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大江對他弟弟的呵護(hù),莫民突然很想自己的二哥,也不知他現(xiàn)在怎么樣。雖然寧龍管事說二哥肯定會平安歸來,但他也不敢妄想,東家會幫他將二哥帶回來。但那怕是安慰,他都覺得自己已經(jīng)很幸福了。下來,他跟妹妹的藥費(fèi)要用他的工錢慢慢還,還有妹妹的未來……他知道,自己也需要慢慢堅(jiān)強(qiáng)起來了。
爹以前就跟他講過,必須讓自己做個有用之人,才能讓別人將他看成有用之人。只有有用之人,才能讓別人因?yàn)樗挠杏枚赜谩T倭忌圃俸玫娜耍疾粫肋h(yuǎn)守在你身邊為你付出的。別人幫你,開始也許是好心,但若是你不懂得收斂,索求無度,最終只能被世人拋棄。
世上那么多的窮人,哪能個個都幫得了;世上那么多的慘事,誰又能件件管得過來?所以,他想得到東家更多的幫助,就先得讓自己有讓東家看重,愿意一次次幫他的條件。他聽說府里最近簽了不少十年活契的下人,他們有的只簽了大人,而跟在大人身邊的孩子卻沒有簽,只是會在大人月錢里扣除孩子的吃穿用度。雖然說扣了錢,但養(yǎng)活兩個人卻還是綽綽有余。
莫民在想,若是可以,他也愿意簽下這個契。最怕的就是他的大哥尋來,擾了他跟妹妹的難得的平靜日子。大嫂有一句話說對了,‘長兄如父’,他再怎么怕,也避開不了這個關(guān)系。若是到時大哥有其他打算,或是不同意他賣身跟妹妹呆在寧王府,那東家再強(qiáng)硬幫他,怕也會在世人眼里,落下詬病。
這事一直壓在莫民心里,直到他跟妹妹身體恢復(fù),他正常上工,而妹妹跟在仇婆婆身邊做個小幫手之時,忽然有一天夕食之后,寧龍遞給他一封信。
“信?”
寧龍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的,你二哥捎回來的信。”
莫民當(dāng)時,整個人都呆傻了,“我,我二哥的信?”
“是,我拜托了朋友尋到了你二哥所在服役之處,說了你跟你妹妹都住在府里,你二哥很高興,馬上捎了這封信回來。”其實(shí),這事寧龍是特別找了專人去辦的。莫農(nóng)在運(yùn)河壩口服苦役,幸好他的人及時到達(dá),否則都不知這莫農(nóng)能不能活下來。他的脾氣啊,太犟太沖,又加上家里情況讓他有些絕望,所以自暴自棄之余,還容易得罪了管工。攤派給他的活也就更重,吃的也是最少最不好的。當(dāng)天,差點(diǎn)就摔落壩底。
當(dāng)有些奄奄一息的莫農(nóng)癱在破莫棚里,聽到來人的消息時,人都多了些活氣。用滿是傷口的手緊緊捉住那人的胳膊,“你不騙我?”
來人也是個有心的,但見他這情況自也不敢拖拉,隨即從身上掏出寧龍的信,“這是寧龍總管跟寧虎總管一起寫的信,你且看看。”
顫抖著展開那頁紙,莫農(nóng)拿近眼前,感覺自己有些花了眼,他是見過寧龍寧虎寫的字,但要說辨別是真是假他沒那本事,但他也明白,自己這個樣子,別人沒必要花這心思。若說是那掛著‘大哥’之名的莫貴找人來榨他,似乎也不可行。
莫農(nóng)自是識字的,都是從爹爹那兒學(xué)來的,但要說全都看得懂,還是很勉強(qiáng)。“我弟弟莫民跟妹妹莫朵在寧王府?”看著莫農(nóng)看得很辛苦,那來人便道幫他讀上一遍。莫農(nóng)馬上點(diǎn)頭同意。他急啊,來得及細(xì)細(xì)琢磨每個字。但當(dāng)來人念完后,他也是癱在那淚流滿面。
雖然信里沒有寫清楚為什么他最小的妹妹也會住到寧王府,且跟他三弟一起都沒再回家,但肯定與他家那位大哥脫不了干系。
“兩位總管還問你,是不是你大哥有什么外人不知的事情,才會如此對你們一家人。”
莫農(nóng)聽出問題來了,“是那莫貴對民兒朵兒不好,兩位總管才帶他們到府上是不是?”說著,一臉氣憤。
來人看他的樣子,真怕一下子背過氣,“你放心,我是聽說是你弟求兩位管事接你妹妹到府上的。但聽聞,你大哥要賣掉你小弟小妹。”
“什么?”嘭,剛起身,馬上又摔了下去,再怎么折騰也爬不起來。
來人伸出扶住他,“你這樣,不是讓你弟弟妹妹擔(dān)心嗎?他們兩人現(xiàn)在住在寧王府,你還不放心什么?倒是他們兩個孩子,整天擔(dān)心你出事。你看看你現(xiàn)在這樣,若是讓你弟妹看到,該是多傷心啊。”
