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曦忽然想起第一次被帶進文家，她就是站這里，文康樂站在他站的位置，那個時候他人小，雙手抓著陽臺上的欄桿努力踮起腳看她。
如今一晃很多年過去了，時過境遷，誰都不再是當年的孩子了。
文若曦淡淡道：“我沒那么笨，我的記憶也沒有那么差，我來了，你放了我婆婆，她對你而言，沒有什么作用。”
文康樂點頭，笑道：“你說的對，她對我的作用就是引你前來。”
文若曦道：“你的目的不就是找我報仇嗎？我現在來了，你還等什么，放了她，我做你的人質。”
文康樂勾起唇角：“當然不能那么快啊，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身后跟著多少人嗎？文若曦……說好了你自己來的，你怎么能說話不算話呢？”
文若曦握緊手：“好，我讓他們走。”
“可我不能相信你啊！”
“那你要怎么樣……”
文康樂直直盯著文若曦的眼睛，片刻過后，他聳聳肩膀：“算了，反正，都無所謂了，大不了，你和你婆婆，都死在我手里，我一個換你們兩個也算值得了。”
文若曦丟下文茹靜轉身，走了幾步站在大門口，對外面空曠的馬路喊道：“不管出任何事，都不要進來，我和他的恩怨，我去了結，20分后，如果我還沒出來，你們只管進去，不用顧忌我，只需要保證將傅夫人安全救出去即可，這是我的命令。”
文若曦走回去，問文康樂：“可以了嗎？”
文康樂點點頭：“你這和是要跟我魚死網破，也不愿意我活著走出去啊？嘖，文若曦你真是文家最狠的人。”
文家所有人的狠加起來都比不上文若曦，因為她不止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
文若曦淡道：“你綁架我婆婆，你想找我復仇，你覺得我還對你仁慈嗎？”
文康樂哈哈一笑：“可以……你上來，我讓你見見你婆婆。”
文若曦掃一眼已經整個人都不在狀態的文茹靜丟下她，自己進去。
她本想帶著文茹靜過來，看看能不能對文康樂威脅一二，可是從他們進來，文康樂就沒看文茹靜一眼，她在他眼里，連地上的落葉都不如，這還有什么威脅？
文若曦踩著布滿灰塵的樓梯上樓，房間里充滿腐朽陰暗超市的氣息。
走上二樓，文若曦看見傅夫人的背影她被綁在一張椅子上，發出嗚嗚的聲音在奮力掙扎。
文若曦握緊手，她看向和文康樂：“說你的條件，你要怎么才肯放了她。”
文康樂面前放著兩杯水，他道：“姐姐好像一點要跟我敘舊的意思都沒有啊！”
“我們之間有必要嗎？”
文康樂頓了一下，自嘲道：“是，沒必要，文家人，沒有人需要親情這東西，不，你有，可惜……不是對我們。”
文若曦：“別浪費時間了，說吧，你的條件。”
文康樂譏笑，指著面前兩杯水：“這里面，左邊放了毒藥，右邊是普通的水，就看看……你是選擇你死，還是她死了！”
文若曦沒有說話，她安靜的看著文康樂。
老舊的房間里，隔音效果很差，能聽見外面呼嘯的風聲，如今中午已過，文若曦還沒有吃飯，懷孕之后，她一直很容易餓，平常在家的時候，她手邊從來沒有缺過吃的。
傅夫人在的時候，恨不得時時刻刻都關心她，渴不渴，餓不餓，身體舒不舒服。
文若曦現在很餓，特別餓，她仿佛能聽到肚子里那個正在發育的小豆芽在說，媽媽我餓，我要吃飯。
文若曦突然問：“有吃的嗎？”
文康樂一愣，這是搞什么，生死選擇的時候，她竟然問有沒有吃的。
他動動唇，想說話，卻發現文若曦表情特別的嚴肅認真，她是在非常非常認真的問這個問題。
文康樂閉上嘴，他摸摸口袋，還真翻出了點吃的，一塊椰子糖。
“只有這個，我身上的東西，你敢吃嗎？”
他話音沒落，文若曦便伸手從他手中將糖拿了過來，她很麻利的死開包裝紙，塞進嘴里。
椰子糖在口中融化，甜甜的味道從口腔擴散開，身體，神經，包括腹中的胎兒，仿佛都被安撫了一樣。
文若曦不太喜歡吃甜食，這種糖，更是很少會吃，可今天她品嘗的很仔細，她感覺到糖塊在口腔里緩緩融化，一點點變小，那甜絲絲的味道，竟然出奇的不錯。
這大概是她這輩子吃過的最仔細的一塊糖了吧。
文康樂見文若曦臉上享受中帶著淡淡的喜悅，她身上有著他從不曾見過的恬靜美好，就在身處在這破舊的樓房里，她仿佛都像外面的陽光一樣發著光。
