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的幾個個月, 謝枕書每天都在觀察水泥樓。那些傲因在這里定居了,它們輪流出行, 從垃圾堆中找出改造的廢品,在門口不分晝夜地敲敲打打。漸漸地,它們給水泥樓造出了簡陋的圍墻,做了條機械狗用巡視。
對照舊筆記上的路線圖,謝枕書以確定,c型『操』作臺就在水泥樓的地下室里,這里是36810的舊居。
36810說過, 人以通過c型『操』作臺的監(jiān)測路進入14區(qū), 所以謝枕書必須進入地下室,才能進入14區(qū)。
同時, 天氣越發(fā)炎熱了。鬼車鳥似乎不耐熱,經(jīng)太陽暴曬后冒出了煙, 被傲因拖到了樓后檢修。院子里只剩條機械狗, 它們每天出巡都是定點的,略顯智障。不過它們內(nèi)設追蹤裝置,一旦在范圍內(nèi)探測到人類, 就會對人類窮追不舍。
謝枕書在這一個月里完善路線圖, 他把“c”標記在了水泥樓的位置上, 在旁邊畫了個“↓”, 示意『操』作臺在地下室。然后,他把這張路線圖用作戰(zhàn)匕首釘在破墻上,作為信息交換給了7-001。
兩天后的深夜,他們向水泥樓發(fā)猛攻。那隱藏在暗處的大狙后狙爆了兩只傲因,再由謝枕書用發(fā)子彈打中鬼車鳥的背部豁口,引爆了它。
院墻被炸塌, 傲因成了散落一地的破爛。謝枕書跨入院子時,特意檢查了傲因的殘軀。
因為多次拆解,傲因的胸膛早已不如在城區(qū)時堅硬。里面的設計越越復雜,零件也越越精細。只惜,它們“死”得太快。
謝枕書身,拽開水泥樓的門。碎塊掉落一地,他微微皺眉,懷疑7-001沒有動靜是在等他探路。
他進入水泥樓,沿著臺階向下。傲因離開得太急,地下室的門都沒有鎖。謝枕書推開那半遮掩的門,到里面星星點點的亮光。
地下室被傲因打掃過,它們刻意保持著36810在時的模,沒有對這里進行大改動。兩個c型『操』作臺并排而放,旁邊的桌子上散落著36810的舊筆記。
奇怪的是,這些筆記被傲因拆掉了,以紙張的形式依次排放在桌面上。
謝枕書走近,按照順序了一遍,發(fā)這是傲因在整理14區(qū)實驗的由。它們甚至懂得按照時間線給筆記排序,在36810的筆記下方,傲因用舊鋼筆了自己的感想。
這些所謂的“感想”是一種橫線,它們長短不一,斷得都有節(jié)奏,說傲因已經(jīng)不再使用人類的文字,而是用這種橫線充當自己的文字。
謝枕書無法理解這些橫線代表的含義,他在舊筆記的最后,到傲因拙劣的模仿筆跡。它把“14區(qū)”劃掉了,在旁邊用漢字備注著“限時狩獵”四個字。
限時狩獵。
什么意思?
謝枕書拿那張紙,翻過,到背面畫著一排瓶子似的東西,這讓他想什么。
“我們將系統(tǒng)芯片植入孩子的體內(nèi),把他們像植一養(yǎng)在玻璃罐里。”
這是36810的原話,謝枕書以此推測,傲因或許是想記錄下14區(qū)就是限時狩獵。限時狩獵是什么意思?難道說這個實驗就像一場狩獵?
