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游女的上半身猶如融化的蠟, 把傲因包住。它披散的頭發(fā)垂在地上,用雙臂捶打蘇鶴亭和謝枕書,哭喊著:“不要虐待孩子!”
蘇鶴亭記得夜行游女怕火, 便抬手在指間捏出火星,用來驅(qū)趕它。
那火苗躥升,在夜行游女臉前晃了幾晃。按照蘇鶴亭前幾次的經(jīng)驗, 它應(yīng)該抱頭鼠竄,可是它這次不僅沒有逃跑,連退也沒退一步。
蘇鶴亭倍感奇怪。
謝枕書猜出蘇鶴亭的困惑,說:“它的核心指令是保護孩子。”
蘇鶴亭大為吃驚:“它不是個殺戮機器?!”
情況緊急, 謝枕書來不及解釋。他再次握拳,阿修羅的“忿怒”相抬槍就射。
另一邊新?lián)Q了頭的傲因靠近不成, 被阿修羅射速極高的機槍瘋狂輸出。因為是無間斷連發(fā)裝置, 火光“突突突”地一陣狂閃, 其彈殼持續(xù)迸飛落地,不到一會兒, 就在謝枕書腳邊累積成山。
傲因拉緊肩頭的背包帶, 在機械臂的保護下越哭越大聲。它捂臉擦淚, 肩頭聳動, 靠發(fā)聲裝置一遍遍地喊著:“別打我……我只想跟你交個朋友……”
它演技精湛,哭得格外傷心。
夜行游女見狀心碎,放聲號叫。那聲音短促, 不像人也不像獸,反而像是警笛聲。
蘇鶴亭猜它正在呼喚同伴,腳下稍退一步, 道了聲“不好意思”。只見他強勢手照著夜行游女的正臉就是一下, 這一下靠掌發(fā)力, 比起打更像推。
夜行游女受力歪頭,脖子曲折,可它把雙臂反攏在胸前,第一反應(yīng)竟然是保護傲因。
蘇鶴亭打斷了夜行游女的號叫,卻對它的反應(yīng)更奇怪了,怎么比起自己,它更在乎傲因的安危?就因為傲因看起來像小孩?
正思索間,聽白霧內(nèi)又一陣聲響。
蘇鶴亭警覺道:“來了好多夜行游女。”
這次不是窸窸窣窣,而是金屬擦地的聲音。蘇鶴亭不怕夜行游女,這東西好殺,但他聽見那些擦地聲極其密集,不是簡單的□□只。
謝枕書扣住蘇鶴亭的手腕,當機立斷:“先走!”
夜行游女潮水般涌過來,它們撞開幼兒園的大門,或者翻過幼兒園的墻壁。刀鋒腳亂踩在草坪里,垂著雙臂,猶如夜間幽魂,參差不齊地喚著“回家”、“孩子”等詞。
阿修羅在旋轉(zhuǎn)中三面開炮,一瞬間引爆全場。待火炮熄滅時,它就地散開,消失于白霧間。
傲因瞪著雙目,面前空空,那兩人已經(jīng)沒了蹤影。
“你好,交個朋友,我的名字叫傲因。”
伴隨著傲因的自動播放,它逐漸被蜂擁而來的夜行游女包圍。夜行游女眾星拱月般地把兩只傲因抱起來。它們舉高手臂,好像這是什么珍貴之物。
* * *
兩個人沒有跑遠,霧太大了,謝枕書帶著蘇鶴亭退回了教學樓。蘇鶴亭透過門縫,什么都看不清,只能聽見夜行游女的喃喃聲。
蘇鶴亭不知道傲因的聽力如何,他湊近謝枕書耳邊,小聲說:“夜行游女這么喜歡小孩?”
謝枕書耳廓微熱,那是蘇鶴亭吐的氣。他手掌用力,把門閉緊,然后轉(zhuǎn)過臉,直視著蘇鶴亭。
蘇鶴亭:“?”
