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煜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當(dāng)天晚上了。
外面的雨停一陣下一陣,空氣里潮的厲害,江浸月正在燒熱水,剝中午抓來的一兔子。
她回過頭,上下打量了一眼李宗煜。
“燒退了,你旁邊杯子里有干凈的水,喝下去等著待會吃肉湯吧。”
“你沒走?”
李宗煜坐在稍微高的石臺上,皺著眉頭問她。
江浸月噗嗤笑了出來。
“我要是走了,你肯定死。”
說著,她處理好的兔子丟進(jìn)了火架上的鍋子里。
背后好半晌沒動靜,等到江浸月沒忍住回頭的時候,李宗煜正拿著杯子在喝水。
里面的水不冷不熱,溫度正好。
“謝謝。”
他抬起眼,對著江浸月道謝。
能從李宗煜嘴里聽見個謝字真是稀奇,江浸月擦了下手,坐在火堆旁邊笑了笑。
“不用謝,你昨晚也救了我,我這人不愛欠人情。”
“不過,我很想問,你昨晚為什么丟掉了劍救我?”
這事情江浸月想了一天,無論是站在什么樣的角度,她都猜不透李宗煜的心思。
李宗煜垂著眼睛,緩慢的喝了一口水。
“我這人,也不愛欠人情。”
“嗯,那這次還算你欠我情,回去之后折成現(xiàn)銀也好,變相還也行,你得記著。”
江浸月笑瞇瞇攪拌鍋子里肉湯。
李宗煜失笑。
“你救了我的命,你覺得什么樣的價錢合適?”
“......”
江浸月倒還真的遲疑了一下,等到看見李宗煜眼里有笑意了之后,才反應(yīng)過來。
“那得看看王爺自己覺得自己多少價錢了,論斤還是論個子哪樣更劃算一點(diǎn)嘍?”
兩人俱是笑了起來。
“我們現(xiàn)在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
江浸月?lián)u了搖頭,又回過頭指了下李宗煜的肩頭。
“刺你那劍上帶著毒,不是什么厲害的,就是一般的火毒,但是我手邊什么都沒有,只能暫時壓著毒性,等你回去了,我才能幫你拔毒。”
李宗煜點(diǎn)了點(diǎn)頭。
江浸月繼續(xù)說道。
“昨夜我們被殺手追殺,掉進(jìn)了這山溝里,我只能找回我們掉下來的地方,具體怎么出去,我也沒方向。”
“重點(diǎn)是,外面下了雨。”
趁著熬湯的功夫,江浸月把旁邊的藥泥拿了過來,跟李宗煜說道。
“殺手找不過來,你的人...”
李宗煜放下了杯子,這才說道。
“我明日去找地方留下記號,不出兩天,我的人就會來。”
“這還差不多。”
江浸月笑,湊了過來,跟李宗煜說道。
“我給你再換個藥,撐個兩三天,保證你不毒發(fā)身亡。”
“嗯,身亡了你需負(fù)責(zé)。”
李宗煜也起了玩笑的心思,兩人雖是狼狽,但所幸都沒死,也不知道怎么的,他的心情并沒有很糟。
“會負(fù)責(zé)的,保證把坑挖大點(diǎn)再埋了你。”
江浸月一邊拆繃帶一邊笑。
氣氛如此輕松,江浸月變得不那么像他認(rèn)識的那個定國候嫡女江浸月了。
李宗煜側(cè)目,看了一眼她。
架子上的肉湯開始翻滾,飄出一陣陣帶著煙火氣的香味。
火堆的光線帶著些許炙熱,從李宗煜這個角度看過去,江浸月的皮膚被光芒籠罩,泛出粉嫩的光澤,看上去如同一塊精致又美麗的軟玉,只是瞧著,便像是能用眼神一寸寸撫摸上去的感覺。
禮服被江浸月嫌麻煩脫了甩在一邊,她只穿著改良過的利落中衣,那衣領(lǐng)處被昨夜打殺中割破了一塊,此刻隨著江浸月的動作,隱隱約約的露出少女皎潔的頸部線條,再往下,便是微微瘦削的后脊。
李宗煜迅速的轉(zhuǎn)過了頭,心底里翻涌起許多莫名的情緒,卻又舒展不出來,被他自己生生的壓了下去。
“你這傷口對穿了,這幾天不能動內(nèi)功,更不要用力...”
