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簡陋, 蘇鶴亭拉了個簾子換衣服。白色裙裝繁瑣,背部是綁帶設計,腰間收得極緊。他反手摸到后背, 胡亂系了幾個蝴蝶結。
主人行動不便, 坐在床上問:“你會穿嗎?”
蘇鶴亭說:“會,但你這裙子有五層!”
主人道:“里面的是裙撐。”
蘇鶴亭把裙擺層層撩起來, 在大腿側扣上了作戰匕首。他試著抬膝,發現裙子垂度正好, 不會妨礙他拔匕首。
主人悶聲咳嗽,似乎病得很重。他問:“你穿好了嗎?機器人要來檢查了!
蘇鶴亭掀開簾子,道:“它檢查什么?”
屋內昏暗,主人打開了床頭燈, 讓周圍微微亮起。他看清蘇鶴亭,過了許久,才說:“……檢查人數!
蘇鶴亭道:“刷臉還是刷卡?”
主人掩唇咳了很久,回答:“刷卡。”
他在潮濕的被褥間摸索,找到剛才那具尸體的卡, 遞給蘇鶴亭。這卡制作粗糙, 前面只有簡單的名字, 背后附帶磁條,四角都磨損得很厲害。
蘇鶴亭問:“機器人每天都來?”
主人道:“早晚各一次!
蘇鶴亭說:“要是人數對不上怎么辦?”
主人道:“對不上就是有人死了,它會通知人來收拾尸體, 順便把房間打掃出來給下一只貓住!
蘇鶴亭把卡收起來,說:“就沒可能是跑了?”
主人微微一哂,道:“往哪兒跑?這八層都是會所的人, 進出電梯還要系統檢測。就算你跑出去, 他們也會通知刑天的巡查隊, 想方設法把你弄回來。”
剛剛黑黢黢的,現在有了燈光,蘇鶴亭終于看清主人的全貌。主人坐在燈邊,身上穿著條勉強蔽體的吊帶裙,裸露著脊背,背部瘦得見骨。那張臉很清秀,只是兩頰微陷,眼眸憂郁,看起來特別憔悴。
蘇鶴亭道:“刑天的巡查隊還管這個?”
主人莫名笑起來,只是他聲音沙啞,邊咳嗽邊笑時略顯嚇人。他說:“管,當然管,這里有巡查隊專用的招待室,他們不僅管抓人,還管如何教訓人。銀虎斑剛剛抱出去的那具尸體,就是從招待室回來的孩子!
蘇鶴亭沉默下去。他知道巡查隊是什么臭德行,卻沒想到巡查隊在這里這么囂張。
主人問:“你也是被銀虎斑騙來的嗎?”
蘇鶴亭道:“我不是,你說‘也’,你是被銀虎斑騙進來的。”
主人肩頭的帶子滑落下來,他也沒撈,仿佛坐著已經用了他全部的力氣。他緩聲道:“嗯,我著了他的道,被他騙……騙得家破人亡。他常扮作侍者的模樣,替警長和皇帝物色新人!
蘇鶴亭心道:巡查隊在這里為非作歹,原來是有人在背后撐腰,就是不知道這位“警長”是刑天十六位監察警長中的哪一個。
主人道:“銀虎斑這樣追你,恐怕是盯上了你,他想要把你送給警長和皇帝!
皇帝,又是皇帝,帶走阿秀的也是皇帝。
蘇鶴亭垂眸,打量自己的裙擺,忽然抱起手臂,問:“我看著怎么樣?”
主人怔怔,答道:“非常好看!
蘇鶴亭眉尖一挑,露了個挑釁的笑,說:“那好了,我正想去會會‘皇帝’。”
主人受了刺激,咳出幾聲,道:“你太糊涂了!一旦被他們抓到,就是我這個下場。上層管控比這里更嚴,皇帝身邊全是保鏢,他們都有槍,你……”
他咳嗽時肩胛骨凸出,喘息劇烈,顯然是不想蘇鶴亭步他后塵。
這時,隔壁房間突然發出幾聲凄厲的痛叫,隨即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
蘇鶴亭貓耳抖動,問:“怎么了?”
