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0年8月, 7-001在南北邊界的密林深處成功射殺目標狐眼,此舉引起軒然大波。
為了調查黑豹的暗殺行動,南線聯盟迅速成立情報備戰組, 并將目光鎖定在長期活動于聯盟內部的7-006身上, 派出軍方小隊跟蹤捕捉。
由于7-006精于偽裝, 讓軍方小隊多次無功而返,情報備戰組不得不從南線聯盟特裝部隊中調抽精英。在多方權衡后, 他們選中了一個叫謝枕書的成員。
同年12月,謝枕書到達青花魚港, 從這里登上了駛向城區的列車,卻在列車行駛途中遭遇7-006的埋伏,并且被7-006盜走了個人證件。
于是2161年的第一天——
從鷗鳥站開往城區的列車剛剛駛出隧道,車窗上的冰花如同宗教銘文,在冬日暖陽的照耀下閃閃發光。蘇鶴亭用薄毯蓋著臉,悶頭睡覺。
乘務員來到座位邊, 溫柔地喚道:“謝長官,城區就要到了,需要我為您聯系港區作戰部隊的車嗎?”
蘇鶴亭被喚醒,拉下薄毯, 睡眼惺忪。他感覺頭暈腦脹,把指尖搭在眉骨上,緩了片刻, 打起些精神, 對乘務員微笑, 說:“不用, 謝啦。”
乘務員點頭離開, 去幫助過道里即將到站的乘客們拿行李。
“!
列車的進站鈴聲響起來。蘇鶴亭坐直身, 透過車窗,看到城區列車站的繁鬧景象。
這里是南線聯盟的核心,也是南線聯盟最發達的區域。馬車和汽車同時出現在路上,教堂和軍需處鱗次櫛比,那些鋼鐵鍛造的屋頂如同針尖般屹立。遠遠地,天空中飄揚著幾面灰熊旗幟。
“哧!”
列車剎停,門鈴大作。乘務員站在出口,再次提醒乘客:“請保持隊伍,不要擁擠。”
蘇鶴亭起身,下了列車。他穿過人群,徑直走向出站口,從兜里拿出證件。出站檢查員打開他的證件,看到姓名欄上寫著“謝枕書”三個字,側旁還有光榮印章。
檢查員看向蘇鶴亭,他看著太年輕,像是剛從軍校畢業的學生,但勝在氣質沉靜,舉手投足間自有份淡定,面對檢查員的打量神情自若。
須臾,檢查員脫帽行禮,說:“長官,感謝您對聯盟的付出!
蘇鶴亭收回證件,被陽光曬到瞇眼,轉頭一笑:“謝謝!
他出了站,在馬車奔馳的聲音里進了附近的報亭,佯裝打電話。
謝枕書的身份在路上很好用,但進了城區就很麻煩。因為他作為情報備戰組調派的精英,在這里有專門接頭的暗哨,可蘇鶴亭不知道對方長什么樣。
報亭里的老式電話需要舉到耳邊,蘇鶴亭用它擋臉,同時漫不經心地撥著號碼。他不會在此刻打給自己的手下,這樣太危險,他只想把謝枕書的暗哨釣出來。
一般來說,暗哨會提前看過謝枕書的照片,但如今正在打仗,蘇鶴亭的神通廣大讓情報組非常頭疼。因為狐眼行動軌跡泄露一事,他們開始懷疑自己人,所以不會輕易地把謝枕書的照片交給暗哨,畢竟暗哨屬于街頭情報網中的一環,很可能被臥底盯上。
因此蘇鶴亭猜測,他們會提前告訴謝枕書暗哨的長相,并在謝枕書的個人證件上下功夫。
想到這里,蘇鶴亭再次摸到證件。證件包著黑色外皮,質感上乘,摸起來很舒服,和謝枕書的大衣應該是配套的。
正在這時,蘇鶴亭的目光落在了報亭的玻璃上。他背對出站口,通過玻璃觀察出站口附近徘徊的人。他發現,不遠處的茶廳門口有個男人,正在喝茶看報。
蘇鶴亭心道:就是他了。
優秀的暗哨都是演技派,他們和臥底一樣,時時謹慎,要在細節上保持完美,好讓自己不會露餡。
男人在茶廳門口坐了不短的時間,手里的娛樂報刊卻沒有翻動的痕跡。他雖然沒有直接看向出站口的位置,但每隔幾分鐘,就會借著眺望教堂的動作把出站口納入視野中。
他的動作很小,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卻逃不過蘇鶴亭的眼睛。
蘇鶴亭放下電話,轉身出了報亭。他過了馬路,自覺地拉開椅子,在坐下時,對男人說:“下午好!
