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微微低下頭, 露出的脖頸白皙修長,光潔如玉。隱隱可透過那緊致的肌膚看見青色的筋脈,宛如工匠精心打磨的杰作。
裴晏舟眸中的欲念愈發深沉。
他忽然想到, 他們之間,其實是沒有完全標記的。
在含著藥品的酒精作祟下,那一夜的記憶混亂無比;即便是第二天醒來,宿醉的腦袋也是難受至極。
他垂眸看向林遇安, 少年正回過頭,一臉無辜地看著他, 帶著些催促的意味。
裴晏舟眼瞼微斂, 緩緩伸出手, 修長帶著些薄繭的指腹慢慢落在那對omega而言堪稱隱秘的地方。
觸手的感覺干燥溫暖, 彈膩細滑。
裴晏舟心思微動,忍不住往下壓了壓——
“唔”的一聲難耐聲響, 林遇安猛地轉過身, 險些要跳起來!
“裴先生!”
他那雙含著水霧的貓眼似驚似控訴地看著裴晏舟,一只手也下意識捂住脖頸后方, 整個人就像一只炸了毛的貓。
林遇安緊抿下唇,眼神四處游移,面上包含著羞窘尷尬和不知所措各種情緒。
他從來不知道,這個地方會這么敏感。
分化成omega之后,他也曾好奇這個地方究竟有什么不一樣。可無論是輕碰也好還是按壓也罷, 都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再加上一般的分化都是在中學時期完成,學校會有相應的教導課程。可林遇安大齡分化, 從沒學過這些東西,自然也就不知道腺體對于一個omega而言,是多么隱私而又危險的部位。
剛才的余溫仍在皮膚處流連, 林遇安無需細想,便覺頭皮發麻。
他慢慢坐直身子,一只手緊緊摳著車座,此刻也終于感受到了些許遲來的尷尬與羞澀。
偏偏裴晏舟似是并未察覺,他有些懶散地靠在椅背上,觸摸了林遇安后頸的手緩緩置于鼻尖,輕輕嗅了嗅。
男人一身西裝,頸間的領帶稍稍有些松散,打理精致的頭發也不知何時散下來了一些,垂在那雙狹長的眸子上,半遮半掩。窗外的光微微透進來些許,打在男人如古希臘神明般棱角分明的側顏上,使得男人那一半掩藏在昏暗中的動作更添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林遇安心跳如雷。
“金桔味兒的。”男人沉沉開口。
“什、什么?”林遇安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你的信息素,是小金桔味兒的。”裴晏舟緩緩抬眸,眼睫盈著陽光,在眼皮子上覆上了一層陰影。
他慢條斯理地回味道:“初聞的時候有些酸澀,到后面……是甜的。”
他看著林遇安,笑得清貴淡然:“要聞聞看嘛?”
男人的話似是含著致命的魔力,林遇安不知不覺的就要點頭,卻在下一瞬猛然意識到不對,拼命搖頭:“不、不用了!”
他敏感地意識到現在這個局面有些不對勁,喉嚨動了動,當即猛地打開車門,匆匆就要離開:“裴先生,我先——”
“等等。”他話音未落,手腕就被男人攥住,林遇安心里一跳。
他半只腳已經踏下車門,男人此時卻往他身邊坐了坐,然后緩緩伸出手——
林遇安忍不住往后縮了縮。
裴晏舟動作一頓,隨機無奈一笑。他半直起身子,揚手替他理了理領口。
omega特有的腺體近在咫尺,淺淡的香味不住地往鼻子里鉆,裴晏舟睫毛輕斂,面上的神情晦澀莫名,只聲音微啞:
“以后不要隨便讓人聞你的腺體,尤其是alpha。”
二人之間離得極盡,林遇安垂眸看著男人,下意識屏住呼吸。
裴晏舟抬眸,又問:“記住了嗎?”
