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時間并不長，可是，對于方玄來說卻是極為的漫長，在這種沒有煙抽，沒有飯吃，連飲用水都沒有的日子里，時間總顯得特別的難熬。

方玄幾乎是掰著手指頭，一秒一秒的數著時間度過的。

到現在，他已經不再奢望能夠碰上經過的車輛了，以他的腦瓜子，算是想明白了，前方，那出城的道路，一定發生了某件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要不然，這條雖然還算荒涼，卻并不乏人跡的公路，不可能會一個人，一輛車都沒有。

“我恨太陽。”

看著西方那輪早該落進地平線，可卻遲遲不愿落下去的半輪殘陽，方玄朝天上啐了一口唾沫。

等不了了，雖然天色還沒有完全暗下來，但方玄決定不再等了，饑餓的感覺他勉強能忍，但那如同被火燒一樣的喉嚨，一丁點水分都沒有的嘴唇，卻是讓他難受萬分。

人不喝水，真的不行啊……

感慨一句，方玄兩腿疾搗，如陣風般跨上公路，朝回城的方向疾馳而去。

速度不算最快，因為他要控制身體水分的流逝，但即便如此，他的速度，也超過了奧運冠軍百米沖刺的速度，而且，連續的奔波，竟然沒有一點點的減速。

呼呼的風聲劃過耳旁，劃過眼簾，癢癢的感覺，刺激著神經，整個人精神都不覺一震，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皮膚上感受不到風滑過的痕跡。

因為他全身，早已經被一層厚厚的泥漿糊滿，經過一夜一天的風干，他此刻雖依然赤裸，遠遠看去，卻像是穿起了一身黑色的鎧甲。

急速的狂奔，大體力的運動，帶來的是身上水分的流失，能量的消耗。盡管，他一路奔行，盡量閉合毛孔，守住全身的那股氣不外泄，進而讓身體能夠多承受一段時間的長途奔行，可是，架不住這樣一直的跑。

在連續奔跑了兩個小時后，他氣喘如牛，被地面一塊尖銳凸出的石頭一絆，重心不穩，一個惡狗撲食，跌倒在地。

就在這一瞬間，那閉合的毛孔陡然一炸，守住的那股氣勁松懈，泥濘鎧甲內里的皮膚汗如漿出，連貼著肌膚那層泥巴都給泡濕，貼在身上滑膩膩的，感覺要那么難受就那么難受。

咕咕咕……

還沒來得及感受全身的酸痛感，肚子又不爭氣的開始唱起空城計，這讓方玄一陣氣惱。

摸了摸被黑泥糊著的肚子，方玄一聲嘆息，“你就不能安靜一會？你以為我愿意讓你空著？老子也難受啊……”

方玄越想越不對勁，為什么會這么饑餓？這時間到底過去了多久？

歇息了一陣，自感覺體力恢復了不少，方玄重新站起，繼續開始了不知多少萬米的馬拉松進程。

那久久不愿升起的月亮，終于爬上了天空，于是，一段寂靜的公路上，一個全身糊滿泥巴如同個野人的怪物，就那么一路狂奔，重演了一出神話里夸父逐日（他是逐月）的戲碼。

呼哧呼哧喘氣聲不斷，又是將近一個小時過去了，這次沒有守住氣息不泄的方玄，只感覺全身的水分都快流光了，而他的身上，那層泥濘鎧甲，被大蓬汗水一浸泡，再隨著身軀的顛簸，東一塊，西一塊的脫落，只留下一團團漆黑的污垢。

由NY市區到農場的路程，開車需要三個多小時，而方玄，如果放開了跑，估計不到三個小時就能到，可他連續半個月沒有吃飯，整個人體力透支到極限，根本不敢放開了跑，速度自然驟減，所以，即便他此刻已經持續奔跑了三個小時有多，而標示著回城的檢查站，依然遙遙無期。

“媽的，到底還有多久才到？”

低聲咒罵，方玄有些扛不住了，體力嚴重透支，如果不是他身體素質強過普通人百倍，在連續不吃飯不喝水一個星期后還做這樣長途的跋涉，只怕早就倒下了。

知道身體已經有些吃不消，方玄又一次頓住腳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大口的喘息，他可不管什么跑完長跑后不能馬上坐下的鐵律，那不過是對普通人而言，而現在的方玄，只求能夠在最短時間恢復一些體力。

