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年，我來這條街之前還發(fā)生過那么多事情嗎？一場離婚，一場車禍。”苗倩倩怔了怔，沉默無聲。
“對。”
李叔抽著煙，大口吐著氣。
我們兩個人聽完了事情，呆坐了好幾分鐘，才繼續(xù)站起身，開始一起挑著家具，我還特異挑了兩面古雅的紅木全身鏡，準(zhǔn)備像是鏡仙一樣擺設(shè)對立，形成無限循環(huán)的鏡像。
畢竟刺青店，有兩面對立的鏡子方便些，能讓客人看到背后的紋身刺青，無限循環(huán).....至于請鏡仙，有空可以在店里試一試。
剛剛交談下來，這讓我的心里有些不是很平靜了。
我又不知道該如何去訴說。
兩個孩子的童年各有不幸，灰色的童年不被需要，孤零零的活在角落，沒有自己存在的意義，對方而活，為了得到認(rèn)可而不惜一切做模特，為了得到認(rèn)可而不惜一切制作作品，最終活成了兩個惡魔。
在廠里選完了家具，我們來到門口。
李叔讓幾個小伙幫著把家具抬上車后，他和我們道別，嘆氣，似乎為這場悲劇而感到惋惜。
“從那天車禍以后，梁叔忽然像是變了一個人，他不再摳門，再像之前一樣計較得失，他變得熱情，真摯的熱愛生活，就像是他老婆一樣樂善好施，努力的幫助街坊鄰居，梁叔后來帶領(lǐng)著我們整條街的人合伙辦廠，發(fā)家致富。”
我沉默。
梁叔之前和老婆因為這事情而整天吵架，最后，竟然變成了和老婆一樣熱情的人，幫助街坊鄰居。
“而從那一天起，梁小強也變了一個人，他不再活潑，變得陰郁，孤僻偏激，沒有人知道他在干什么，只知道他開始和小藝一起玩耍，一起背著書包上學(xué)放學(xué)，有自己的秘密基地。”
“而當(dāng)時的我們，卻沒有察覺到這背后蘊含著血腥，我們這條街的悲劇，竟然因為兩個孩子而起，他們是惡魔嗎......我覺得不是，我們才是惡魔，一手把他們推進深淵，最后才反而害了我們，每個孩子都是白紙，是我們把他們?nèi)竞凇！崩钍暹煅省?
他抽著煙的手在抖，劇烈的抖動，大口吞吐灰色煙圈，看起來十分堅強的李叔給我們說完這些，眼淚已經(jīng)開始淌下，鼻子酸酸的，在輕輕抽搐。
我們幾個人站在搬家公司的大卡車前，有些沉默，我不知道該如何去說。
童年經(jīng)歷對一個人的人生影響真的很大。
李叔繼續(xù)說：“梁叔，昨晚聽到自己兒子死的消息，發(fā)瘋了似的放下工作沖回來，他在當(dāng)年的同一條街道，在同一個地方，抱起自己兒子同樣腸穿肚爛的尸體，在我們這些老員工、老街坊的面前，發(fā)瘋似的惡毒咒罵。”
“梁叔指著尸體罵他活該，罵他惡有惡報，罵他變態(tài)惡心，這一次，我們這些街坊和員工，沒有去拉他，可他還是罵著罵著，還是哭了出來，嚎嚎大哭。”
李叔與我們站在家具廠的大門前。
他伸手，指了指二樓的一個房間窗戶，是之前我們?nèi)ヒ娏盒姷牡胤健?
