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時分, 小鎮燈火稀疏,很是冷清。7-006跟著謝枕書進了小鎮,這里家家戶戶門窗緊閉, 沒什么人的樣子。他們沿著路標, 找到了警局,門口的崗亭正在放廣播。
“昨日凌晨6點,三位旅人在郊外遇襲, 死狀可怖。其中一具尸體遭人分尸, 遺留在現場的手臂有啃咬痕跡,頭顱下落不明……”
謝枕書敲了敲崗亭玻璃。
那聽著廣播打盹兒的保安一哆嗦,被敲玻璃聲嚇醒了。他打開窗, 探頭問:“干什么!”
7-006說:“自首!
謝枕書道:“借宿!
保安年過半百,胡子拉碴, 渾身酒味。他“嗬”地清了幾下嗓子,又抹了把自己陀紅的臉, 醉醺醺的,大聲說:“什么?說明白點!”
7-006說:“我是騙子, 我來自首!
保安道:“你有病!”
7-006無果,換謝枕書上。謝枕書掏出證件,說:“港區作戰部隊。”
保安往證件上粗瞄了兩眼, 紅鼻子冒氣,冷哼道:“你那紅章都戳歪了,明擺的是假證,知不知道冒充作戰部隊好大的罪?還敢來這騙人。識相就走, 快走!”
說罷,他縮頭關窗,“嘭”的一聲, 把他們兩個人晾在了外面。
7-006樂不可支,說:“原來你才是騙子,失敬失敬。但這保安也奇怪,見到兩個陌生面孔,也不問問來歷!
謝枕書收起證件,拉住7-006的袖子,轉身就走。
7-006說:“別拉,遛狗似的!你去哪兒?我今晚可不睡大街!
謝枕書頭也不回,道:“旅館。”
小鎮只有一家旅館,像老式的招待所,他們轉了兩圈才找到。旅館藏在一條彎彎繞繞的民巷深處,在黑黢黢的樓梯口掛著個破舊的粉紅燈牌,上面寫“玉米鎮高端旅館”七個字,閃一下沒一下的。
兩個人進門,前臺正在埋頭吃泡面。
7-006用腦門磕玻璃,說:“開房!
前臺瞅人,沒料想是倆男的,還手拉手。他面吸一半,眼睛瞪得老大,塑料叉在空中比劃,問:“你倆開房?”
7-006說:“嗯啊!
前臺道:“住一屋?”
7-006反問:“不行?”
前臺趕緊把泡面挪開,從一堆雜物里扯出旅館的登記冊,道:“可以可以,證件出示一下,我給你倆辦入住!
7-006轉頭,對謝枕書小聲說:“給他錢!
謝枕書掏出一沓鈔票,放在柜子上。
前臺兩眼放光,滿面笑容,把鈔票一股腦塞進兜里,說:“好好好,我幫您登記,超級大床房也給您安排上。哎,這是鑰匙,您收好,上樓梯右轉,888號房間!
兩個人轉身。
前臺端起泡面,又想起什么,邀功似的喊:“房間里二十四小時提供熱水喲!”
謝枕書牽著7-006的空袖子上樓,右轉進入走廊。走廊里偏暗,壁燈壞了幾個,地上鋪著半舊不新的地毯,隨處可見瓜子殼和煙蒂。他找到888號房間,打開門,撲面而來的是一股灰塵味。
7-006進門時連續打了個幾個噴嚏,他打量四下,見房間布置簡陋,又破又小,于是挑來挑去,挑了唯一能夸的東西,說:“這床好大!
這床豈止是大,簡直占據了房間四分之三的空間。
7-006對昨晚的姿勢耿耿于懷,道:“你我今晚能各睡一邊,互不干擾!
謝枕書關門,在上鎖后習慣性地進行檢查。7-006杵他后面,他走一步,7-006也走一步。等到他把房間檢查完,7-006都快貼到他背上了。
謝枕書回頭:“?”
7-006用下巴壓住衣領,好露出臉來。他甩了兩下空袖子,說:“脫了!
謝枕書不為所動:“自己脫。”
7-006說:“真不講道理,我手還銬著,用腳脫嗎?”
謝枕書不答,但眼神里寫著“你請”。
7-006看懂了,立刻說:“我不會,我不行,我不要。”他一連三個“不”,見謝枕書沒反應,便想說些狠話來嚇唬對方。他思來想去,脫口而出:“謝……謝哥哥!”
他是突發奇想,隨便喊喊,不料謝枕書退后一步,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洪水猛獸。
——噢,有戲。
7-006把那點羞恥心都丟了,用拇指捏了捏自己的虎口,說:“叫你名字不理我,叫你哥哥卻有反應,這么想給我做哥哥?不過仔細想想,你確實比我大呢!
他以前都來無影去無蹤的,南線情報組一直不知道他的真實年齡。但他戴個金絲眼鏡就能扮學生,全憑他這張極具欺騙性的臉。他不笑時倒也有幾分冷冷,可笑起來最易讓人心軟。他很會把握這個尺度,謝枕書在列車上就領教過了。
謝枕書說:“別動!
