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文修聽魯海他們提起, 他們被做飯搞得苦不堪言的事,遂挽了袖子,自告奮勇的來幫他們忙。
“咱軍營沒伙夫嗎?怎么做飯還用親兵來做?”
俯身刷著鍋的時候, 她覺得奇怪忍不住問道。
“自然是有伙夫的,不過伙夫做的飯都是給其他兵卒用的。咱主子爺加咱自個用的飯, 還得咱親兵自個來做。”葛大瓦蹲在地上給柴打著火, 一提到做飯這事就滿腹的苦水,“小時, 這些時日你不在所以不知,咱這些糙老爺們可遭老罪了!費勁巴拉的做好了飯,卻被那些親兵們暗地里埋汰, 說俺們做的飯連狗都不吃……”
話未說完,時文修聽著不對,忙示意他快別說這個了。
葛大瓦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 嚇得趕緊閉了嘴。
他們做出來的飯也是要給主子爺吃的, 若比喻成狗都不吃, 那吃這飯的主子爺算個啥?這么說簡直大逆不道啊。
“放心吧,以后做飯有我來幫忙, 雖說我做的飯比不得咱府上廚子的手藝,但好歹也是能勉強下口的。”
時文修笑著轉移話題,舀出了刷鍋水后, 就轉身提了桶水來, 全數倒在了鍋里。
“對了大瓦, 山雞呢?”
“綁著腿擱在那呢。你要宰的話就拿著我的刀去,刀刃快。”
葛大瓦直接就將一柄寬刃刀遞給了她。
時文修想要他過去殺雞的話就直接噎在了喉里。
沒辦法, 她只能提著刀, 給自己打著氣的往擱山雞的地點而去。
不遠處的魯海正在宰羊, 見她過來殺雞,唯恐她不會,還挺好心的告訴她一定要快準狠的抹脖子,否則那雞會帶著滿腔子的血又飛又叫,弄的血到處都是。
他不說還好,他這般一形容,她擱在雞脖子上的刀遲遲就落不下去。連比劃了好幾回后,她額上冷汗都下來了,可對上那山雞滴溜溜的眼睛,手上的刀就如何也落不下了。
她也不為難自己,直接提著山雞去找葛大瓦。
“小時,咋連個雞都不敢殺呢?不是說你連野豬都敢劈嗎?”他懷疑的看她,“該不會是你吹牛皮的吧?”
時文修豈肯承認這冤枉,當即表示:“這你就錯了,我那可不是不敢殺,是不欺凌弱小。若是來個兇悍的野豬試試,我依舊還會毫不留情的揮劍劈過去的。”
葛大瓦接過那綁腿的山雞,用刀抹脖子的時候還是覺得怪怪的,感到自己像在欺凌弱小一樣。
“你不欺負弱小,你今個的雞肉你別吃了。”
可算反應過來的葛大瓦,終于想出了話來反擊她。
時文修用瓦罐接過雞血,笑瞇瞇道:“那不成,雞肉太香了,我得含淚吃上三大碗。”
葛大瓦用鼻子哼哼兩聲。
時文修就開懷笑了起來,露出頰邊的兩個酒窩,甜如蜜糖。
帶著馬英范往主子爺軍帳方向走去的魯澤,途徑此地的時候,瞧見了這一幕,不由嘆氣的低聲道了句:“馬先生,說實話我實在不明白,寧王爺為什么會派這么個人來做探子。”
沒有女子的矜持,也沒女子的端莊,更談不上什么嫵媚妖嬈。
瞧她此刻與糙漢子在一處有說有笑的,沒有絲毫的避諱不說,還不嫌臟累腥臭的拿著瓦罐接著雞血,簡直沒有什么形象可言。
說實話,他怎么瞧她都不像是能惑主的。
寧王爺派她來勾引主子爺,他覺得簡直就像個天大笑話一般。
馬英范沒有急著回應,小半會的功夫方冷笑道:“就是這樣的女子才可怕,這也是寧王爺的高明之處。不信的話,你看看王爺。”
魯澤一驚,反射性的往軍帳的方向悄悄看了眼。
這一眼,卻讓他心中一凜。
原來主子爺竟不知何時出了軍帳,此刻正靜靜的立在帳前,深深注視著她所在的方位。
印象中,他的確未見過主子爺這般看過哪個女人。這般令其目光緊隨,長久凝視。
禹王遠遠的看著她,有些失神。
他從未見過這般女子,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勃勃生機。
明明她剛歷了場風雨,是那般脆弱無助,可等回過頭來,她又如堅韌的蒲草般,迎著風雨煥發了生機。似乎她從來沒有煩惱,不會任由那些腌臜事,在她心底留下太久的陰影。
此刻她的笑依舊明凈陽光,宛如一小簇的火苗,燃盡她周圍的污穢,阻止黑暗染指她的明媚。
他無意識的摩挲了會指腹,稍有回神,而后抬目看向往這里趕來的魯澤馬英范二人。
二人趕忙上前行禮問安。
禹王沉聲對馬英范道:“你隨本王來。”
馬英范進帳的時候,已經做好了應對主子爺發難的準備。甚至來時都已經提前打好了腹稿,如何請罪,如何推脫,接著該如何委婉勸說等說辭,他已經背熟于心。
可他沒想到的是,主子爺壓根沒給他分辯的機會,一進了軍帳,沒有溫度的話直接沖他劈頭蓋臉的拋來。
“在你眼里,本王是無能,還是昏聵。”禹王冷視著他,“還是說是庸且昏?”