傲因為什么要研究這個?
c型『操』作臺都是亮著的,謝枕書靠近,發(fā)其中一臺正在運行。他目光經(jīng)過那些『亂』糟糟的電線,到它們一直延伸向更深處,仿佛是纏繞在昏暗中的蛇。
長官撿桌邊的小燈,沿著電線,到了地下室的盡頭。盡頭停放著一只玻璃缸,透過光,謝枕書到缸內(nèi)擺放著一具白骨。
實驗體。
謝枕書仔細檢查玻璃缸,上面的編號已經(jīng)不清了。唯一以確定的是,這個實驗體應該是36810時期留下的。
傲因把連接過的電極貼滿白骨的頭部,它不僅白14區(qū)實驗的含義,甚至想?yún)⑦M去。這東西不是在迅速進化,而是在極速進化。
不知道它受了什么刺激。
謝枕書沒有立刻連接,為了避免打草驚蛇,他繼續(xù)跟7-001交換信息。兩個人的交流都在地下室的黑板上,但一周后,謝枕書發(fā),兩個人對14區(qū)的了解都建立在各種線索上。換句話說,他們誰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子。
必須連接一下試試了。
因為有經(jīng)驗,謝枕書率使用了c型『操』作臺。但沒有成功,他們繼續(xù)嘗試,終于在七月,謝枕書進入了14區(qū)。
那天,14區(qū)正在下雨。
謝枕書睜眼,發(fā)自己身穿制服,坐在街邊。細密的雨絲籠罩著他,他低下頭,到腳下的水洼,水洼里是他的倒影。
【719號監(jiān)測員,身份-光桐區(qū)監(jiān)|禁|所檢查員。請您遵守實驗規(guī)則,用心扮演當前的角『色』,在監(jiān)測結(jié)束后安靜離開。本次監(jiān)測時間為四小時。】
【請您注意,狩獵禁律:不許干擾實驗體,不許驚醒實驗體,不許靠近實驗體。】
“光傳車77號即將發(fā)車,”溫柔的提示音響在側(cè)旁,一位機器人亮著顯示屏,對謝枕書說,“檢查員生,請您抓緊時間,趕快上車。”
謝枕書身,上了車。他沒有坐下,而是透過窗玻璃,注視著這個界。
——它跟他想象得完全不同,也比他想象得更加真實。
謝枕書『摸』了下口袋,里面有他在這里的身份證件。他需要迅速適應這里,不能表出驚訝,也不能表出急切,他必須利用這個身份的權(quán)限,在四個小時內(nèi)找到蘇鶴亭。
光傳車幾分鐘后到站,謝枕書觀察其他人,順利下車。他通過檢測,到達光桐監(jiān)|禁|所。
因為雨天,其他人沒有到,謝枕書在登記處做記錄。
【用心扮演當前的角『色』。】
謝枕書憶了下南線獄卒,抬頭,對懸浮在附近的窗口說:“今天我值什么班?”
他沒表情,語調(diào)也冷,但窗口內(nèi)的系統(tǒng)似乎已經(jīng)習慣了,歡快地答:“03號監(jiān)|禁|室的囚犯,他需要您的心理疏導。”
——心理疏導。
這或許是監(jiān)測員的一種觀察方式,謝枕書猜測,他什么都不必做,只需要聽囚犯的抱怨就行了。
謝枕書說“好”,問:“是黑豹嗎?”
窗口系統(tǒng)答:“是呀。”
謝枕書咬住差點脫口而出的“7-006”,說:“是領狗嗎?”
窗口系統(tǒng)答:“是呀。”
謝枕書捏緊筆,說:“是蘇鶴亭——”
【警告!您已違規(guī)!】
這一刻,意識如同被洪水沖擊,猛地灌身體里。謝枕書猛地睜開眼,被趕了實。
該死。
他沒有忍住!