林遇安慌亂點頭。
“乖,”裴晏舟輕輕一笑,替他將頭發往后撥了撥:“回去吧。”
林遇安下了車,一腳輕一腳重,仿佛踩著棉花糖,緩緩地晃了回去。
少年的人影慢慢消失,裴晏舟在車里閉上眼睛,呼吸平復良久,才吩咐道:“走吧。”
司機發動車子,透過后視鏡看著裴晏舟,一邊忍不住開口:“總裁,您這得循序漸進,慢慢來,可別把人嚇跑了。”
“循序漸進?”裴晏舟輕哼了一聲,垂眸看了眼,不置可否。
一個omega,對一個alpha展露腺體,還邀請他來聞一下的omega——
他要是再畜生一點,那小孩現在都未必能下得了車。
低調的黑車緩緩駛離,不遠的角落里,蔣文旭臉色陰沉地看著豪車離開的方向,又想起剛才和豪車里人姿態親密、疑似在接吻的林遇安,捏著手機的手死死地攥成拳頭,青筋凸起,眼中幾欲冒火。
林遇安!
好你個林遇安!
……
對于高中生來說,時間可能是一節課一節課的算的;可對于大學生而言,時間一般是以周為單位。
金融學院的專業課不算太多,但也不能說少。可盡管是這樣,裴晏舟還能找到空隙接他出去吃飯。
按理來說同一個人相處久了,一開始的拘束多少能消除幾分,可林遇安在與裴晏舟相處過程中卻是越發不自在。
原因無他,裴晏舟對他的關注與關心似乎太過了。
林遇安一直覺得只要這個孩子沒了之后,他們這種如有天壤之別的人是不會再有什么交集的。
可在這之前,裴晏舟過多的關心卻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一周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是能讓他和裴晏舟又單獨出去吃了幾頓飯。林遇安原本猶豫要不要這么頻繁的接觸,可裴晏舟每次都能找到適當的理由,讓他拒絕不得。
時間一長,林遇安也不由有些懷疑。
他低低嘆了一口氣,拿頭往桌子上撞了撞。
今天就是周五了,醫院說的是需要一周的時間檢查……那明天……
林遇安無數次的拿起手機,打開瀏覽器,歷史記錄里面都是他搜索的關于打胎前后的相關癥狀。
打胎是怎么打的
打胎時胎兒會疼嗎?
打胎的最佳時間
打胎對身體有什么危害?
若說一開始知道這個孩子存在的時候林遇安可以毫無留戀的說打掉他,可現在時間越長,林遇安越覺得焦慮。
“叮咚”一聲,是瀏覽器推送的新聞。
標題上幾個血紅色的大字猙獰刺眼無比:告訴你墮胎的真相!
林遇安顫抖著手,猶豫片刻,還是點了進去。
他慢慢地往下滑著,動作越來越快,臉色卻越來越蒼白。
“砰”的一聲,他把手機倒扣在桌面上,胸膛急促地起伏著。
林遇安臉色沒有絲毫血色,他想起剛才那篇文章里的話……什么用強力的抽吸器撕裂胎兒的身體,把胎兒吸出……什么用鉗子深入其中,把胎兒的腦袋鉗碎,直至崩裂出腦漿……
還有那些聞所未聞只一聽就能知道有多殘忍的手術方法,林遇安不由舔了舔干澀的唇,手顫抖著覆在小腹上。
這個孩子很乖。
除卻剛開學那幾天,他一直都很乖,很少鬧他。
乖到林遇安經常能忘記他腹中還有這么一個孩子的存在……
一個星期而已,談不上習慣,只是、只是……
只是那終究是一條生命。
林遇安無力地趴在桌子上,心里祈求周末快到吧,快到吧。
再不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會做什么選擇了……
晚上的時候,其他幾個室友都回來了。他們和上次輸給金融學院的人一起打球去了,林遇安借口身體不舒服沒去。
他看著激動地手腳并用地描述著比賽有多激烈的趙承飛,一直搖動不決的心定了定。
沒了、沒了之后……他也可以恢復這樣的生活,不用事事提心吊膽。
這個孩子……本就不該存在。
洗完澡之后,林遇安躺在床上,無神地看著上方。
不該存在……嗎?
寢室的燈熄了,林遇安緩緩進入夢鄉。
·
“寶寶!”