莫農(nóng)閉著眼睛,猛喘著粗氣,慢慢的也靜了下來,“是我對不起他們,沒有好好保護(hù)他們。”
“那你現(xiàn)在就該振作起來,他們還等著你回去呢。”
“我還回得去嗎?”他現(xiàn)在都感覺,今晚可能都邁不過去。
來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若只是來給你傳個消息,兩位總管也不必特意讓我過來。所以,現(xiàn)在就看你有沒有勇氣活下去,回到你弟妹身邊了。”
莫農(nóng)握緊拳頭,忽然一個用力往地上一砸,“為了莫民,莫朵,我一定不能死。”睜開的雙眼,滿是血紅。
“好,是男人就該這個樣子。這點(diǎn)苦怕什么,扛過去了,便是另一個天地。我一會幫你弄些傷藥,讓管工給你歇上幾天,至于工作,我無法幫你爭取什么,但只要你忍耐得住,他們也不會派重活給你,扣你的糧。但是,若是你真的想不通,說服不了自己,那沒人能夠幫你。”
莫農(nóng)看著他,點(diǎn)下了頭,“謝謝你,請幫我謝謝龍虎兩位管事,若莫農(nóng)真有回得去的一天,一定跪地給他們磕幾個頭,我的弟妹也拜托你們了。”
來人點(diǎn)頭,從身上掏出紙筆,“好了,給你弟妹寫幾個字,讓他們安心。”
還能給弟妹寫信?莫農(nóng)不由得露出好久不曾有過的笑臉,雖然有些滄桑,有點(diǎn)蒼白,馬上爬攀兩步,靠著木柱子,“謝謝,我立刻寫。”提筆沾墨,下筆時又停頓下來,“剛才你說,我那大哥要賣掉莫民莫朵?”
“對,主要是寧龍總管覺得你大哥似乎很有問題,希望你給點(diǎn)消息。你也知道所謂‘長兄如父’,若是你大哥日后到寧王府討人,還是很麻煩的。”
莫農(nóng)這會靜了下來,想了好一會,對來人說:“信里也寫不了太多事,我告訴你,請你幫我轉(zhuǎn)達(dá)兩位管事。這很重要,請一定幫我。”
“你說。”
……
一下子,捧著那封信的莫民,淚水叭嗒叭嗒掉了下來,“我二哥,他真的,他真的還活著。”嗚,一下子哭得更兇了。
“回屋子跟你妹妹看吧,回頭我還有事跟你說。”
抹了兩把淚水,莫民對著寧龍揖了好幾個禮,“謝謝龍管事,我知道定是費(fèi)了好些力氣才找到我二哥的,謝謝你,謝謝所有的好人。”
“好了,去看看吧。”
莫民回頭,有些壓抑不住的激動,提高了嗓子對著院里喊了起來:“朵兒,朵兒,快來。”
“干嘛呢,三哥,三哥你怎么哭了?”莫朵一見三哥在掉淚,小人兒也是嚇了一跳。
“朵兒,咱二哥來信了,咱二哥來信了。”
莫朵的手被三哥晃了幾晃,小身板也是擺了幾擺,但三哥的話還是聽到了,“二哥?”
“對,就是二哥,快,進(jìn)屋去,咱二哥來信了。”
外面其他人看著奇怪的兩兄妹,也是一臉不解,直到聞及一高一低兩人的痛哭聲,才反應(yīng)了過來,相互看了看,都不知是進(jìn)去看情況呢,還是避開的好。
“你們?nèi)ッΠ桑胰タ纯淳秃谩!?
“是,管事。”
寧龍?jiān)陂T口頓了頓,還是敲了一下門。
“他,他不是我親大哥,嗚,他不是我親大哥……”這話聽得出有些悲壯,但同時似乎又透著釋放解脫的喜悅。聽了,讓人五陳十味。
寧龍想起來人捎回來的話,也是嚇了一跳,沒想到莫家竟然會有這樣一段往事。只是這么一段長輩債,卻都應(yīng)在自家兒女身上,想來那逝去的莫家父母也是很不安的吧。
據(jù)來人傳達(dá)莫農(nóng)的話,還有經(jīng)過莫家族叔的證實(shí)和補(bǔ)充,那莫貴非莫父之親生子,而是其親兄長的遺孤。說來,也是一宗心酸事。
原來,莫民父親自幼父母雙亡,就靠著他的哥哥照顧他。好不容易帶大他,且還坐上了賬房先生,按理說,就該他來還兄長的恩情了。后來,好不容易哥哥看上了一家女孩,正準(zhǔn)備上門提親之時,誰知此時莫民之父也告訴哥哥,他想成親了。
命運(yùn)總是如此巧合,兩兄弟看上的女孩竟然會是同一人,也就是莫民之母蕭氏。面對為他付出這么多的哥哥,莫民爹卻因?yàn)閻壑门⒍鴽]有選擇退讓。就這樣,莫民爹娶了蕭氏,而其兄長卻不得已娶了一位名聲不好的女子為妻。
也許是氣憤不過,也許是絕望不堪,其兄長在婚后兩年里,身體變得越來越差,和其妻子吵鬧也越來越多。那怕是有了莫貴這一個男孩子,依久沒能讓他快樂半分。直至有一日,莫民爹聽到別人說,他的哥哥跳河自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