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影看著凌婳月,狼狽而恐慌藏在秋水盈盈的眸底。
“賢妃娘娘得趕緊去把這一身洗了換了,”凌婳月提醒她道,“這種場合如此不得體,皇上會不喜歡的。”
凌婳月說完,便快步往前去,跟上秦殤,往未央宮的方式去。
李秋影淡淡地看向人群中的楊明輝,楊明輝走在人群中,只留給她一個背影,她咬了咬牙,這才往自己的宮寢宮去。
秦殤剛走到未央宮的大門,身體不支,渾身一顫,就要倒下,凌婳月忙扶住他,“快傳太醫。”
半個時辰之后,薛太醫為皇上診完脈,無不擔心地說道:“皇上能夠醒來,已經是奇跡,只是他傷得太重,萬不可以再動了元氣。”
凌婳月點了點頭,如果今天這場戲沒有秦殤出場,是不可能這么順利的,他是在拼了命的維護自己。
她命小羅等人在秦殤身邊侍候著,自己出了內廳,來到偏院。
東方初白,偏院里,張寒星舉著火把,看著薪柴上的尸體。
黃道長死了之后,門下群龍無首,哪里還管得了歐陽千夕的尸體,張寒星趁機,把他的尸體帶回來了。
看到凌婳月進院來,張寒星將火把遞給他,“讓歐陽兄安息吧。”
他們曾經同為凌婳月的面首,歐陽千夕為了讓凌婳月開心,就可以不顧自己的性命,想來他是真愛這個女人的。
他瞥了凌婳月一眼,她穿著素色裙裝,卻仍燦若云霞,美是美,不過她現在多少是有些變化的,變得更冷了,可以經常看到她臉上掛著笑容,但這樣的微笑卻沒有溫度,不是真心的笑。
凌婳月接過火把,長長的睫毛下掩著哀傷,她的聲音里帶著幾分不肯定,“你說歐陽千夕會不會怪我?”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他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師。
張寒星一愣,側過頭來,夜色勾勒出她美麗的側臉輪廓,這個看起來如此哀傷的女子,是那個名滿天下的凌婳月嗎?明明是只母夜叉,還在裝小白兔。
不過看她如此自責的模樣,張寒星忙擺出一副大男子主意的樣子,“歐陽兄如果會怪你,就不會為你做這些事了,人生在世,無外乎心甘情愿四個字,不過愛上你的人都沒有什么好下場,還好我已經有阿香了。”
張寒星正僥幸的時候,卻感覺哪里不對勁。
“看來你真不會安慰人,你的安慰只會讓人更難受。”凌婳月往前去。
張寒星尷尬地笑笑,“我的確不怎么會安慰人。”
凌婳月點燃了薪柴,看著歐陽千夕的尸體慢慢被大火燒成灰燼。
天一亮,她出了趟皇城,到城效的山峰上,把歐陽千夕的骨灰灑在風中。
映妃之死的風波平息之后,李秋影出了皇宮,前往北城的溫泉山莊。
溫泉山莊依山而建,環境優美,更有天然溫泉,一年四季氣候溫和如春,流水潺潺,繁花似錦,是最適合休養的地方。
她剛一進院子,合聽到嬰兒“哇哇哇”的大哭聲,這種哭聲令她原本都不平靜的心更加煩躁,她快步邁進院廳。
有內侍宣道:“賢妃娘娘駕到。”
管事的麼麼還來不及福身行禮,李秋影一巴掌甩了上去,麼麼的臉上便出現五指血痕,麼麼摔倒在地,忙爬跪在地上,“奴婢該死,請娘娘責罰。”
李秋影的目光卻落在前方少年的身上,他身材魁梧,身寬體胖,金冠束發,衣著華麗,明明還沒有成年,卻長得像十八九歲一般,她的眸底全是驚訝,她萬萬沒想到,卓明征會出現在這里。
卓明征正抱著不到半歲的小皇子,滿臉堆笑地向她喊道:“母親!”
李秋影突然失控地上前去,一把搶過卓明征抱著的小皇子,小皇子又“哇哇”大哭起來,她將小皇子遞給一旁的麼麼,“先抱下去。”
卓明征看著母親異常的舉動,眼底閃過一絲怒意,但很快,這一絲怒意就不見了,他說道:“母親,好久不見,你看起來憔悴了很多。”
李秋影聽著他的話,微微有一些詫異,一向不懂事的卓明征,仿佛跟變了一個人似的,她坐在桌邊,一手放在桌上,“你怎么會在這里?”