主人勉力忍住咳嗽,皺眉聽了片刻,說:“意識凌虐。”
線上做|愛并不都是拼接高|潮,光是被迫打開意識接納陌生人的入侵就很痛苦,如果遇見心理變態,往往會讓痛苦加倍。因為在意識世界里,他不僅沒有任何束縛,還沒有任何忌憚,可以為所欲為。
這種過度的刺激都是恐懼感,容易出現被入侵方死亡情況。
隔壁的哭聲斷斷續續,沒過幾分鐘,就沉寂了。
蘇鶴亭說:“……結束了?”
主人默然片刻,道:“死了吧!
蘇鶴亭咬了下舌尖,沒有講話。
簾子外傳來“嘀嘀”的聲音,是機器人來了。它造型笨重,接近舊世界的送餐機器人,懷中抱著個顯示屏,上面有卡槽,會顯示數量。它進入隔壁房間,幾分鐘后,用電子音播報:“次等堂00078號房間,貨物損壞嚴重,請清潔工盡快前來拖走尸體!
俄頃,它又說:“貨物耳尾俱全,可以拆卸后再次使用!
它無感情的聲音像在檢查一件貨品,不放過對方身上任何一處可以壓榨的地方。幾分鐘后,“嘀嘀”聲靠近,機器人進了他們這間屋子。
它說:“列行檢查!
蘇鶴亭刷卡,顯示屏上有他使用的這張卡主人的名字。他的目光突然定住,在這個名字上停留許久。主人下床,一瘸一拐的,到機器人面前刷卡。他的卡面上寫著“秦”,只有一個字,應該就是他在這里使用的名字了。
這個機器人和瑤池的機器人一樣,無法處理復雜的信息,認卡不認人。它在兩個人刷完卡后,向后滑動,通報道:“00079號房間,兩件貨物狀況正常。”
秦說:“我受傷了,有藥嗎?”
他被褥上都是血,在蘇鶴亭進來時也說過“在流血”這種話。
機器人道:“兩天后有醫生!
秦再次咳嗽起來,目送機器人離開。他把用來砸銀虎斑的枕頭撿起來,對蘇鶴亭木然地說:“看見了嗎?進了這里,接客就是唯一能做的事情。白天用你的身體,晚上用你的意識?腿讼蛩麄兏跺X,我們就必須讓客人盡興。你這樣還要去找皇帝嗎?”
蘇鶴亭說:“要!
秦啞然,看向他,問:“你是個記者嗎?”
蘇鶴亭說:“不是!
秦道:“那為什么?你上去了,就難再回頭。”
蘇鶴亭豎起指尖的卡,語氣淡然,說:“我借了你們的卡,總要表示下感謝!
這理由太隨便了,好像敷衍,可蘇鶴亭是認真的。
秦看他要走,連忙說:“你……你真的要去嗎?你究竟是什么人?”
蘇鶴亭道:“一個路人嘛!
他走到門邊,把簾子掀起一半。
秦眼看蘇鶴亭要出去,忽然說:“銀虎斑做過神經手術,速度很快,但他有藥癮,每隔三個小時要給自己注射一次動力劑,注射針管和藥劑都藏在他的槍套里。最近的注射時間是10點30,過了這個點,他就會發狂,行為難以自控。你……好好把握!
蘇鶴亭回頭,貓耳翹起一只。他用卡尖輕輕搔了下額角,表情有些別扭,但還是說:“謝謝你的裙子!
秦微微愣神,不料他會謝謝這個。
蘇鶴亭說:“拜拜!
他掀簾出來,穿過層層簾布向外走。四下的囈語構成迷幻的夢境,沒有一句呻|吟是為快樂而發出的,每層簾布的背后都有一只“貓”,他們和他一樣,又和他不一樣。
機器人還在進行著它的檢查,它剛走到一個房間前,后腦勺就被拍了一下。機器人扭轉腦袋,道:“貨物不準觸碰——”
蘇鶴亭拎起它,把它朝著側面墻壁撞去。機器人頭部被撞出裂紋,發出“嘀”的警報聲。緊接著,它懷中的顯示屏也被扯掉,連接線崩斷,濺出火花,被蘇鶴亭扔到腳下。
機器人殘存的聲音喊道:“不準……觸碰……”
“啊——?”蘇鶴亭提高聲音,抬腳把機器人的顯示屏踩爛,“我碰了,怎么樣?”