謝枕書冷面無情,回答蘇鶴亭的問題:“喜歡。”
蘇鶴亭琢磨著剛才的景象,說:“它這個設(shè)定很像育兒機器人。”
育兒機器人是舊世界聯(lián)盟推出的系列機器人,可以與風靡一時的家庭系統(tǒng)相互配合,替人類解決各種育兒麻煩。但后來因為事故而停產(chǎn),其公司開始改做服務(wù)機器人,也就是“瑤池”領(lǐng)頭機器人的前身。
聽說這種育兒機器人的核心指令就是保護孩子,正是這一點才引起了蘇鶴亭的注意。但他也沒見過育兒機器人,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謝枕書卻道:“不是像,就是。”
蘇鶴亭剛在外面已經(jīng)驚訝過了,這會兒接受度很高。他抄起兜,點一點頭,說:“難怪它把傲因當作心肝寶貝。”
此刻回想一下夜行游女的外形設(shè)計,會發(fā)現(xiàn)它們除了那些刀鋒腿,上半身就是專為保護孩子而設(shè)計。
蘇鶴亭說:“不過奇怪了,它既然這么喜歡小孩,為什么對小顧從不手下留情?小顧體貌年齡都比傲因更符合‘孩子’的設(shè)定。”
謝枕書道:“它知道小顧的真實年齡。養(yǎng)殖場接口會向它們提供幸存者信息,只有你和我這種偷渡客除外。”
外面的喃喃聲已經(jīng)淡了,黑黢黢的大廳里十分安靜。他們兩人靠著門坐在地上,準備商量商量下一步。
蘇鶴亭想了想,把尾巴尖梢拿到兩個人之間,問:“你要燈嗎?”
謝枕書沉默一會兒,“嗯”了一聲。
蘇鶴亭尖梢翻折,亮起了微弱的燈光。
過了片刻,謝枕書問:“你需要充電嗎?”
蘇鶴亭晃了晃尾巴尖梢,燈也跟著搖晃。他說:“我這種……”他想說我這種無敵的貓不需要,又覺得這話太自得,便含糊地說,“……嗯,不需要。這燈平時也不用,只有在這里會開幾次。”
每次還都堅持不了幾秒。
蘇鶴亭正想著,它就滅了。
這無能的臭尾巴!
蘇鶴亭垂下它,趕緊岔開話題:“今晚只有你和我,我還隨時可能會下線,死亡數(shù)量怎么辦?”
蘇鶴亭猜測傲因肯定很值“錢”,因為它比畢方、燭陰這些純戰(zhàn)斗型神魔聰明多了,但是它棘手,和它硬碰硬不劃算。
謝枕書道:“沒事,天會亮的。”
大家信任長官不是沒由來的,不論遇見什么樣的神魔,他都能讓天亮起來。
這次輪到蘇鶴亭沉默,少頃,他說:“我信你。”
謝枕書道:“我在二樓儲藏室里找到了幾包吃的,猜測其他刷新點也有。”
蘇鶴亭卻說:“天無絕人之路,玨很努力了。不過我每次上線你都在這里,我下線你也在生存地,車輪似的轉(zhuǎn)轉(zhuǎn)轉(zhuǎn)。你都什么時候休息,放假嗎?”
謝枕書道:“回到現(xiàn)實就睡。”
蘇鶴亭道:“真的嗎?我老懷疑你是機器人。”
謝枕書說:“真的。”
蘇鶴亭道:“總之飯要吃飽,覺要睡好,不然打架沒勁,還受欺負。”
謝枕書問:“你受人欺負嗎?”
蘇鶴亭哈哈一笑:“我欺負別人。”
貓雖然總是跩著張臭臉,不聽使喚,可他遇著難事很少灰心。不論是失憶了還是被抓了,他都能繼續(xù)往下走。
謝枕書想起什么,說:“你也不要總欺負別人。”
蘇鶴亭覺得這句話不像勸誡,他盤著腿撐著頭,臉朝謝枕書的方向,尾巴一拍一拍的,道:“怎么說呢?我也不干壞事。最近干過兩件最壞的事,一是吹你的十字星,二是把鈴鐺給壓癟了。”
他說到這里,從兜里掏出鈴鐺,舉到中間。
“幫我穿根繩子行不行?裝兜里容易壞。”
那鈴鐺轉(zhuǎn)動,兩邊全扁了,已經(jīng)被壓成了兩枚硬幣厚的樣子。
謝枕書:“……”
蘇鶴亭先告狀:“燭陰打的!你幫我穿繩子,我就戴脖子上,位置顯眼,不容易丟,也不容易壞。”
一聲嘆氣。
蘇鶴亭以為是謝枕書在嘆氣,沒過一秒,聽見他又嘆了一聲,就說:“別嘆了,我下次小心。”
結(jié)果謝枕書問:“什么?”
兩個人面面相覷。
蘇鶴亭一愣,扒住貓耳,一臉驚恐:“好可怕,這狗東西在學你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