男人合上報紙,道:“x的旅途不太順利吧!
蘇鶴亭心道:是啊,x遇見了我嘛。
他嫻熟地打開證件,這個動作是學謝枕書的。為了貼合角色,他剛剛在腦袋里把謝枕書翻來覆去地想了好幾遍。
蘇鶴亭說:“還好,我解決了7-006。”
暗哨正在檢查證件,聞言面露驚訝,差點碰倒桌上的茶杯,說:“真的嗎?!長官……太好了!”
他激動地抿一抿唇,笑起來,看蘇鶴亭的眼神發生了質的變化。
暗哨說:“你沒有如期到達,我們就派出人手前去找你,結果在列車上發現了臥底的尸體。組里懷疑是7-006在搗鬼,十分擔心你的安危,沒想到……哎,太好了,他終于死了!”
蘇鶴亭聽得眼皮直跳,撥拉過一只干凈的茶杯,準備給自己倒茶。誰知暗哨立刻站起來,替他倒茶。
暗哨說:“我來,我來吧長官!你先喝口熱茶緩緩!
他只負責接應,不能問太多任務詳細!7-006死了”這個消息已經把他炸暈了,等他再坐下來時,感覺周圍的空氣都被凈化過,不再緊繃。
不怪暗哨激動,7-006神秘莫測,在南線聯盟出入自由,不僅把部隊防御視為無物,還到處安插眼線,搞得情報組人心惶惶。
暗哨確定證件是真的后,就把它還給了蘇鶴亭,道:“我這就去聯系車,咱們馬上回去!
蘇鶴亭把證件揣回兜里,說:“稍安勿躁,還有事情要辦!
暗哨問:“什么事情?”
蘇鶴亭道:“吃飯。”
他離開鷗鳥站的時候只喝了罐豆奶,被謝枕書追得急,連茶葉蛋都沒有來得及吃。后來坐了一夜的列車,此刻肚子餓得咕咕直叫。
暗哨馬上正色,說:“實在不好意思,長官,是我疏忽了。你如果不嫌棄,走,咱們去街頭那家涮肉店,我請你!
蘇鶴亭道:“你陪我吃飯,自然是我請你。”
暗哨連忙擺手,說:“別客氣,別客氣!
他年過四十,不知道干這行多久了,面對蘇鶴亭有些局促。兩個人起身時,蘇鶴亭注意到暗哨皮夾克下的毛背心磨損得很厲害,穿了許多年。他的褲腿邊沿有些破,勉強折了一下,還有些許拖在地上,不能讓人細看。
蘇鶴亭猜測,情報組把精銳都派往鷗鳥站了,這個男人應該是臨時調來充數的。他沒那么專業,甚至還挺落魄。
兩個人進了涮肉店,里面一股滾燙的麻辣青椒味。暗哨搓了兩把手,示意蘇鶴亭坐。他喜笑顏開,說:“昨晚下了一會兒雪,半夜就停了,今天是個好天氣,最適合吃鍋子。服務員,上個銅鍋,再來兩份現切羊肉。長官,坐呀!”