凌晨兩點,林遇安猛地彈坐起來,額上全是冷汗,呼吸急促到不像話。
窗外的月光緩緩照進來,林遇安愣愣地看向窗外,捋了把汗濕的頭發,沉默良久,低低地罵了一句。
他直挺挺地躺到床上,想繼續睡,可剛才夢里那血腥的畫面一直在腦海中重復浮現。
小孩凄慘的哭聲,與他酷似的臉龐,淚水汪汪的眼睛,可憐兮兮地叫著爸爸……
林遇安喉頭一滾。
忽然不自覺地就想哭。
媽的!
林遇安眼眶發熱,腳狠狠地蹬了兩下。
混蛋裴晏舟!垃圾裴晏舟!禽獸!
艸!
有什么好哭的?
有什么好哭的啊?
不就是一個孩子……一個孩子啊!
林遇安把臉死死埋在枕頭間,濕潤的淚水自面龐劃過,緩緩浸入柔軟的枕頭上,留下一陣冰涼。
窗外的蟬還在拉長聲音一聲一聲地叫著,凄切無比。
林遇安一手死死地抓著床單,無聲地抽噎著。
·
翌日一早,微信提示音一直在響,林遇安模模糊糊抓過手機,朦朦朧朧睜開眼,先被手機屏幕上那個眼睛腫的跟核桃似的人給嚇醒了。
他一下就精神了過來,耷拉著眉眼打了個哈欠,看看一大清早擾人清夢的是誰。
微信一打開,消息就跟轟炸一般地涌來,林遇安揉了揉眼,看著那微信名江爺天下第一,頭像一個簡單粗暴“帥”字的人時,眼睛一亮,瞬間就清醒了過來。
這是又有新活了?
他點進去一看,長達好幾頁的消息重點其實就是一個——江大老板又開了一家貓咖,想讓他做一個墻繪出來,價格好商量。
林遇安蠢蠢欲動著想接,可是轉而又想到他肚子里的孩子,一時又萎靡下來。
丙烯顏料對胎兒好像不是太友好……
他無奈地打著字:
【ya~:抱歉,最近身體不太舒服,這單子恐怕不能接了。】
那邊回復的飛快:
【江爺天下第一:別啊,工作時間啥的咱們好商量,我也不是急著現在就要啊!】
林遇安有些心動,可是他又想著即便真的……事后好像還得一段時間的休養,總不能鴿人家那么久。
他忍痛拒絕:
【ya~:抱歉,最近不方便接觸丙烯涂料,只能麻煩您另尋他人了。】
他想了想,又發了個雙手合十道歉的滑稽表情包過去。
【江爺天下第一:只是不能接觸丙烯顏料?】
【ya~:是的。】
【江爺天下第一:害,這有什么。要不這樣,你過來看看,要是方便的話給我設計稿就行,我再找別人去畫。】
林遇安無奈:
【ya~:您不嫌麻煩?】
【江爺天下第一:主要你的風格我喜歡,別人我怕畫不出那種感覺來。】
【江爺天下第一:這事也不急,半個月的時間,可以吧?】
林遇安無奈一笑,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哪里還能不應:
【ya~:好,那您什么時候有時間,我去看看。】
【江爺天下第一:我今兒上午都在店里,你看著時間來就成。】
他發來一個定位。
林遇安回了句好,轉身順著梯子爬了下去。
今天還得去清哥那里畫畫,得早點出門了。
洗漱完畢又換了一套衣服,對鋪的趙承飛忽然迷迷糊糊開口:“三兒啊,昨晚上是不是你在哭啊?”
林遇安動作一頓,裝傻充愣:“什么?”
趙承飛道:“我昨晚上好像聽到有人在哭……”
林遇安額頭跳了跳,面上有些燒紅:“做夢呢吧你?”
趙承飛聲音低弱:“不會啊,我記得我那時候好像醒了……”
“你們都沒聽到啊?會不會是隔壁女鬼再哭啊?”
林·隔壁女鬼·遇安:……
他羞惱道:“睡你的覺去吧!”
還隔壁女鬼,他們隔壁都是男寢,哪來的女鬼?
·
隨便吃了點早飯,林遇安打了個車進校園,就要去江別的貓咖。
剛坐上車,微信就又來了個信息,林遇安以為是江別,結果一看,是裴晏舟。
他不自覺地咬了咬下唇,打開一看:
【裴:市中心新開了一家餐廳,一起吃頓飯嗎?】
林遇安想起昨天夜里的狼狽模樣,不由狠狠地咬了口手里的面包:“不去!”
