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西面,鐵騎上的景王慢慢抬起頭,遠眺秦越帝京,宮樓九萬重,他的眸光漸漸變亮,如正在侍機捕獵的雄鷹。
凌婳月說得沒錯,對他來說,天下才是最重要的。
他看著不遠處的混亂廝殺,向左右問道:“后方軍到哪了?”
“回王爺,天亮之前能趕到。”
后方突然傳來急報,“有人偷襲,保護王爺!”
景王策側過頭,便見幾道黑影如鬼魅一般掠進他的營帳,隨即士兵的慘叫聲傳來。
是在行宮里刺殺自己的那些黑袍人!景王按著腰間的配劍,正要下馬,馬突然狂嘶一聲,騰空而起,景王從馬摔了下來,他身子一著地,一個翻身,正要起來,已經被五六名黑袍人圍住,他抬起頭,正對著走上前來的黑袍人,帽檐下,血紅的月光照他的面具上,面具上的三條紅線如鮮血一般。
“是你?”景王吃驚地看著凌九,他在莫府的時候親眼看到此人被殺,此刻他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的身邊,仿佛從地獄里爬出的幽靈。
“好久不見,凌破天!”
原來是故人,景王眸子里閃過一抹驚色,“你究竟是誰?”
面具下的蒼白嘴角浮過一抹嗜血的笑意,“你會知道的,把他帶下去。”
景王“锃”地抽出腰間的長劍,劍氣橫掃,凌九對著他一揮袍袖,一陣黑霧如蛟龍一般纏住了他的身體,景王暈了過去,黑袍人將他拖了下去。
草原南面的空地上擺著一張紅木案幾,大紅的毯子鋪了數里,與秦營和景王的營帳遙遙相望,帶著盛宴的氣息。
凌婳月與莫嫦曦對座,寶月又換上兩杯滾燙的熱茶,凌婳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遠處的殺伐還在繼續,凌婳月放下茶杯,“所以說,那個凌九,應該叫凌旭對不對?”
莫嫦曦水盈盈的眸底閃過一絲異色,見莫嫦曦不說話,
與血紅的月光照他的面具上,凌婳月繼續說道:“當年七皇子被處死后,京城暴亂,失蹤了一批年輕的孩子,這其中就有凌風國的質子凌旭,那批青年被卓家訓練成護國軍,在凌旭經歷了煉獄般的悲慘訓練之后,卓家又假裝讓他逃出來,并確保他逃進九華山,因為凡人的力量是有限的,神就不一樣了。”
莫嫦曦審視著凌婳月,她已經失去了耐心,卻好奇凌婳月的推斷,所以靜靜地聽著。
“凌旭以為自己逃出來了,便改名凌九,在月華山偷學禁術,凌旭是個武學天才,雖然被月華山趕出師門,但他這些年藏在暗處修學禁術,獲得了足以與神匹敵的力量,他回來奪得了卓家的護國軍團,太后把一切真相告訴他,是因為秦越的先帝要殺了他,是先帝身邊的公公把他賣給了買護國軍的人販子,導致了他悲慘的一生,卻唯獨沒告訴他,他不過是太后大業的一枚棋子,可憐的凌旭不僅要幫太后篡權,他還要回到凌風國,向凌風國的皇室復仇,順便奪得交風國的皇位,所以,景王是凌旭請到秦越國的。”
凌婳月的眸光異常清亮,心如明鏡。
莫嫦曦濃艷容妝下的面色異常難看,“我很好奇,你為何會有這樣的猜想?”
凌婳月臉上一直掛著清淺笑意,“你聽過鳳魂衛的傳說嗎?”
莫嫦曦妖嬈的眉毛挑了一下,凌婳月說道:“鳳魂衛是秦越開朝女帝鳳臨朝的親衛,經過數百年的發展,鳳魂衛不斷壯大,人才濟濟,他們是正義的使者,是帝國的守護者,他們無處不在。”
莫嫦曦長長的指甲在白玉茶杯上劃過一道深痕,刺耳的聲音令人心驚肉跳,她再看凌婳月,她無限風華里是睥睨天下的氣度。
凌婳月臉上的淺笑慢慢淡了下去,她面上沉靜如水,大腦里思潮翻騰,莫嫦曦表面不承認,但是她已經被自己拆穿了,她為什么還安靜地坐在這里,她還有后招,她的后招是什么?
“你一定是在想,我在等什么,”莫嫦曦笑容妖異,面目扭曲,“你如此聰明,又怎么會想不到了?”
凌婳月的臉色越來越白,莫嫦曦繼續聽說道:“我乃月宮上等的仙子,凡間種種與我何干,我只要你痛苦。”
寶月上前來,“小姐,東西送來了。”
莫嫦曦站起,“抬上來。”
幾名士衛抬上一個箱子來,放到案幾前,莫嫦曦轉過身,看著凌婳月,“這就是我要送給你的禮物。”
凌婳月只覺一股寒意涌上心間,身體里的血液變成冰渣子。
莫嫦曦上前去,打開箱子,看著凌月,“你不來看看嗎?”
