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扭頭看去,是方天澤。
今天的他,穿了一身警服,非常正式。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閃了閃,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隨即看向伊墨,“抱歉,我也不想打擾的,不過,手續已經辦好了,那邊都等著呢,咱們得馬上走了。”
伊墨瞪了他一眼,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手指抬起我的下巴,“沒說完的,我們回頭悄悄的說,記住你今天的話,也記住我的話。”
說完放開我,又白了方天澤一眼,徑自走了出去,那步伐,很大,卻并不急促,有一種特殊的氣場。
方天澤聳聳肩,沖我咧嘴一笑,“我不是有意的。”然后也追了出去。
不大的審訊室里,只留下我驚愕的看著門口,兩個人早已經消失無影。
這之后,我沒有收到伊墨的任何消息,關于醫藥研究的案子,也宣布告破。可是具體的詳情,我并不清楚。
整個警局參與辦理這個案子的人,也都閉口不提,只言片語都問不出來。
我心頭縈繞著好多疑問,比如,為什么只有陸氏的罪證,卻沒有伊騰的,明明是兩家公司聯手。比如,伊墨去了哪里……
就這樣,一直到一個月后,已經進入了寒冬。我作為京都的法醫,被派往冰城交流。這是每年都會有的慣例,京都法醫科會不定期的派出人員到全國各地,尤其是偏遠些的地區工作交流,為了提高工作質量,也是幫助一些地區偵破積案。
走出機場的一剎那,一陣寒風襲來,刺得我打了個激靈。不愧是冰城,這氣溫,跟京都差了十幾度。
因為怕變天耽誤事,又趕上周末,所以我是提前兩天啟程的,但沒有告訴當地的公安局,想著,就當是給自己放個假了。體驗下世界著名的冰城風光,提前在網上報了一個雪鄉兩日游的旅行團。
雪鄉,冰城,一直在我的心里都是圣潔美麗的地方。我媽媽其實是冰城人,但是不知道為什么,這么多年,直到去世,都沒有回來過。也很少提起,就連外公外婆都沒聽她提過,只是偶爾說起雪鄉的美,說起下雪時候打雪仗,站在雪地里吃冰糖葫蘆的趣事。
每每這個時候我都能感受的到,她其實很想念家鄉,很想回來,可是我一問她,她要么就避而不談,要么就偷偷的抹眼淚,弄得我漸漸的不再敢提起。
跟著旅行團坐了六個多小時的大巴,才進入位于北方邊界線的雪鄉。這里平均海拔在1200米以上,有幾檔節目還是在這里取景拍攝的,當年的《智取威虎山》外景也是在這里取的景。
已經是臨近傍晚,這里卻早早進入了夜幕,厚厚的積雪,甚至高達兩米多,所有的房子都被皚皚白雪覆蓋成了蘑菇頭,門口的大紅燈籠,像是一串火紅的長龍,為這里增添了不少的喜氣。
仿若與世隔絕的冰雪世界,呼吸都是清涼自然的味道,雖然冷,但卻冷的爽快,冷的讓人心曠神怡。
媽媽說的很對,這里就是一個純潔,可以洗滌人心靈的地方。
本以為可以做個好夢,卻沒想到半夜里被一陣吵鬧聲驚醒。職業反應,我連忙爬起來,剛一開門就聽到亂哄哄的一團,聽了半天才聽明白,是下午一個旅行團的人進了山,到現在都聯系不上,有一個人還說隱約聽到過炮聲。
來不及想那么多,問了下大致的方位,我便囑咐一個游客趕快報警,自己拿著手電筒進山去了。
這種情況很不正常,按理說出現迷路的可能性非常小,這里的導游都是經驗豐富的,路線特別熟。
而且有人說聽見過炮響,這不符合常理,又不是年節,這大山里放什么鞭炮。我的直覺,應該是槍。可是,這里雖然有少數民族,國家也允許一些打獵習俗,但是這里開發成旅游區,是不允許打獵的。
山里的積雪很厚,深一腳淺一腳,最淺的雪都沒過膝蓋了,說是寸步難行也不為過。北風呼嘯,真的是那種特別刺耳,刮得眼睛生疼。
我忍著那種疼痛,讓自己盡量睜大眼睛,尋找著蛛絲馬跡。按照工作人員的介紹,這一隊人是上午進的山,往北走了。
就這樣,一直走了近三個小時,我在一棵樹下發現了一些背包,走過去一看,下面還躺著一個人。
我急忙奔過去,手電筒微弱的光下,一片血紅。
職業的本能,我心里頓時涼了半截,將手貼近那人的動脈,又看了看瞳孔,已經死了。出血點是胸口,我浸透了厚厚的沖鋒衣,扒開胸口的位置一看,槍傷!