文康樂忽然想嘗嘗，椰子糖到底是什么味道，真的會……那么好吃嗎？
從前的文若曦渾身上下都充斥著黑暗暴戾，就像一只蟄伏在黑暗里的毒蛇，隨時都會撲出來咬你一口，可現在的她，好像完全變了。
口腔里的糖塊徹底融化，文若曦問：“還有嗎？”
文康樂：“沒有了。”
文若曦臉上沒有掩飾遺憾：“真可惜……這是我第一次吃椰子糖，很好吃，謝謝。”
文康樂下意識說：“不客氣。”
說完，他皺眉，他為什么要說不客氣，他被文若曦帶偏了。
文康樂臉一冷：“我想，現在不是你跟我討論椰子糖好不好吃這個問題，而是你的生死問題，文若曦主動權選擇權都在你手上，你可以隨便選擇。”
文康樂忽然一笑，道：“當然，如果你選擇這一杯，我保證，我絕對不會為難你，你可以順順利利的走出去，我這個人說話，一向算話。”
“我相信，你說話算話，不管誰走出去，你都不會難為是嗎？”
文家的人里，文康樂相對而言，他的話還能相信一兩分。
文康樂點頭：“是……”
他伸手：“請吧，姐姐。”
文若曦轉身看一眼傅夫人的背影：“媽……遇到你和傅晟我很幸運，謝謝你們將我從黑暗中拯救出來。”
文康樂瞇起眼睛，等著看文若曦接下來的舉動。
他倒要看看，在面臨這樣的選擇時，文若曦到底會怎么做，他想，他能猜到文若曦會怎么選，她有孩子，她一定會選擇水。
文若曦看一眼從窗口照射進來的微弱陽光，問：“左邊是毒藥，右邊是水？”
文康樂點頭：“對，你隨便選。”
文若曦點點頭，她都沒有看桌子，在文康樂的注視下，隨手抓起了左邊的杯子。
文康樂大驚，一把拉住仰起頭就要喝下去的文若曦。
“文若曦，你看清楚，你選的是毒藥。”
文若曦對上他的眼睛，淡道：“我看清楚了，很清楚……”
她非常冷靜，似乎她端起的根本不是毒藥，就是一杯普通的水。
文康樂的手死死捏著文若曦的手腕：“這是毒藥，你會死。”
文若曦點頭：“我知道，你給我這個選擇的時候，我就沒有猶豫過……何況，我這樣選，你心里會高興一些吧？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死嗎？我讓你如愿以償，這不好嗎？”
文若曦想活，她不想死，她更想讓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活下去。
可是……她不能選擇自己活，而讓傅夫人去死。
她沒有保護好一個媽媽，不能再失去第二個。
倘若她選擇保全自己，眼睜睜看著傅夫人死去，那她活著會比死還要痛苦，她無法面對也傅晟，無法面對孩子，更沒辦法面對自己。
文若曦的話讓文康樂心頭震撼，她竟然……從沒想過自己活，她……為什么？她的自私呢？她的兇殘呢，她的陰險呢？她怎么能不按照劇本來呢？
文康樂突然發現，這竟然不是他想看到的結果，他心里不是這樣想的。
他厲聲道：“文若曦你可想清楚了，喝下這毒藥，你，還有你肚子里的孩子，可就都沒了，你難道不喜歡你的孩子，你難道不想將他生下來，不想看著他一天天長大，聽他叫你一聲媽媽？”
他只是想看文若曦為了自己活命自私丑陋的嘴臉，他只是想讓文若曦后悔。
文若曦沖她微微一笑：“我想，我特別想，可是……那能怎么辦呢？你會放了我們嗎？”
文康樂倏地放開她的手：“不能。”
他好像被迷惑了。他不能被迷惑，他的目的是文若曦，他就來報仇的呀……
文若曦譏笑：“那就是了，我不想死，可我媽……更不能死，我沒辦法讓用她的死，來還我活命，人都是自私的，可是……我這次不想那么自私。”
人都是自私的，可人也有不自私的時候。
不是所有的人，在生死關頭，都會選擇自己。
文若曦盯著文康樂的眼睛，道：“文康樂我喝下這杯毒藥，你要做到你答應我的，放了我婆婆……她是這世上最好的人，她是無辜的，我是你的仇人，可她不是。”
文康樂動動唇：“好。”
他說完，文若曦莞爾一笑：“再見了弟弟，我想，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這樣稱呼你。”
隨后，她將那杯毒藥送到嘴邊，仰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