凌婳月上前去,只見箱子里放著五六個人頭,是王千清和他帶的幾名屬下,還有……百里玄的人頭。
凌婳月面容里染了一層寒霜,莫嫦曦看著她的樣子,一臉痛快,“我怎么也沒想到你會派雨兒去豫州治理災情,在這一點上,我還是挺佩服你的,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你的雨兒的行蹤,你的雨兒,你的太平盛世幻想,都沒有了。”
凌婳月只覺天旋地轉,莫嫦曦走在她身邊,“這都承受不了了嗎?看看被鮮血染紅的草場,”兩軍相殺,死傷無數,血紅的月光照在草地上,分不出哪些是血,哪些是月光,“想想你們亡靈之海干的好事,你猜,阿瀛現在在哪里垂身掙扎?”
“本神尊要是這么不堪,怎么對得住莫郡主,不,桃花上仙。”阿瀛向他們走來,大紅的衣袍在昏紅的月色里帶著幾分邪氣,額間的曼珠沙華印記紅艷得似要滴出血來。
莫嫦曦本能地退了兩步,不可思議地看著阿瀛,“你……”
“意外吧,”阿瀛桃花眼溢著邪魅,“血月之夜,道消魔長,本神尊也變強大了,桃花上仙不知道嗎?”阿瀛面色一冷,“來人,將這個女人拖下去,看著她本神尊心情不好。”
兩個人上前來,押著莫嫦曦離開。
莫嫦曦被押下去后,凌婳月擔心地看著阿瀛,“阿瀛!”
“月月……”阿瀛整個人壓倒在她身上。
凌婳月只覺壓在自己身上的身子往地上癱軟下去,她身子一沉,倒坐在地上,抱著阿瀛,懷里的阿瀛嘴角溢出血來,血流在地上,開出妖紅似火的曼珠沙華。
“月月……”阿瀛臉色蒼白,蒼白的笑容里含著不舍和溫柔,“我一直以為,我能為你做的……只有這么多了……”
“……”凌婳月張開口,卻一個字說不出來,她的眼睛瞬間充血。
阿瀛“咳”了一聲,吐出更多的血來,他們的周邊開滿了曼珠沙華。
“我曾嘗試著喜歡過一個跟你很像的人,她叫鳳臨朝……”
凌婳月無力地閉上眼睛,腦海里一直翻騰著,這么多年,阿瀛是怎么過來的?
“她終究不是你……”阿瀛的頭往凌婳月的懷里蹭了蹭,他嘴唇抖了抖,想要告訴凌婳月,自從她跳進火海,最后一縷殘魂進入異時間,他的心也空了,得知她還有一縷殘魂存在,他便流離在人世間等她,他嘗盡世間百態,看盡人間冷暖
斗轉星移,海枯石爛,他在無盡的光陰里望眼欲穿,唯恐光陰的盡頭沒有她。
阿瀛感覺自己的意識在一點一點的抽離,他的生命力在流失,他把這些話也藏在心里,帶著這漫長一生的種種歸于虛無。
半晌,一陣夜風吹來,凌婳月打了個寒顫,她低下頭,看著懷里的阿瀛,他閉著眼,安靜地躺在自己的懷里,嘴角掛著好看的微笑。
半晌,凌婳月喉嚨里嘶“啊!”了一聲,撕心裂肺的聲音劃破夜空,她將頭埋在阿瀛懷里,痛哭起來。
秦殤揮劍斬下面前的人,突然聽到凌婳月的聲音,他停頓了一下,一把利劍砍在他的手臂上,他清醒過來,吩咐身邊的人,“把秦國公府的人全部找出來,格殺勿論。”
草原北面,一道黑色的影子潛入營帳,黑袍人圍上來,她灑了一陣迷煙,黑袍人暈了過去,黑影閃進營帳,踢了一腳昏迷在地的景王,見他不醒,指間多了一枚銀子,銀子刺進他的人中穴,很快景王醒了過來,她拉起景王,“快跟我走。”
景王看著面前的輕羽,愣了一下,人已經被拉著往營帳外跑去。
剛走到門口,便被凌九擋住了,“想走?”
輕羽抬起頭,“五哥,你就放了三哥吧。”
“你說什么?”景王看著輕羽,輕羽叫他三哥,他還能夠明白,而她叫面前的凌九五哥。
輕羽看了看凌九,然后看著景王,“他是凌旭。”
景王詫異地看著凌九,不,凌旭,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黑袍人,“你……”是當年來秦越當質子的凌旭。
“凌旭已經死了,我是凌九,凌破天,識相一點就把兵符交出來。”
王眼中閃過一絲謹惕,這個人是凌旭,是將自己請到秦越來的人,他要自己的兵符,皇家無父子,更何況已經面目全非的質子。
輕羽看著凌旭說道:“當年我母妃從你母妃那里無意間聽到,你的親生父親是秦越國的先帝,所以你母妃才把你送到秦越國當人質,讓你們有機會父子相認,我母妃也是因為知道了這件事被追殺……”
凌九直直地站著,面具下的雙眸眸光轉動,半晌,他說道:“凌旭已經死了。”他吩咐了句“來人,將他們帶上。”他押著人,往草原的南面去。
草原南面,凌婳月緊緊抱著阿瀛,世界仿佛靜止了,四周的曼珠沙華泛著紅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