銀虎斑收到報警,迅速趕回次等堂。他撥開簾子,說:“住手!”
蘇鶴亭毫不留情,把機器人的殘骸踢向他。那殘骸在地上滾了幾圈,兩臂攤開,成了個無頭機器,還在冒煙。
銀虎斑收起掩口鼻的手帕,說:“我原本只想警告你一下,可你一定要找死嗎?”
他說著,倏地躥出,眨眼間就到了蘇鶴亭跟前。蘇鶴亭頭部向左避閃,躲開銀虎斑的第一擊,腳下退半步,然后旋身飛起一腳,踹中銀虎斑的胸口。
銀虎斑閃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看那白緞襯衫上留下了腳印。他為了給貴客們留下好印象,極其講究,連燕尾服的邊角都要燙妥帖,無法容忍自己穿著這樣的襯衫招搖過市。
蘇鶴亭下巴微抬,說:“臟死了!
他語氣驕矜,和“大小姐”一樣,上下打量銀虎斑,挑剔的目光像是帶著刺。
銀虎斑反而思忖起來,他剛才追蘇鶴亭,是秉公辦事,會所嚴禁客人在這里亂跑亂躥,一個破診所的大小姐,萬一看到什么不該看到的……麻煩得很。況且,他看中了蘇鶴亭這張臉,心里巴不得蘇鶴亭鬧出點事情,好順理成章地把人送到皇帝跟前;实巯矚g強取豪奪,見到了蘇鶴亭,只會高興,絕不會怪他。
可他看蘇鶴亭現在有恃無恐的樣子,又擔心起來。他忌憚和蘇鶴亭同行的“君主”,那是他招惹不起的人。
銀虎斑神色幾變,暗自改了主意,不打算再跟蘇鶴亭硬碰硬,決定先把蘇鶴亭騙上樓,讓皇帝解決。
他拿出做侍者的經驗,抬手摁在耳邊,裝出一副在聽通話的模樣,接著又露出“錯愕”的神情,對蘇鶴亭說:“大小姐,剛剛多有得罪,實在抱歉!今晚確實有入侵者……不過人已經給抓到了!
蘇鶴亭道:“哦,那我就得原諒你嗎?”
銀虎斑越發惶恐,不僅收了手,還就地跪下,給蘇鶴亭端端正正地磕了三個響頭,說:“還請大小姐不要生氣!我……”他頓了頓,像是從通話器里聽見了什么命令,“我的老板想請您上樓,親自給您賠禮道歉。”
他戲演得很好,臉上的愧怍之色恰到好處。
蘇鶴亭尾巴在裙擺底下微翹,拿捏著“大小姐”的態度,順勢說:“你老板喊我去我就得去?”
銀虎斑道:“是請大小姐,大小姐要是不愿意,我……”
他微微苦笑,像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蘇鶴亭心想:他倒挺會裝的,難怪秦會給他騙。
銀虎斑卸掉自己后腰的槍套。
蘇鶴亭說:“你干什么?”
銀虎斑道:“大小姐要是還生氣,就請斃了我吧!
他知道蘇鶴亭不會真的斃了他,方才這么說。有皇帝和警長坐鎮,誰敢真找他們的麻煩?他不過是給蘇鶴亭一個臺階下,讓蘇鶴亭趕緊跟他走。
果然,“大小姐”似乎掂量了自己,知道自己跟真正的大老板無法相提并論,便給了他這個面子,把他的槍套輕輕踢回去,說:“帶路!
兩個人出了次等堂,轉向熟悉的石板路。銀虎斑像迎接他來時一樣,全程畢恭畢敬,把他引入電梯。然后取出自己的卡,刷了樓層,是地上第8層。
銀虎斑問:“大小姐來上層玩過嗎?”
蘇鶴亭瞟了眼樓層,說:“我去過3樓!
他在3樓殺了衛知新。
8樓幾秒就到了,蘇鶴亭在出電梯前,特意看了眼角落里的信息識別用的探頭。這種探頭和筒子樓用的是同一款,不知道受不受刑天的監管。他其實很早就懷疑這種信息識別是擺設,只要有卡就能進,連基本的面部信息都無法辨別。
銀虎斑跟電梯口的保鏢互換工牌,對蘇鶴亭說:“請!
