一股若有若無的臭味傳出來。
omega以為是錯覺,出于濃烈的好奇心加快了手上的動作,剪刀劃開開口處的透明膠后,他拿手打開了紙盒子。
只看了一眼,肖乃嶼的臉就瞬間煞白下來——那箱子里,裝著兩只被肢解開四肢和頭的死老鼠,鮮血淋漓,惡臭撲鼻,老鼠的眼睛甚至還睜著,幽深地注視著開箱者。
“...!!!”
胸腔處驟然涌起一股惡心,肖乃嶼捂著嘴沖進浴室,還未扶上洗手臺,一大口血就從嘴里噴了出來,艷紅的液體灑落在白瓷磚上,在浴室的冷光下,格外刺眼。
他吐完這口血后,身體也不受控地發軟,肚子開始絞著發疼,有什么東西在頂著他的胃,那股惡心變本加厲,他承受不住,捂嘴吐出來的也全是血。
眼前開始黑白明滅,肖乃嶼意識到自己下一刻就可能人事不知地倒下,人在最無助的時候反而會在求生欲望的驅使下保住冷靜與理智,他知道如果自己就這樣閉眼暈過去,再被外面的人發現可能就是一具尸體了,如果是孤身一人也就罷了,可現在有了寶寶啊。
一尸兩命,未免太慘太無辜。
他憑著這個信念,咬緊牙關克制住身上的虛軟,扶著墻一步一步挪到沙發前,拿到手機后整個身體就軟了下來,膝蓋撞到了桌角也感覺不到疼。
他拼命忍住眼前的暈眩,在視覺越來越模糊的情況下艱難地在通訊錄里找到了醫生二字,便不管不顧地打了過去。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只能懇求對方盡快接電話。
上天可憐他似的,電話只響了兩聲就被接了起來。
“喂?”
“秦醫生...”omega咽下一口血,磕磕絆絆道:“...救命...救我的孩子...”
“肖先生?”秦羽揚急道:“你怎么了?!你在哪?”
“......”
沒有回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