他發完信息又覺得語氣有點沖,似乎不太好,又道:“我今天有點事,不在學校,就不麻煩裴先生了。”
學校大門口
裴晏舟看著那句話后面冰冷冷的句號,手指輕輕點了點,又往上翻了翻。
小孩說話風格就跟他的昵稱一樣,喜歡在最后加上一個波浪號。
可是現在,波浪號沒有了。
裴晏舟沉思,想著發生了什么事。
可想了半天,也只能想到今天正好是一周的期限……
裴晏舟眸子微微沉了沉,看向前座的李特助:“去問問醫院,檢查結果出來了沒。”
李特助看了眼手機,“還沒收到通知,我等會去問問。”
裴晏舟看了眼校園,轉頭道:“走吧。”
車子緩緩調了個頭,正要離去的時候,正巧從學校里面出來一輛白色轎車,裴晏舟看了一眼,也沒在意。
·
等到了貓咖,林遇安才知道為什么江別會不急。
偌大的空間內空蕩蕩的,除了漆好了墻裝好了地板外,其他的家具看不見分毫。
——就連貓,都沒看到。
林遇安臉上有些一言難盡。
江別笑嘻嘻的迎上來,主動解釋道:“這兒正在裝修,別的沒有,設計圖是早就決定好的了。讓你來就是看看,如果效果圖真的好,到時候再改改設計圖也行。”
他說著,遞上了一份圖紙。林遇安是學畫的,倒也能看懂,他指著面前的這面墻:“就是這兒?”
江別道:“是。這個地方我打算左右各放一個貓爬架,然后利用空間的縱深延展,讓這面墻看起來又是另一處空間。”
林遇安點頭:“想法不錯。”
江別得意洋洋:“那可不。”他興致起了,一胳膊肘搭在他肩上,指著墻壁高談闊論。
陌生alpha的氣息撲面而來,林遇安眉頭一皺,不著痕跡地往旁邊挪了挪。
江別一愣,隨后拍了拍腦袋:“看我,一時興起就不顧分寸了。”藝術家多少有些怪癖,江別也沒放在心上,又將話題轉到了墻畫上。
林遇安笑了笑,耐心聽著他說那些天馬行空的話,時不時點頭附和,無比認真。
直到最后,將大致的方案確定下來后,江別險些引他為知己,直呼再沒人比他更了解他,那些說他的想法不可能實現的就是一群俗人!俗不可耐!
林遇安勉強笑著,心道要是可以,他也希望只當一個俗人。
一應東西確定下來后已經快十一點了,江別興致高昂地說要請他吃飯,林遇安則是看了眼時間,委婉拒絕。
他跟清哥說好了,這個時候已經不早了,該過去了。
江別有些失望,倒也沒強求,等林遇安即將離開的時候,他才像是忽然想起來什么似的,八卦問道:
“對了,上次見你跟我哥好像認識的樣子,你們關系很好?”
林遇安臉色一僵,隨即笑著:“沒。”
他低頭收拾東西:“上次裴先生到我們學校考察,有過一面之緣。”
“原來如此。”江別摸著下巴點頭,嘟囔道:“我還以為是我哥忽然開竅了呢……”
等到林遇安離開,江別還揮著手打招呼,揚聲道:“林大師,小店生意可就指著您了!”
周圍人目光都聚集過來,林遇安一臉無語,匆匆離去。
——裴先生那么沉穩的人,怎么會有這么個跳脫的弟弟?
·
到了庭芳苑的時候已經差不多十二點,正好阿姨剛做好飯把菜往桌子上端。
阿姨看著他,頓時喜笑顏開:“我就說小林得來吧,還好飯多準備了一些。”
林遇安手里是有別墅鑰匙的,上一次那么狼狽只不過是因為回家沒帶鑰匙罷了。阿姨一直在別墅做飯,也知道每逢周末林遇安都會來的事。
林遇安吸了吸鼻子,毫不吝嗇地夸贊:“真香!”
阿姨頓時笑得更加燦爛,將手上的水在圍裙上擦了擦,招呼道:“趕緊過來吃飯!”