剛要再檢查下其他的東西,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線索,“砰!”耳邊隱約又傳來一聲槍響,我猛的站起身,這一下沒站穩,整個人重心后仰。
“小心!”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與此同時,一雙手穩穩的扶住了我。
我心房一顫,猛地轉身,伊墨的臉,和我近在咫尺。
“你……”我嘴唇打顫,好半天都沒說出一句話來。
他抬手給我將身上的衣服和帽子整理了下,又將自己脖子上的圍巾拿下來給我圍上。然后在沖鋒衣的兜里掏出一個雪地眼鏡給我戴上,“省得眼睛疼。”
他說:“夜黑風高的一個人進山,你就不知道害怕?”
“你怎么在這?”我終于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你不是?”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他看了眼地上的人,“先找其他的人要緊。”
我張了張嘴,點點頭,“我剛剛聽見了槍聲。”
“嗯。”他沒再說什么,抓緊我的手,循著剛才槍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我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后,看著他高大的幾乎擋住了所有光亮的背影,還有掌心傳來的微微溫度,沒來由的安心。
“停!”走著走著,他突然停下腳步,扭頭看了看我,又看了眼旁邊的一棵大樹,“你躲在這別動,我去看看。”
“你要干嘛?”
“想救人就聽我的話,”他說著將我推到大樹后面,“不管聽見什么都不要出來,等著我。”
然后起身邁著大步離開,我抿了抿唇,腦海中出現了當初他去救小諾的身影。
等我回過神來,人已經走出了好遠。
我看著那跨度很大的腳印,而且似乎很有技巧,原來他可以走這么快,那剛剛都是為了照顧我才放慢腳步的。
這一等,等了差不多快一個小時,我才聽見一陣踩雪的聲音,不是單一的一個,而是很多。
我從樹后面探出頭,見伊墨領著五個人正往這邊走,大家互相攙扶著,有的還受了傷。
我急忙奔了過去,“發生了什么事?”
“來不及解釋了,”伊墨語氣凝重的對我說:“你帶著這些人先下山,我去救另外三個。”
這時候,一個男游客有氣無力的說道:“我們遇到了一伙人,他們手里都有槍,已經殺了我們三個人了,導游和另外兩個游客現在不知道被劫持到哪去了……”
一個小團十個人,算上導游一共十一個。
我皺了皺眉,“對方多少人?”
“十幾個人吧,也沒數。”
我點點頭,心里有了數,是一伙武裝團伙無疑。
“先帶著人離開。”伊墨拍了下我的肩膀,轉身就要走。
“伊墨!”我叫住他,“我跟你一起去。”
他皺了皺眉,剛要說話就被我攔住了,“我是一個警察,這種事我不能不管,更不能放你一個人去。”
伊墨扯了下唇角,“在我面前,你只是我的女人,陸心悠,你當日說的話沒忘吧。”
我知道他說的是一個月前在審訊室里的話,臉頰有點微微發熱,但現在不是小女人的時候,“群眾有難的時候,我只有一個身份,就是警察。”
“不管是什么時候,在我這里你也只有一個身份,我的女人。”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救人要緊。”這都什么時候了,他還糾結這個話題。
“非常時期,你更要聽我的,帶著些游客下山。”
“可……”
“陸心悠,正因為你是一個警察,所以現在只有你能帶他們走出去,保護他們安全。”他打斷我,“于公于私,這都是最好的安排。”
我看著他,黑暗中,那雙眼睛閃著不一樣的光亮。
他說:“相信我!”
好半天,我點點頭,“那你自己小心。”他說的對,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這些游客的生命安全的確更重要,我作為一個警察,必須馬上把他們送到安全的地方。
而且,我要接應警方進來幫他。
“放心。”上前一步,突然笑了,捧著我的頭快速的在我唇上印下了一個吻,“我說過,等我娶你。”
我愣怔了足足有三秒鐘,那唇上微涼的感覺,還帶著他特有的氣息。然后,在我還沒來及的反應的時候,他放開我,轉身離開。
那步伐,堅定決絕,那背影,毅然壯烈。
“伊墨!”我叫了他一聲,他腳步停下,扭頭看我,我動了動唇,“注意安全!”
其實我想說的是等我。
他點點頭,轉身,快速的消失在夜幕的山林里。
我仰了仰頭,胸口堵得發慌,重重的嘆了口氣,對游客道:“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