蘇鶴亭脫掉外套,露出白色的毛衣。他干凈的臉龐還真有幾分矜貴,和傳說中的“軍校精英”頗為相似。
暗哨沒見過謝枕書,他上周還是情報組里的宣傳工作者,因為突然被裁了,所以悄悄買通關系,把自己又塞到了暗哨名單里。其實按規矩,輪不到他來接謝枕書的。正如蘇鶴亭猜想的那般,情報組安排的專業暗哨都被派往鷗鳥站了,路途來回要三四天,又沒有便攜電話,相互無法及時溝通,很容易給蘇鶴亭留下空子。
好比現在,暗哨就不該跟他吃飯,而是該立刻帶人回情報組,進行身份審核,再把消息發往鷗鳥站。但是他聽聞這位謝長官家世很好,與情報組和備戰部都有關系,便想趁機結交。
蘇鶴亭心知肚明,他也正好有事想問,借著涮肉的面子,引得暗哨喝了幾杯酒。一頓飯下來,暗哨喝得面紅耳赤。
暗哨說:“長官,我就羨慕你們這樣的青年才俊,出身好,人也厲害。我早就聽說,你在軍校成績拔尖,是各個部隊爭著要的人才,F在好啦,你把7-006殺了,統帥都要接見你!”
蘇鶴亭吃飽了肚子,在團騰的熱氣里估摸著時間。他道:“僥幸僥幸。聽你的意思,你早就聽說過我?”
“那當然了,你,謝枕書嘛!”暗哨豎起拇指,“聯盟軍校第一名,了不起,真了不起!”
蘇鶴亭說:“就這些?”
暗哨道:“別的都是保密信息,不能亂傳亂說。不過組里都知道,你爸爸媽媽是聯盟委員,就是可惜……唉!
謝枕書爸爸媽媽走得早,聽說是事故,總之他家中無人,十二歲就去了聯盟育才基地,在那里待了幾年,又考進了聯盟軍校。因為成績太優異,統帥在軍校演練時還曾經見過他,有意把他留在城區,可惜他不愿意。
或許是那次的拒絕讓他失去了機會,在調入港區作戰部隊以后,他沒有得到應有的待遇。一個以第一名畢業的軍校精英,在不久后又被調去了訓練場。
他是南線部隊最優秀的成員,卻一直沒有被用在刀刃上。
蘇鶴亭不知道這里邊有什么曲折故事,他只是在想:貴公子是個小可憐啊,難怪他總是不笑,原來一直都沒什么開心事嘛。
暗哨喝醉了,又說了些家長里短。他離婚獨居,煩心事不少,嘰里呱啦一頓傾述,蘇鶴亭聽了個囫圇。他眼看天黑了,把暗哨喊起來,一起出了涮肉店。
暗哨腳步虛浮,貼著墻面,說:“你等會兒,我喊車,我嘔——”
他彎腰嘔吐。
蘇鶴亭在冷風里把外套拉好,道:“什么車?”
暗哨說:“馬車!汽車都給人開去,去接你了!
蘇鶴亭鼻尖迅速凍紅,他已經待了快一年了,還是沒能很好地適應這里的溫度。
這里靠近列車出站口,馬蹄“嗒嗒”的奔跑聲和汽車鳴笛聲混雜,還有人點著燈在招攬乘客,周圍亂糟糟的一片。
蘇鶴亭向后退,幾片雪花掉在他眼前,又下雪了。他逆著風,對暗哨揮揮手,說:“別麻煩了兄弟,各回各家吧。有事就找謝枕書,拜拜!”
他說完轉身,還沒邁出腳步,就被前方急剎的車燈照到。那凜冽的風陣陣,吹得蘇鶴亭不得不抬手遮擋。
車門打開,又關上。
謝枕書無視風雪,一手插兜,一手掛著車鑰匙。他在夜色里身形筆直如松柏,因為背著光,所以教人無法看清他的表情。
半晌后,他說:“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