這家的主人性子冷淡,吃飯的時候就跟一個無情的機器一樣從不會表達喜不喜歡,倒是林遇安嘴甜,深得阿姨的喜歡。
林遇安去洗了個手,回來的時候趙尋清已經在二樓上了,他招呼了一聲,趙尋清隨意點了點頭,眉頭皺著似在想著什么。
一般這個情況下都是趙尋清在思索畫的事,他也沒打擾。
果不其然,近乎機械地吃完一頓飯后,趙尋清又緊皺著眉頭回了二樓畫室,林遇安看了一眼,也加快吃飯的速度,最后把碗一放,同阿姨打了聲招呼,也去了畫室。
林遇安二人各占一個位置,互不打擾。
他拿起畫布,裝好之后,沉下心,開始慢慢畫了起來。
一旦沉浸在某件事情中,時間就會過得飛快。下午三點,保持著一個姿勢不變的趙尋清終于完成了畫作,他伸了伸仿佛是生了銹的身體,遠遠看著自己的作品,還算滿意。
他下樓倒了杯水,回來的時候見林遇安還在涂涂畫畫,湊到他身邊看了看,眉頭不由緊緊皺了起來。
“畫面技法平平,情緒倒是異常突兀。”他喝了口水,毫不客氣地點評:“你在焦慮什么?”
林遇安手僵在半空,回頭看自己的作品,用色與構圖極為的大膽,不需過多品鑒,就能看出作畫者內心深處的迷茫與焦灼。
他有些無力地將畫筆放下,久久未語。
趙尋清卻不給他逃避的機會,直接戳破他的心理:“因為那個孩子?”
林遇安抿了抿唇。
趙尋清看了眼那幅包含了無數的情緒的畫,掙扎與糾結,無奈與苦悶,不舍與決然——
他道:“你想留下這個孩子?”
“不是!”林遇安下意識反駁,可是下一瞬,他又有些心虛。
他看著面前的畫,低低道:“清哥……我今天看了一篇文章。”
趙尋清挑了挑眉:“什么亂七八糟的?”
“里面說……要是打胎的話,是要用手術鉗……將孩子活活……”林遇安支支吾吾,聲音艱澀:“我、我就是覺得……”
“太殘忍了?”趙尋清淡淡接話,林遇安默默點了點頭。
趙尋清忽地輕笑一聲:“那文章說的也沒錯。”他半靠在墻上,目光幽幽地看向別墅外面:“孩子腦袋太大了,不好出來,只能用手術鉗進行手術。”
“你可以清晰感覺到他從身體里出來的感受,就好像身體空了一塊。”他目光轉向林遇安,聲音輕飄:“不過你月份小,應該不用這樣。”
林遇安愣愣地看著他,嘴巴張了張。趙尋清低頭看他,輕笑道:“好奇我怎么會知道的?”
林遇安猶豫著點了點頭。
“也沒什么,不過是我之前也有一個孩子罷了。”趙尋清輕輕笑著,說出的話卻如轟雷在林遇安耳邊炸響,他不由瞪大眼睛:
“清哥——”
“別這么看我,”趙尋清扯了扯唇角,歪著腦袋想了想道:“三個多月了吧,沒人知道他的到來。”
“后來呢?”林遇安聲音有些艱澀。
“后來啊,”趙尋清輕描淡寫道:“后來沒了唄。”
“因為個意外,沒了。”
“仔細想來,也是他命不好,來得不是時候。”
趙尋清道:“來的時候悄無聲息,走的時候倒是轟轟烈烈。”他看向窗外,神色有些恍惚。
這么多年來頭一回對人講這件事,倒是也沒他想的那么難。
beta有孕的幾率極低,當年他們肆無忌憚,從未想過會有孩子。
手術的時候他是清醒的,他要求醫生不要打麻藥。
很痛,真的很痛。
可是他就是要把那痛刻在骨子里,讓自己一輩子都記得,告訴自己死心。
沒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你呢?你是怎么想的?”他回眸看著林遇安,問道。
“我……不知道。”林遇安低聲道。
生下來?怎么可能生下來?他爸媽那邊怎么說?學校那邊怎么搞?他不上學了不成?