“主子爺……”
馬英范的膝蓋尚未落地,對方冷淡的話語再次拋來:“背主行事是大忌,在本王這里尤甚。馬英范,你這是在逼本王不敢用你。”
雙膝重重落地,馬英范脊背發寒,不再試圖狡辯,連磕著頭認錯:“卑下知錯,望主子爺念卑下這些年無功勞亦有苦勞的份,再給卑下一次機會。”
主子爺行事果斷雷厲風行,如今話既出口,那斷是已有此念。他心中暗驚,此番怕真是觸主子爺忌諱,惹了其動真怒了。
“你太令本王失望了。”禹王居高臨下的睥他,“你可知此番本王為何留陳先生在京中駐守,卻帶你一同出征?那是皆因本王認為你行事周密,性格沉穩,更能顧全大局,是個可造之材。卻怎料到你竟是個喜好劍走偏鋒之徒,著實令本王大失所望。”
馬英范重重的磕頭,此刻是真心有些后悔了,他萬萬沒料到一個臨時起意,竟在主子爺心里落下了個不堪的印象。
“主子爺,卑下知錯,望主子爺能給卑下一將功折罪的機會!卑下定肝腦涂地,死而后已,報主子爺再造之恩!”
馬英范俯地泣聲。
禹王背過身去,負手緘默許久,方沉聲道:“你記著,禹王府不需要擅作主張的奴才。縱再有大才,本王也用不起他。”
聽出話中余地,馬英范鄭重應道:“奴才謹記,斷不敢忘。”
夜里的時候,經歷了一天跌宕起伏的時文修,躺在臨時搭建的小帳篷里,摸了摸撐得鼓鼓的小肚子,竟品出了些幸福的味道。
的確是幸福啊,風餐露宿了半個多月,她終于吃了頓熱乎飽飯,也有了自己獨立的小空間來睡覺。縱是飯菜的味道不盡人意,可好歹也是見著肉了,也是熱騰騰的糙米飯,縱是小帳篷里還透風,可總比之前的夜宿野外來的強百倍。
況今日還好生洗了個澡,換了身干干凈凈的衣服,如今吃飽穿暖,一身清清爽爽的躺在自己的小帳篷里,真是讓她滿足的要噓口氣了。
不過,今天的那起波折還是讓人有些悶悶不樂的。
但她也很快就想開了,她又不是金銀銅錢,做不到讓人人都喜歡。那馬先生厭惡她也好,想殺她也罷,既然主子爺說了由他來處理此事,那她相信她的人身安全會得到保障的。
東想西想了一會,漸漸地,她眼皮開始打架。
勞累忙碌了一日的她側身枕著胳膊,很快就進入香甜的夢鄉中。
翌日,時文修神清氣爽的起身,洗漱完后就直接去幫魯海他們做飯了。
蒸米飯,切咸菜疙瘩,早飯倒還簡單,忙忙碌碌半個來時辰就做好了主子爺與一干親兵的飯。
一切好似又回到了在明武堂的時候,時文修領完飯后,就與大家尋個地坐著端碗吃,邊吃邊聊。
葛大瓦扒口飯,朝她嘀咕:“小時你就會吹牛,還以為你做飯有多好吃呢,昨個那肉湯又腥又咸的,還不如讓俺來做呢。好歹不用捏鼻子來喝。”
時文修就道:“好歹我蒸的米飯是熟的啊,總比你做的夾生飯好吧。”
兩人接下來就你一言我一語的,數落對方做飯的手藝不行,宛如兩只菜雞互啄。
直待一頓飯吃完了,兩人方結束了這令他們兩敗俱傷的話題。
“小時,你去不去山上打獵?”
趁著魯首領不注意的時候,魯海悄摸過來問她。
作為暫且充當伙夫的魯海他們幾人,遇到扎營的時候,若得便是可以到周邊林子里打獵來改善伙食的。
時文修聞言就搖了搖頭。她對那山上有陰影,堅決不去。
魯海等人就背著弓箭離開了,時文修則承包了刷過洗碗等洗洗涮涮收拾的活。
可還等她忙活完,就見一親兵從主子爺那軍帳處匆匆過來,傳話說主子爺傳喚她此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