他說梁叔就在那里閉門不出，任何人叫他都不出來，拍打門也沒有聲響。
他對苗倩倩說：“你梁叔......你別去打擾他了，只是我希望，我們整條街的人都希望，他這一次還能熬過去，還是像之前那么樂觀開朗，熱情洋溢，真摯的熱愛生活的每一天。”
呼——
我長長舒展了一口氣。
可我還是無法吐出壓抑在胸口的郁結(jié)，李叔給我陳述的事情，讓我的這份心情太過沉重，它就像是一塊沉重的大石，那陰郁、灰暗，不帶陽光，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我們和開車運家具的一個家具廠員工，報了市中心的新店位置，讓他開著標(biāo)著搬家公司的卡車，往市中心那邊開。
其后，苗倩倩和我坐上奔馳，托在卡車后面準(zhǔn)備跟上。
苗倩倩忽然抬頭，站在家具廠門口，看了看那個窗口的位置，在離開前說道：“希望.....梁叔這一次能熬過去。”
“我們整條街都希望，梁叔能變回那個開朗豪邁的梁叔。”
李叔說。
他在家具廠后面，對我們發(fā)動的車輛招來招手，“倩倩，你這妮子以后常回來看看，這里永遠都是你的家，不管你以后生意做大，是變成超級小富婆，還是事業(yè)工作不順，都不要忘記我們這些老人，永遠你最堅實的后盾！”
李叔的大聲吆喝，讓整條街的店鋪，窸窸窣窣有老人走出，對著苗倩倩招手，場面極為熱鬧，“倩倩要走了啊？你這妮子不夠勁啊，都五六年沒回來了，才回來幾天就要走？”
“忙著做生意呢。”苗倩倩的車輛緩慢在街道上行駛，對著窗外說。
“記得早點嫁人。”
“早點生個大胖小子。”
“過了這個村沒有這個店了。”
......
這些吆喝的聲音，我越聽越不對味，越說越直白，瞬間把我尷尬死了。
也就是這群沒臉沒皮的老頭老太，才能哈哈大笑，說出這種話來。
苗倩倩說：“不管到哪里，你一回家見親戚朋友，見你帶個男人回來，都有老頭老太投來曖昧的目光，這是人之常情，是很正常的事情。”
苗倩倩握著方向盤，發(fā)動車輛緩緩在街道前行，繼續(xù)說：“這群老太老頭，都是老江湖了.....拿我開刷呢，別理會就好。”
她的話似乎意有所指。
我摸了摸鼻子，扭頭看了看那條街上的人，忽然覺得那些黑心坑人的旅游街老頭老太，某種意義上來說都是挺可愛的一群人。
畢竟大家都是人嘛。
人有兩面，你看起來那些十分摳門的黑心奸商，對外人恨不得榨干利益，宰干凈那些客人的腰包，而對自己人，卻能掏心窩子說話。
伴隨著車輛離開街道，那些吆喝的聲音也漸漸變小，最終整條街都化為一個小口。
來到了外面的大道上，苗倩倩對我說：“走吧！大圓滿收工！家具也搞到了，我們該去擺設(shè)裝修了。”
我點點頭。
和苗倩倩一起做生意一起辦事，就是干凈利落，默契十足，膽子還肥，簡直就是天生干陰行的人。
其實，苗倩倩才是這件事感觸最深的，畢竟那條街，擁有她幼年的整片記憶。
她也童年滿是不幸，她也是和小藝、梁小強一樣的單親家庭，后媽二奶以及冷冰冰的父親，眼前這條童年玩耍的街道，這些可愛的老人，才是她真正意義上的家。
到現(xiàn)在，我也對藏著掖著的苗倩倩，她的過往經(jīng)歷有了那么一些了解，怪不得那么潑皮，原來是受到某個畫師的影響。
前面的裝修大卡車還在開。
我們開著車跟在后面，十幾分鐘后，來到了市中心的步行街。
在一群壯漢的幫忙下，熱火朝天的把家具搬進去，又比劃了一下，按照我們原先的平面圖規(guī)劃，認(rèn)真擺好。
從早上弄到了熱辣陽光的中午，才徹底把東西弄好，看著恍然一新的刺青工作室，高雅大氣，累是很累，心里還是蠻有成就感的。
“差不多了，新店全部大功告成，等甲醛消上一個星期，我們就可以點鞭炮開張了，咱們的刺青工作室，徹底成立了。”
轉(zhuǎn)了一圈，和苗倩倩研究了一會兒，挺滿意的，畢竟這就以為咱們的生意步入正軌了嘛。
我們繼續(xù)開著車回到老店那里。
在這里，我掏出了那一對震撼無比、滿是張力的紅色雕像，說：“倩倩，小藝留給你的，你要帶走嗎？”
“我們一人一個留作紀(jì)念吧。”苗倩倩拿起其中一個，說：“嗯，小藝的雕像留給我，那個變態(tài)的梁小強，留給你了。”
我摸了摸鼻子，這人怕不是早有打算，覺得那梁小強太變態(tài)的，根本不想要的，所以才隨手甩給我。
我只能把梁小強的那個恐怖雕像放好。
打開抽屜，放到了小馨的筆記本，人皮情面面具，這些東西之上，看起來收藏品越來越多了。
做完這一切，才在桌子上拿出重中之重：那面魔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