可是打掉……林遇安還是不忍心。
他手指揪著衣服,內心的糾結與彷徨幾乎快要無處掩蓋。
趙尋清低眸看著他,轉過眸子,面上恢復了一貫的冷淡:“身體是你自己的身體,孩子是你自己的孩子,不管做什么決定,以后不后悔就好。”
他往畫室外走去,冷淡的聲音飄散在半空:“在我看來,你這個年紀,還是不要孩子為好。”
他頓了頓,又回過頭,目光落在他的腹部:
“但是你如果決定留下這個孩子,我會很期待他的到來。”
趙尋清性子一向冷,說話也不好聽。林遇安跟他學了三年的畫,彼此之間除了畫之外很少談及其他。
像是今天這樣推心置腹的話,還是頭一回。
林遇安一時有些失神。
趙尋清又看了他一眼,交代道:“我最近畫的畫都在角落里,沒事多看看。”
“顏料對身體不好,少碰。”
他說罷,轉身出了畫室。
之所以這么做,倒也不是對林遇安有多滿意,只是不希望他像當年的自己一樣……孤立無援。
那種無助的絕望,沒人比趙尋清更清楚。
青年的身影纖瘦高挑,皮膚帶著久不見日光的白,耷拉下的碎發遮住了眉眼,襯得整個人愈發不好接近。
林遇安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良久,又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小腹,半晌后,輕輕笑了笑。
罷了,順其自然吧。
趙尋清放畫的地方在畫室的角落,一個陰暗的箱子里。
林遇安現在不好碰畫,就要多觀摩別人的作品,才能汲取到新的東西。
以往的林遇安不理解,疑惑為什么趙尋清的話都透著一股子無法掙脫的絕望,但現在……他隱隱約約有些感觸。
一幅又一幅的畫被隔離開來,林遇安看著,對趙尋清的內心似乎也更加了解一些。
直至最后一幅畫被拿出來,林遇安沒注意,下意識在箱子里又摸索了片刻,最終碰到了一個圓筒。
林遇安愣了愣,以為放在里面也沒什么不一樣,直接把圓筒打開,抽出了一幅畫。
林遇安頓住。
畫面上是一個看起來十八九歲的少年,背景是在籃球場上,少年一手拿著籃球,身體高高彈起,金色的陽光自上面傾灑而下,畫面中的少年,卻比陽光還要耀眼。
林遇安不知道這個人是誰,卻不妨礙他看出來畫者對畫中人深深的喜愛。
林遇安看了眼外面,又看了眼手中的畫,沉默良久,最終沉沉地嘆了一口氣,又將畫好好地收了起來。
·
將近日暮的時候,林遇安才從別墅里出來。
暮色的陽光給天空染上了一層金色,綠色的樹梢在微風的吹拂下微微搖晃。紅與綠交相輝映,不知是綠樹染上了紅光,還是天空浸上了綠意。
林遇安看著那火燒云的奇觀良久,才順著綠植掩映的小道,緩緩朝著出口走去。
而此時,離趙尋清家不遠的另一棟別墅也熱鬧了起來。
裴晏舟坐在二樓的陽臺上隨意的翻著書,日落時分的光線不是那么充足,卻也別有一番韻味。他揉了揉眼角,目光隨意掃向下方想要歇歇眼睛,卻在看到不遠的小道上那一個人影的時候頓時愣了愣。
他下意識起身,就見那身影轉了個彎,消失在了重重的綠樹下。
裴晏舟皺了皺眉。
他想起上一次,少年也是讓他們把送到了庭芳苑。
林家的家境他多少有些了解,又能做出那種賣兒子的事,怎么都不可能能在這里買得起房子。
他是來找誰的?
一瞬間,那次在醫院他說的“朋友”又在裴晏舟腦海中浮現。
朋友……
今天有事……就是來找這個朋友了?
他抿了抿唇。
·
別墅外面,門衛早就對他熟悉了,笑著打了聲招呼。林遇安往外面的馬路上走了走,正要等車,卻忽然見不遠的地方一個人影沖了出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林遇安一驚,下意識就要掙脫,但對面的人卻緊緊鉗著他的手臂,掙得林遇安生疼。
林遇安抬頭一看,頓時氣惱無比:
“蔣文旭!你發什么瘋?!”
