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公子伸手。”
老者笑瞇瞇地道。
鐘神秀伸出右手,暗自腹誹。
若來看相的是位女子,就憑這一句,怕是要被打,攤子都得給砸嘍。
那老者倒是很正經(jīng)地摸了摸骨相,臉上閃過一絲詫異之色:“好一身金剛玉骨啊……我善能觀氣,見公子你頭頂五色明光,化為龍虎之形守護,便知必然是純正的道門弟子,還隸屬太上龍虎宗,一身龍虎道法,十分正宗。”
“嗯,明光高七尺,中有五道金線,乃是煉成神通之輩,可稱一聲……神通廣大了也!”
“你到底是誰?”
當(dāng)老者說第一句話的時候,鐘神秀已經(jīng)勃然色變,幾乎要站立而起。
但他左右打量,還是看不出這老者的深淺,便知道此人或許還要在明雪真人那個元丹老怪之上。
對方無論要做什么,自己也只能任憑拿捏了,除非立即自盡,賭一把對方會來不及鎮(zhèn)壓九死返命神通!
心神轉(zhuǎn)動之間,終究還是沒有離開。
“公子你一身雄渾法力,神通驚人,放在道門之中,可稱真?zhèn)鞣N子了,可惜,可惜……”
老者連連搖頭,十分惋惜。
“還請前輩教我。”
鐘神秀此時已經(jīng)知道這人修為高深,又想到自己神通境幾乎無法修行的問題,起身一禮。
“你不知道修煉了什么旁門邪法,將肉身祭煉得如同法寶一般,堪比以肉身稱雄的那幾種妖怪了……若只是如此,也不過錦上添花,但你體內(nèi),似乎還有一股邪異之力,導(dǎo)致根基不純!”
老者用憐憫的目光望了鐘神秀一眼:“元丹成就,為何要毀六腑,滅五臟?便是為了取那一股純之又純之氣,你身上兩大隱患,若只有一樣,或許還不妨事,但兩者相互糾纏,導(dǎo)致你連廢功重修的希望都極為渺茫……此生此世,怕是永遠(yuǎn)也無望元丹了!”
此生此世,無望元丹!
聽到這評語,鐘神秀如遭雷擊,神情木然。
轟隆!
在他身周,那集市、人流、花燈、雜耍……乃至整座城鎮(zhèn),都化為霧氣四散,現(xiàn)出驛站真容。
原來之前一切,不過海市蜃樓的幻術(shù),卻能令鐘神秀都察覺不出絲毫不對。
一切消散,卻唯有這老者不變。
在周圍,還浮現(xiàn)出數(shù)人,正是司馬書、藍(lán)瑩兒等修士。
“蘇師弟……”
司馬書望著鐘神秀,表情極為復(fù)雜,低聲道:“這一位乃是宗門九如真人,特來接應(yīng)我等,九如真人有一手幻變?nèi)f千神通,能顛倒虛實,令人如臨其境,又有一雙天生靈眼,煉成神通之后,擅能看穿各類根基,宗門派他前來,原本也是聽聞?wù)业揭粔K良材美玉之故……”
他還沒有說的是,對方還有辨認(rèn)是否奸細(xì)的職責(zé)。
不過在海市蜃樓之中,一個人的心境也會外顯,九如真人已經(jīng)確認(rèn),此人對太上龍虎宗并無什么惡意念頭,也不是奸細(xì)之流。
‘這還是散修的苦楚,蘇師弟不在門內(nèi),沒有師長耳提面命,就容易入了旁門,行差踏錯,終生無望大道,我要引以為戒才是。’
司馬書暗自警醒。
“九如師叔,真的沒法補救了么?”藍(lán)瑩兒擔(dān)憂地望向鐘神秀。
“若還能補救,便讓人挖了我一雙招子去……”
九如真人起身,也不再演戲,淡漠道:“蘇道之……你既然為龍合子遺命收徒,便可入我太上龍虎宗門墻,只是前路無望,不能進(jìn)入內(nèi)門,只能做外門執(zhí)事,你可愿意?”
此言一出,司馬書等人都是一陣心頭冰涼。
原本的蘇道之,那可是天之驕子,凝練五大神通,入內(nèi)門是板上釘釘。
甚至,都有成為真?zhèn)鞯目赡堋?br>
可以說前途一片光明,元丹極有把握,甚至煉就長生不滅之元神,都有數(shù)成可能!
如今,卻被一言打落塵埃。
他們之前暗中妒忌,只是因為此人天賦才情機緣實在驚人,威脅到他們地位,但此時見到天才隕落塵埃,又不免心生幾分兔死狐悲之感。
畢竟,蘇道之無望元丹,再也無法威脅他們,反而對他們有著救命之恩!
這算起來,又是有些不同。
“弟子愿意。”
鐘神秀似乎呆了,良久之后,才低聲說了一句:“只是弟子五內(nèi)如焚,怕是不能立即回歸宗門,諸位,請恕我就此告辭……”
“善!”
九如真人頷首,不再看他一眼。
……
鐘神秀渾渾噩噩,走出驛站。
心里那八個字,一直不斷回響。
此生此世,無望元丹……此生此世,無望元丹……
他想到自己百般謀劃,圖謀一卷真?zhèn)鞯罆膱鼍啊?br>
又回憶起自己甘冒大險,擊殺張?zhí)唬瑠Z得傳承的驚心動魄。
還有不計生死,誓要潛入太上龍虎宗,獲得長生傳承的決心。
一切的一切……都成了笑話!
若是普通求道之輩,知道自己算計來算計去,幾番辛苦,水里來火里去,豁出性命,就求了個竹籃打水一場空的話,哪怕當(dāng)場瘋掉都有可能!
總算他數(shù)世為人,心智過人,才沒有真的失態(tài)。
‘外門執(zhí)事?’
鐘神秀漫無目的地走著,回憶起張?zhí)灰鈿怙L(fēng)發(fā)之時的一句——‘在我太上龍虎宗內(nèi),哪個神通弟子敢凝練五品神通,立即逐出內(nèi)門,去外門做個執(zhí)事苦力。’
由此可見,太上龍虎宗的外門執(zhí)事,往往由神通弟子擔(dān)任,還是那種前途無亮,明顯已經(jīng)被放棄的。
但當(dāng)時,自己不接,能行么?
顯然不能!
自己已經(jīng)學(xué)了《龍虎丹書》,若說一句不愿入門,怕是九如真人當(dāng)場便敢將自己打死,收回道法!
肯給自己一個外門執(zhí)事的位子,怕還是看在傳功一脈的面子,以及自己之前的微薄功勞之上。
因此,不得不接。
但為了一個區(qū)區(qū)外門執(zhí)事,就要去太上龍虎宗走一遭,又太過不值。
這個九如真人便已經(jīng)看出這么多,若真的去了山門,被元神法身高人圍觀,鐘神秀怕是什么皮都要被揭開!
所以,只能失魂落魄,渾渾噩噩,心灰意冷,不愿去宗門那個傷心地!
這一半是假裝,一半?yún)s也是真性情流露,否則不足以騙過那老狐貍。
真正令鐘神秀不能忍的,除了苦心孤詣的謀劃,盡成泡影之外,還有則是被那老狐貍給戲弄了。
哪怕對方光明正大地過來審查,也比這種故作游戲風(fēng)塵的姿態(tài)更令人容易接受。
‘呵呵……不過一個元丹,便如此高高在上么?我還非成就元丹不可了。’
他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站在一處碧玉般的湖泊前。
耳邊,則是傳來一聲嬌喊:“不好啦,有人要投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