8樓的頂部是人造星空,璀璨無比。它一側是通透的玻璃,可以從這里眺望整個黑市夜景,有種俯瞰世界的快感。交易場的巨大廣告投影正在行走,與不遠處的刑天飛行器相互照射。
銀虎斑把蘇鶴亭引到門口,保鏢要搜身。蘇鶴亭說:“別碰我,很煩。”
銀虎斑立刻驅退保鏢,親自替蘇鶴亭拉開門。他剛才跟蘇鶴亭交手,覺得蘇鶴亭是有點功夫,但總是跑,想必學藝不精,就會那幾招。況且這8樓里里外外全是保鏢,到處都是槍口,他不信蘇鶴亭能在這里做什么。
門一開,里面有樂隊正在演出。銀虎斑小跑上前,跪在真皮沙發邊,對沙發里的“皇帝”低聲說了兩句話;实厶,示意蘇鶴亭過去。
這房間的構造和3樓相似,但布置奢華,沿墻坐著一排保鏢,都西裝領帶,戴著墨鏡,讓蘇鶴亭差點以為自己看到了一排隱士。
沙發前擺放著象牙桌,底下鋪著厚實的舊式地毯。皇帝身量高大,陷在真皮沙發中,像個露餡的湯圓。沙發底下跪坐著一圈“貓”,都是細皮嫩肉的少男少女,全部身穿裙子。
皇帝似乎很喜歡看人穿裙子,連次等堂里的貓也都穿著裙裝。他脖頸處的肥肉堆積,轉頭很困難,只好轉動著眼珠,說:“來啦……”
他笑聲洪亮,在樂隊的伴奏中十分突兀。
蘇鶴亭拎了拎裙子,在沙發側旁蹲下,姿勢相當不羈,好在裙子復雜,長度夠遮擋,不至于讓他露短褲。他也很自來熟,道:“我是叫你老板還是皇帝?”
皇帝歪斜著眼珠,終于看見蘇鶴亭。他吧唧了兩下嘴,似是在吞咽唾液。
蘇鶴亭肩臂半露,撐頭時隱約能窺出些許手臂上的肌肉線條,不比在坐的保鏢們結實,是干凈、白皙、優美的。他眼眸看向前方,神情又有些驕矜,好像這些他都見過玩過,不以為然。那頭發微亂,兩只黑色的貓耳翹立在其中,偶爾抖動,絨毛明顯。霧靄藍的眼睛如同初曦天色,和黑眸并存,讓他標致、漂亮的臉更加引人注意。
皇帝猜錯了他的年齡,把他看作是任君采擷的年輕人,在吞咽唾液后,柔聲回答:“你叫我什么都行呀,叔叔,哥哥……都可以!
蘇鶴亭說:“大叔,叫大叔吧,哥哥怪不合適的,我倆差輩分呢。”
皇帝被他的白裙子迷得神魂顛倒,哪管他說什么,胡亂應了,催促著旁邊的侍者倒酒。那侍者俯身從冰桶里提起酒瓶,姿勢僵硬,跟蘇鶴亭目光對了個正著。
我操!
兩個人同時震驚。
蝰蛇擰壞了瓶口,酒水“噗”地噴出來,呲了皇帝一臉。他愕然地說:“你他媽——你他媽還有這種愛好?”
蘇鶴亭道:“你管我!”
皇帝沒防備,被冰涼的酒水噴了滿臉。他拍打著扶手,嚷道:“干什么?!”
銀虎斑說:“入侵者!”
皇帝終于意識到不對,卻被蝰蛇拽著領口提起了半身。蝰蛇用槍頂著他的腦門,朝四周喊:“哪個敢給老子動?!”
沿墻的槍口齊刷刷對準他。
蝰蛇把皇帝頂在身前,語氣兇悍,抬腳把桌子踹翻,吼道:“阿秀哎?人給我交出來,不然老子一槍崩了他!”
——他竟然也是來找阿秀的!
蘇鶴亭靜觀其變,把手舉了起來,順便踹了腳銀虎斑,用不害怕的語氣說:“這就是你找的入侵者?嚇死我了。”
蝰蛇沒見動靜,想朝天花板開一槍作為警告。但他失策了,這房間里的保鏢不是他常見的那種飯桶,他剛把手舉起來,就有人對他開了槍,并且精準地打中了他的手。蝰蛇痛叫一聲,槍掉落在地。
銀虎斑瞅準時機,立刻暴起,把蝰蛇兩拳擊退。蝰蛇踉蹌后退,提起倒在一旁的冰桶,揮向銀虎斑。
皇帝癱在地上直喘氣,喊道:“殺了他!”