在林遇安面前,臉色猙獰的人,赫然便是蔣文旭。
蔣文旭獰笑道:“我發瘋?林遇安,你倒是裝的一副清純的模樣,把老子耍得團團轉。結果呢?還說老子劈腿,我看是你自己去傍了大款吧!”
別墅區為求安靜,周圍本就沒什么人。林遇安強忍著手臂上的疼,怒道:“蔣文旭,你在胡說八道什么?”
“我胡說八道?”蔣文旭松開一只手,翻著手機相冊給他看:“我胡說八道,你他媽的天天從豪車上下來,還跟里面的人卿卿我我,你說老子胡說八道?”
手機直接懟到林遇安面前,他不由往后縮了縮,待看清照片之后更是氣惱:“你跟蹤我?”
“林遇安啊林遇安,我原本還真以為你是個保守的,現在看來,你tm是騷給別人看了吧?”
一而再再而三,來接林遇安的次次都是豪車,今天他還直接到了a市最貴的別墅區,蔣文旭在外面看著林遇安順暢地進去,而他只能被保安攔在外面,眼睛都氣紅了。
他捏著他手腕越來越用力,臉上的笑越發猙獰:“跟老子在一起的時候親都不讓親抱都不讓抱,好,我尊重你,結果你轉而就去勾搭老男人!”蔣文旭氣笑了:“他不就是比我有錢嗎?林遇安,你要不要點臉啊?為了錢,連身體都能出賣?”
蔣文旭說的話越來越難聽,林遇安先是氣憤至極,隨后又漸漸冷靜下來,他冷冷的看著蔣文旭:“松開。”
“不可能!林遇安,安安你別想擺脫我!”蔣文旭又忽然一副深情的模樣,他死死地抓著他的手道:“安安,咱們重新開始好不好?你跟那個老男人結束,我不介意你。我跟那個omega只是玩玩,我真正愛的人是你,咱們重新開始好不好?”他抓著他的手就要往懷里抱,林遇安拼命掙扎:
林遇安呼吸急促:“蔣文旭,你說這話你要不要臉?”
“我有什么不要臉的,咱們半斤八兩,誰也別說誰。”蔣文旭握著他的手深情告白:“安安,我是真的喜歡你!你想想你跟那個人有什么可能,你是個beta,他還能娶你不成?我就不一樣了,安安,我不會介意你的。”
林遇安眸中一抹譏諷的笑,他冷聲道:“你跟我重新開始,那那個omega呢?”
蔣文旭見狀以為有戲,連忙道:“那個omega人傻錢多,等我把他騙到手,他的錢就是咱們的了。安安,你要相信我!我都是為了咱們的未來考慮!”
林遇安笑了笑:“你說的好……”
蔣文旭心里一喜,手上的動作也不由松了松。
“——放你媽的屁!”
就是這個時候,林遇安躬起膝蓋猛地頂了上去,蔣文旭臉色驟然一變,臉色煞白的捂住□□,他冷汗涔涔的看著林遇安,臉色猙獰:“林遇安——”
林遇安咬著牙,此時卻是分外冷靜。他抓起身上的包猛地一甩,重重地砸在了蔣文旭的腦袋上,最后又在那關鍵的地方狠狠地補上了一腳:“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蔣文旭痛得直不起身子,他勉強撐著追上去,林遇安已經撒腿往別墅區的方向跑了過去。
林遇安深知自己身體素質方面不可能和蔣文旭一個beta相提并論,果斷地回頭搬救兵。
別墅區的門衛大哥和他還算熟,到時候喊一嗓子,也不用再怕蔣文旭如何。
眼見著別墅區越來越近,“保安大哥”幾個字在嗓子里還沒喊出來,熟悉的身影就出現在面前。
見著來人,林遇安眼眶幾乎是瞬間就紅了,被那人渣挾持的后怕與無助就如泄了閘的洪水有了歸處,他聲音微顫,帶著尚未平復的驚慌哭腔,再也無暇多想,直直地撲向男人懷里:
“裴先生!”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
感謝小天使們的支持,留言有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