7-006腳是不動了,上半身卻在靠近。他還理直氣壯,說:“不動,沒動!
謝枕書看著他靠近。
7-006說:“這位哥哥,漂亮哥哥,漂亮嚴肅好哥哥,便宜都給你占了,快幫我脫衣服!
誰知謝枕書非但沒給他脫,還給他的袖子打了個結,把他拴在了床頭。
7-006:“……”
這時,門口傳來腳步聲,有人敲響了門。
謝枕書問:“有事?”
來的是前臺,說:“是我是我,剛忘了把安全手冊給你們了。我把它放門口了哈,你們記得拿進去看看,最近在打仗,各處都不安全,千萬要小心!
他不止給了他們,還按照房間號給這一層的住戶都發了。謝枕書聽他下樓了,方才打開門,把安全手冊取回來。
這冊子是手繪的,模樣簡單,應該是小鎮警局自己制作的。
謝枕書打開,看到上面畫著奇怪的東西。
7-006對這些小玩意很有興趣,他懶得站,可坐下又看不見,只好歪著身體,用眼睛瞄冊子,說:“這畫得還挺好,趕得上我一半的功底了!
這人好自戀。
謝枕書翻頁,在“安全警告”四個字底下,看見了更加奇怪抽象的東西。
那是個由廢棄的機械零件拼湊出的小怪物,身形佝僂,背負包袱,看久了竟像個小乞丐。它面部被涂黑,手冊畫師在一旁空白處用紅筆標注著“危險”、“啃咬”、“請勿靠近”等字樣。為了突現可怕,畫師還畫了一地的斷肢殘骸。
7-006說:“哇,可怕可怕,我都不敢睡覺了,當然,你如果能給我解開手銬,我覺得我能變勇敢一點。”
謝枕書說:“你做夢!
7-006無奈,只好苦中作樂,把那安全手冊當連環畫看。他看了幾遍,道:“我知道了,原來是它啊!
謝枕書沒見過這東西,問:“是誰?”
7-006下巴在衣領里晃,說:“剛才警局廣播里放的東西,說它凌晨6點出門,把人咬了,拆了人家的尸體,還把人家的頭弄丟了。”
謝枕書也記得,但他把廣播里的事情當成了惡行殺人案件。
7-006原本沒把這冊子放在心上,只把它當作獵奇向的睡前讀物,可他越看越生疑,說:“你們南線不會在搞什么秘密實驗吧?這東西像是戰爭武器!
謝枕書說:“不是!
北線聯盟科技發達,有個地方叫做光軌區,那里已經實現了光傳車通行,據說人人都擁有一個專屬的家庭系統。他們住在高聳入云的大廈中,戴著多功能一體便攜入耳式的通導器,每天出入都有智能機器人全程服務,被視為當今世界的烏托邦。而在南線聯盟,人們還在使用馬車和座機,所以相較起來,這東西更像是北線聯盟研發的戰爭武器。
7-006思及此處,說:“我嚴肅聲明,這東西我也沒見過。”
謝枕書淡淡道:“我沒說你!
7-006說:“我心電感應到了,你懷疑我!
謝枕書道:“我沒有。”
7-006狐疑地問:“真的?”
謝枕書“嗯”了一聲。
7-006忽地勾起嘴角,說:“一個人想什么,不能聽他說,要看他做。你既然沒懷疑我,那就解開我好了!
謝枕書似有預料,抬手解了他系在床頭的空袖子。
7-006無語,恨得牙癢:“我說的是手銬!”
謝枕書說:“那是下次的!
什么下次,哪還有下次!
7-006滾倒在床,把手銬搖出聲響,說:“人不可貌相,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比如囚禁啊束縛啊這些?”他欺負謝枕書不懂,見謝枕書目光都不挪一下,便滾到謝枕書邊上,雙手撐臉,開花似的,“你干嗎,你對這東西有興趣?”
謝枕書說:“確實!
7-006知道謝枕書在想什么,這東西到處殺人,他一個特裝部隊的好青年,不能坐視不理。于是7-006非常體貼的躺平,給自己蓋上被角,道:“哦,那你去查吧,我在這等你。拜拜,我聽會兒錄音機就睡覺!
謝枕書把安全手冊翻過來,背面記有近期的受害人數和受害地點。他掃了一眼就記住了,抽空也掃了7-006一眼。
那眼神的意思很明確。
7-006說:“別,這事跟我沒關系!”
謝枕書肯定地說:“有。”
7-006攥著被子,很不服氣:“哪有?怎么有?請你展開說一說!
謝枕書把冊子收了,脫掉沖鋒衣。他對著鏡子解領帶,眼睫半垂,投出片陰影,更顯得生人勿近。半晌,他說:“你離開我就心疼!
7-006:“……”
他雙手合十,拜佛似的誠懇道歉:“對不起,那是夢話,趁早忘了吧。就這樣,晚安寶貝,我睡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觀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