謝枕書坐身,在長久的沉默里反省。接著,他開始在黑板上記錄違禁詞。
蘇鶴亭。
貓的名字是違禁詞,他不能說——因為按照他扮演的角『色』,他不該知道7-006的真實姓名。
他得再耐心一些。
謝枕書二次進入14區(qū),他在這里的身份是固定的,負責管□□所里的囚犯。他逐漸了解檢查員這個身份,同時,他開始誘導囚犯提黑豹,從囚犯那里解鎖了“7-006”這個詞。
但是沒過多久,他發(fā),解鎖的信息是有限的。換句話說,檢查員這個身份權(quán)限不夠高。比如,他無法解鎖“蘇鶴亭”個字,因為7-006的真實姓名是黑豹機密,憑檢查員的身份永遠不能知道。
于是,謝枕書和7-001換了位置,由7-001連接14區(qū)。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7-001的連接會驚動管控14區(qū)的阿爾忒彌斯,他被發(fā)了。但快,他憑借謊言說服阿爾忒彌斯,以“暴君”的身份進入14區(qū),緊接著,謝枕書根據(jù)他留在黑板上的信息發(fā)——
7-001進入14區(qū)后會變成失憶狀態(tài),他甚至不能記住自己的違禁詞。
謝枕書以為是『操』作臺的問題,即他們交換,進入14區(qū)以后,7-001的記憶仍然會被消除。
如果記憶無法被保存,那么他應該如何尋找那個人?
謝枕書面對黑板,把自己下的“蘇鶴亭”和7-001下的“98342”連在一,這上面已經(jīng)被他們填充的信息蓋滿。
半個月后,謝枕書在黑板上下:
暴君→98342→停泊區(qū)
x→7-006→未知。
他給這個“未知”畫了圈,有時候,他會在連接結(jié)束后對著黑板發(fā)呆。他不能難過,因為他沒有時間,他和他已經(jīng)分別太久——謝枕書不允許自己難過,他在每一次失敗后整理情緒,然后不斷地繼續(xù)。
你好嗎,貓。
偶爾,他會下這些莫名的句子,再擦掉。他開始習慣停泊區(qū)惡劣的天氣,也習慣發(fā)呆。
謝枕書認為,他和7-001的進入一定會給14區(qū)帶某種變數(shù)。只是相對比,這種變數(shù)更能出在自由度更高的7-001身上。
作為有記憶的一方,謝枕書試著在14區(qū)跟7-001接觸。他發(fā),當他說出違禁詞,14區(qū)只會把他踢掉,實驗本身不會停止。因此,他開始大膽嘗試。
當14區(qū)的劇情變成“7-001和晏君尋一被作為任務交給黑豹監(jiān)視”時,謝枕書終于在窗口系統(tǒng)那里聽到了7-006的消息。
窗口系統(tǒng)說:“那是個了不的黑客,由他監(jiān)視01ae86我們都以緩口氣啦……”
謝枕書翻過報告,道:“01ae86情緒不穩(wěn)定,我必須告訴7-006任務目標的詳情。”他眸光微沉,斬釘截鐵地說,“我要和他見面。”
窗口系統(tǒng)說:“好呀。”
它轉(zhuǎn)過顯示屏,把黑豹訓練場的地址告訴謝枕書,歡快道:“我會通知黑豹,他們會安排你們碰頭。哎呀,難得假期,祝你過得愉快。”
謝枕書離開監(jiān)|禁|所,坐上通往光軌區(qū)的光鐵。他到達這個蘇鶴亭生活過的區(qū)域——雖然是假的,但已經(jīng)足夠了。
他不確定蘇鶴亭是不是像7-001一失去了記憶,對他而言,能見面就有轉(zhuǎn)機。
這天是晴天,謝枕書換了新的襯衫,在街口買了向日葵。他走過街道,在彌漫著甜品和咖啡的香味里,到碰頭的地方。
他見蘇鶴亭走過紅綠燈,走向自己。風輕輕吹開他的黑發(fā),那一刻,他甚至無法控制自己的目光,他盯著蘇鶴亭,唇角微動,想說——
界忽然靜音了。
光影如同泡沫般消散,謝枕書在那不斷縮短的距離里,被隔絕了。他忘記自己說了什么,但不論是什么,蘇鶴亭都聽不見。
向日葵掉在地上。
謝枕書躺在實里,沒有睜眼,是他已經(jīng)白了。不管他怎么做,他在14區(qū)內(nèi)都禁止靠近蘇鶴亭。
他們不能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