蘇鶴亭問:“你就沒準備點別的?”
蝰蛇說:“老子炸了他們!”
他音落,冰桶“轟——”的一聲炸開。
銀虎斑沒曾想冰桶里還藏有玄機,他抱頭滾地,躲避后當即拔槍。
一時間房間內槍聲亂響,子彈飛射。沙發邊的獸化拼接人擠作一團,大聲尖叫。
銀虎斑說:“保護老板!”
蝰蛇扯開西裝外套,里面貼滿了燃燒劑和微型炸彈。他已然豁出去了,對著那些槍口說:“有種,來,往老子這兒打,一起死!”
傻子!
他身上系了炸彈,可腦袋沒有,這樣大剌剌地晾在槍口前,就是給人爆頭的。
果然,銀虎斑的準星都對上了蝰蛇的眉心,他剛準備射擊,豈料身后一聲槍響,頂部的巨大吊燈頓時墜落,砸了下來。
銀虎斑隨即色變,失聲喊道:“老板!”
“轟——!”
奢華的吊燈爆濺,玻璃粉碎,炸向周圍。皇帝苦不堪言,在玻璃碎片里拖著肥碩的身軀,被一只腳踩在了地毯上。
蘇鶴亭槍口向下,對著皇帝的手臂開了一槍。
皇帝大叫。
蘇鶴亭說:“蝰蛇,你怎么沒學會啊!
音落,他就一槍打中了皇帝的耳朵。血水登時迸濺,全場一片死寂,只有皇帝的慘叫。
蝰蛇沒敢對皇帝開槍,因為他知道這是大老板,也知道這里是交易場。他要是殺了皇帝,就再也走不出去了,所以只敢挾持皇帝嚇唬銀虎斑等人。
但是蘇鶴亭不同。
蝰蛇想起那噩夢般的一幕,衛知新的身影和皇帝重疊,讓他兩腿發軟,勉強擠出聲音,求道:“別!阿秀還沒……”
蘇鶴亭率先抬手,先一槍崩掉了正在瞄準的保鏢,接著翻滾,借著沙發的遮擋,說:“你這什么槍?太難用了!”
子彈“嘭”聲擊在沙發上。
蘇鶴亭靜待了幾秒,再一翻滾,碾過滿地的玻璃碎碴,兩槍打爆了屋內的另一個吊燈。只聽“嘩啦”巨響,房間內暗下去,只剩窗外的廣告燈光。
蝰蛇沒挑好動手的時間,現在腹背受敵。
蘇鶴亭豎起耳朵,聽保鏢挪動的腳步聲,又一槍打倒一個,說:“堵住門!”
門外都是保鏢,消息幾秒就能傳遍交易場,皇帝身份不同于衛知新,交易場一定不會袖手旁觀。到時候內外全是人,他們就真的插翅難逃了。
蝰蛇扯過桌布,幾下把手纏住,說:“行!”
銀虎斑道:“大小姐,現在后悔還來得及,沖著君主的面子——”
蘇鶴亭聞聲開槍,一發子彈打爆了銀虎斑跟前的沙發套。他估摸著彈匣內的子彈不夠用,便掀起裙擺,摸到了作戰匕首。
匕首貼著腿側無聲滑出,刃口鋒利。
銀虎斑也在聽聲音,他一邊勸降,一邊靠近。沙發背后漆黑,但他聽見了裙子布料摩擦的聲音,抬手就射。
“嘭!”
槍口被頂向斜上面,子彈擊中玻璃窗。
銀虎斑心道不妙,鼻梁就一陣劇痛,被蘇鶴亭一拳擊翻在地。他反應很快,幾乎是立刻翻滾,堪堪躲過蘇鶴亭釘下來的匕首。
蘇鶴亭抬肘朝在銀虎斑的耳朵猛擊,銀虎斑沒忍住,喊了聲痛。他這只耳朵里戴著入耳式通話器,被打得滿耳鮮血。
銀虎斑來不及捂耳朵,忍痛又滾了一圈,□□已經被蘇鶴亭踢飛。他抄起跟前沒開封的酒瓶,砸向蘇鶴亭。
酒瓶碎開,濃烈的酒水濺了蘇鶴亭半身。他拽起銀虎斑的后領,先把銀虎斑的頭撞向象牙桌,讓銀虎斑兩眼抹黑。
銀虎斑耳內通話器碎了,干擾到他的處理器,又因為藥癮的時間快到了,竟然哆嗦了起來。
蘇鶴亭問:“你知道阿秀在哪兒?”