在國慶大典上,她聽秦殤說卓明征回京了,卻萬萬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在這里。
卓明征討好地將參茶放在李秋影的手邊,“孩兒好久沒有見到母親了,祖父要孩兒來京城支持母親,孩兒便來了。”
李秋影端過茶,眼底閃過一絲異色,卓家祖父已經多年不問俗世,又怎么可能讓征兒來京城,才不到半年的時間,這個孩子的城府卻深了不少。
卓明征則仔細觀察著母親的神情,他在令州的時候,聽說母親生了一個小皇子,快要被封為皇后了,而他的這個所謂弟弟,將來是要當皇帝的,他再也無法坐在令州干等了。
回到京城之后,他并沒有直接來找李秋影,而是流連花街柳巷,在挽香樓的時候,聽到伶人們在傳,李秋影已經舉行了封后大典,小皇子被封為太子,但是典禮被打斷了,但遲早后位是她的,未來皇位上坐的人,會是這位小皇子。
在他的幾個紅粉知己的挑撥下,他終于明白了,為什么母親會將他流放到令州去,為什么當初皇上將他從世子貶為平民的時候,她沒有阻止,原來,他早已是一顆棄子,而他這顆棄子,連替卓家沿續香火的能力都沒有了。
李秋影說道:“既然來了,就好好在京城呆著,我已經命人在城南給你買了棟上好的宅院,你先住下,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先來找我。”
“是,母親。”
李秋影唇齒動了動,欲言又止,喝了一口參茶才說道:“你先帶人去看看宅院吧。”
卓明征溫順地說道:“是,母親好好照顧自己。”
卓明征退出院廳,帶著幾名屬下離開山莊。
剛出了大門,他便一腳將石階上的花壇踢下臺階,摔得粉碎,花枝折斷。
果然,母親有了孩子之后,便放棄自己了,便他不會讓她得逞的,既然她是他的母親,那么她的一切,也該屬于他的,而不是屬于那個還躺在襁褓里的野種的。
山莊內,李秋影將茶杯放下,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她本來是要向征兒下命令,讓他不得踏入,但征兒的脾氣她是知道的,如果由她親口對他說,只怕會引起他心中的憤怒,牽怒到小皇子的身上,她不和道,卓明征心底的火苗,早在他在令州的時候,就已經被點燃了。
李秋影來到小皇子的寢宮,她差散了下人,只留下魯太醫一人,她看著搖籃里睡著了的小皇子,向太醫問道:“魯太醫,小皇子的情況可有好轉。”
魯太醫匍匐在地上,“娘娘,小皇子天先不足,只怕……”小皇子出生快半歲了,四肢卻軟綿綿的,好似沒有骨頭一般,而正常的嬰兒,半歲差不多可以坐起身子了,而小皇子卻做不到。
李秋影不由按著太陽穴,魯太醫看著她心力憔悴的樣子,忙好言提醒,“娘娘,保重鳳體。”
李秋影平復了下心情,下命令道:“這件事必須保密,未經本宮允許,任何人不得出入山莊。”
“老臣尊旨,”魯太醫想了想,又說道:“娘娘或許可以去問問平儀郡主,平儀郡主不是一般的人,她或許有法子。”
李秋影眼睛一亮,這個孩子本來是不可能活下來的,但卻活下來了,那莫嫦曦,的確有一身神秘的本領。
李秋影急忙出了山莊,趕往莫府。
天已經黑了,莫府,月下一片紅云懸浮,桃花朵朵盛開,花朵之中,有無數漂亮的蝴蝶在飛舞,一眼看去,美若仙境,但卻給人一種荒涼陰森的感覺。
桃花叢中,一個身子綽約的粉衣女子正在修剪著桃枝。
寶月向李秋影道:“賢妃娘娘,小姐在那里。”
李秋影向寶月點了點頭,她喊道:“平儀郡主。”
莫嫦曦轉過頭來,妝容濃艷,她畫著遠山黛眉,桃色腮紅,妖艷似火的紅唇,頭上瓔珞寶釵,雍容華麗,與之前溫柔如水,楚楚可憐的莫嫦曦判若兩人。
李秋影疊放在寬袖中的雙手不由握了握,莫嫦曦的音調也拖長了些,“賢妃娘娘來了。”她卻自顧自的剪下一朵桃花,賢妃娘娘在她眼里,跟下人沒什么區別。
李秋影鼓足勇氣說道:“不知郡主可有辦法治好我皇兒的病?”
莫嫦曦手中的剪刀“咔嚓”一聲,剪落了一朵長得不夠艷麗的桃花,李秋影看著她柔美卻顯得陰深的側臉,見她半晌不說話,她又補充了一句,“我皇兒是對付凌婳月不可缺少的棋子。”
她雖然對莫嫦曦了解不多,便她知道莫嫦曦對慕容止的感情,同為女人,她相信她和莫嫦曦的立場是統一的。
莫嫦曦又走到旁邊一株桃花下,修剪著上面的花枝,聲音淡淡悠悠,漠不關心,“不是不可以,畢竟只是一個嬰兒,又能做什么呢?你又將他保護起來了,等他長大了些,才能夠承受治療帶來的壓力。”
李秋影怔看著莫嫦曦,莫嫦曦轉過身來,正看著她,燦若桃花的面容里帶著淡淡期許,“眼下有一個大好的機會,凌風國的景王正在來秦越的路上,而他的姑姑,正是宮中的那位太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