江浸月給李宗煜處理了下,又重新扎回了繃帶。
一直等到她繃帶弄好了,都沒等到李宗煜的回應(yīng)。
她皺了皺眉頭,利落的跳下了石臺,歪頭問他。
“你還疼?”
身上多個傷口,疼是肯定的,但是應(yīng)該也不至于疼到受不了的地步,李宗煜這渾身都沒一塊好皮的人,想來也不會為著這點(diǎn)疼失神。
因為周圍沒了危險,江浸月跟李宗煜又說笑了半晌,語氣里自帶了些許關(guān)心軟糯,聽的李宗煜心頭一震。
他搖了搖頭,眉目清淡,面容鎮(zhèn)靜。
“想明天怎么放信號,分神了。”
“你這個手不好動,我明天隨你一起去。”
江浸月回到了鍋邊,攪拌了一下鍋里的肉湯,又回過頭言笑晏晏。
“雖然沒有鹽巴,但是味道應(yīng)該還行,等下你喝點(diǎn)熱的再睡。”
李宗煜垂著眼眸,尋常的回了一句。
“嗯。”
兩人便沒了話。
等湯做好了,江浸月拿著缺了一個口的碗裝了一些給李宗煜,自己捧著一個湯碗坐在火堆邊慢慢的喝。
“味道如何?”
她自覺不錯,轉(zhuǎn)過頭問李宗煜。
李宗煜喝了兩口,手腳暖了,抬起頭問江浸月。
“你好像,并沒有很沮喪?”
一般人遇到這種飛來橫禍,甚至不知道明天會死會活的狀態(tài),多數(shù)會崩潰,可是江浸月一點(diǎn)都沒有。
她井然有序的安排所有的事情,甚至能抽空出去探地形,摘野果,采草藥,面對傷重的他,也沒有絲毫的手足無措,等他醒過來竟然能喝口熱肉湯。
這個女子,是個什么樣的女子?
“人都好端端的活著,有什么好沮喪的?”
江浸月端著肉湯又喝了一口,添了一句。
“況且還有這種野味。”
“定國候府內(nèi),爭斗如此惡劣?”
李宗煜皺了皺眉頭,目光落到了江浸月如柔夷一般的手上。
江浸月心里一咯噔,她上輩子整整二十年都在過刀尖舔血的日子,無意間要求已經(jīng)降到了能活著便好。
但是這顯然不是一個世家小姐該有的心態(tài),更別提她還能在這荒郊野嶺的張羅出這些來。
“王爺莫要小瞧了婦人宅斗,一個男人同時擁有那么多的女人,女人之間的爭風(fēng)吃醋怕是一點(diǎn)也不遜色你們男人朝堂爭斗,只不過買兇殺人的手法要收斂一些而已。”
“所以你跟六王說的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說法,并不是騙人的?”
“嗯,王爺我不想聊天了,睡覺吧。”
江浸月放下了碗,開始不高興了。
老娘千辛萬苦的救活了你,你個白眼狼竟然質(zhì)疑我為什么能煮肉湯?早知道她就該一人吃獨(dú)食,餓死這王八蛋。
之后的一整晚,江浸月都沒跟李宗煜說一句話。
老娘心態(tài)好,但是老娘也是個有脾氣的人!
她靠著石壁睡覺,迷迷糊糊的聽見李宗煜似乎在講話。
“不知道為什么,就是突然很想知道,子昂子荔是誰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