銀虎斑說:“我不知道!”
蘇鶴亭提起銀虎斑的頭,把他向玻璃碎片摁了下去。
銀虎斑面部蹭在玻璃碎片上,頓時破音:“住手。!”
蘇鶴亭說:“現在知道了嗎?”
銀虎斑道:“在警長那里!老板把他送給警長了!”
蘇鶴亭問:“誰?”
銀虎斑痛不欲生,聲音顫抖:“刑天的……刑天的監察警長……姓錢的那個……”
他藥癮發作,抖得很厲害,人越發狼狽,全然沒有剛才的神氣,短短幾分鐘內,就開始涕泗橫流。
蘇鶴亭說:“你記得‘秦’,也還記得‘阿七’!
銀虎斑道:“我記得、記得秦……但是我不記得阿七……”
蘇鶴亭說:“你今天從00079號房間抱走的那具尸體,就叫阿七!
說罷,他把銀虎斑扔回地上,起身拽起皇帝。
皇帝滿臉是血,啼哭不止,他見蘇鶴亭靠近,慌忙喊道:“我記得!我記得阿七……”
他不過是死到臨頭,隨便討好蘇鶴亭。他強占的拼接人和幸存者不計其數,哪記得什么阿七阿八。況且他一直住在最高層,自稱為“皇帝”,從不把地下樓層的生命看作是跟自己同樣的人。
8樓警笛長鳴,腳步聲重疊。蝰蛇守著門,窺探到烏泱泱的人頭,說:“門兒!好多人!”
蘇鶴亭道:“把皇帝提上。”
蝰蛇抿唇,臉上表情悲憤交加,說:“你要沖出去?謝謝,我沒想到你會——”
蘇鶴亭卸掉彈匣,數子彈,道:“你想屁呢,你自己沖吧!
蝰蛇說:“那你干什么?!”
門忽地炸了,兩個人話都來不及說,先抱頭躲藏。門碎屑亂飛,蝰蛇聞到了燃燒彈的味道,他連滾帶爬,到了皇帝身邊,像抱救命稻草一般,把皇帝的半身抬起來,對門口喊:“人在老子手上——”
“嘭!”
他話沒說完,皇帝的頭就爆了。
蝰蛇淋了滿頭滿臉的血,呆在原地,隨即愕然道:“你們他媽的!”
“入侵者是恐|怖|分子,”門口的保鏢對通導器說,“他們殺了秦老板!
蘇鶴亭也愣了,問:“你把他舉起來干嗎?!”
蝰蛇道:“……我沒想到他們膽子這么大,竟然敢黑吃黑!
皇帝的身體癱在地上,血流如注。
蘇鶴亭心道:遇上狠茬了,那錢警長搞不好早就想做掉皇帝了。
根據秦的話,皇帝和警長共同操作地下色情行業,比起平分利益,當然是一個人做大更爽。
他把彈匣裝回去,說:“這下完了,你硬著頭皮沖吧!”
蝰蛇道:“不行!老子還沒找到阿秀!”
門口突然燃起來,沒有了皇帝做人質,對方肆無忌憚。蘇鶴亭埋頭,只聽一陣激烈的槍響,子彈貼著腦袋“嗖”地經過。他很冷靜,考慮起破窗一躍的可能性。
前方滾進炸彈,蝰蛇怕燃到自己身上的燃燒劑,一個閃身,趴到了沙發后面。緊接著,火浪怒掀,屋內陳設具碎。
同一時間,蘇鶴亭身后的玻璃窗也轟然破碎。樓下廣場的噴泉正好噴射,五光十色的燈光和人造星空暫時交錯,十字星閃爍在他的余光里。
“轟——!”
謝枕書破窗而入,用西裝外套蓋住蘇鶴亭,讓貓撞在自己的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