大約一刻鐘后，覺得休息夠了，準備重新站起來繼續跑的方玄，突然看見筆直的公路上，兩道刺目的雙閃迎面而來，這一刻，他想哭。

俗話說，行百里路，半九十，雖然方玄離NY市已經不遠了，可是，最后的一段路，也是體力消耗到極點的時候，在這時能碰上一輛車，那種心情，簡直不可用言語來形容。

顧不得驚世駭俗，方玄跳到路中央，一陣夸張的手舞足蹈，只求能夠吸引車子快點過來。

所謂看山跑死馬，看著離得不遠的車子，跑到面前時，卻已經是七八分鐘后了。

打著雙閃的車子越靠越近，方玄突然眉頭一皺，這竟然是輛警車。

一輛噴著警察標志的大切諾基，正風馳電掣的駛來，而且看樣子，已經發現了方玄。

這里離市區的確已經不遠了，而這輛大切諾正是最近的一個檢查站，派出來在附近巡邏，看有沒有爆炸生還者的警察。

連續大半個月的搜救行動，M國人也算是盡力了，就在那顆載著核彈頭的導彈爆炸后，他們發動了很大的警力進行搜救，盡管沒有進入到爆炸范圍內去，但周邊，即便是感染上輻射的人，也沒有被拋棄，而是被警察接走，轉進了秘密醫院。

嗤……

一陣車輪摩擦的聲音響起，大切諾穩穩的停在了方玄前面。

當那兩只巨大車頭燈打在方玄身上時，警車上兩名年齡不算大的青年干警，條件反射的把手摸在了槍把上。

天，他們看見了什么？

一個野人，一個活蹦亂跳的野人。

這可是腦袋沒有開化的蠻族，說不定就會跳起傷人，所以，還是握著槍穩妥點。

方玄自然看見了兩名警察臉上的戒備，于是脫口而出一句地道的倫敦腔，“別，別開槍，我是藝術家，我是藝術家。”

他話一出口，兩名警察明顯的松了口氣，會說一口地道的倫敦腔，看來不是野人，不過他自稱藝術家，這卻是有些奇怪，難道是被一周前的爆炸震傷了腦袋，變成了神經病？

本著為納稅人服務的宗旨，其中一個警察拉開車門，徑直來到方玄面前，先是一臉好奇的打量了方玄半晌，然后以調侃的語氣說道：“哦，上帝，我可憐的藝術家，怎么弄成這副德行了？”

方玄露出一個有些苦澀的笑容，故意裝得很二筆的樣子說道：“警官，請容許我自我介紹下，我是一家雜志社的攝影記者，本身是一名行為藝術家。”

說完，方玄朝自己半裸的身軀看了一眼，朝警察眨眼道：“嘿嘿，希望你對人體彩繪不過敏。”

警察強忍著爆笑的沖動，聳了聳肩，“那么我的人體彩繪先生，能說說你半夜出現在這里的原因嗎？”

警察可不傻，雖然方玄的樣子看起來很二筆，但這個點，突然出現在這段公路上，還是有些奇怪。

“好的，先生，很愿意向你解釋。”

方玄毫不動氣，雖然，他心中有個聲音正在強烈的提出，捏碎眼前人的脖子，可是，他不能那么做，因為，還有一個人在車上，如果他殺了這個警察，那另一個人駕車逃逸了怎么辦？他可不想再用該死的兩條腿趕路。

“我來野外拍一組自然與人體的照片，警官，我想你懂我的意思，就是……”

方玄比了個很夸張的手勢，接著說道：“就是那種，嗯，像我一樣，脫光了衣服，全身糊滿泥巴那種行為藝術。

就在十天前，我的一幫同事，開車去了前面的一片農莊，說要去那邊繼續踩景，我因為有些后續工作沒做完，準備第二天再去，可是，他們一去之后就再也沒回來，而我的食物吃完了，只能在路邊等經過的車子，誰知，等了一天一夜都沒等到半個人影，哦，對了，警官，能找根煙抽嗎？我都好幾天沒喝口水了。”

方玄嘰里咕嚕的說了一大通，其中雖然有諸多漏洞，但那警察估計被他的樣子迷惑了，光顧著欣賞他所謂的行為藝術，卻并沒有深究。

聽見方玄要煙，他立刻從上衣兜里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根扔給方玄，同時嘴里說道：“藝術家，我覺得你需要的不光是一根煙，估計還有水和食物，你說是嗎？”

方玄兩眼冒光，一個勁的點頭。

坐上那輛大切諾基的后座，吸上一口警察遞過來的混合型煙卷，真是雪中送炭啊，方玄不由感慨起M國警察的高素質。

“伙計，接著。”

一口煙剛噴出，從前排扔過來一瓶純凈水和一塊奶油面包，那個早前沒下車的年輕警察說道：“暫時只有這些了，不過等回到警局，我會讓他們給你沖杯熱騰騰的咖啡。”

一瓶水，方玄一口氣灌完，一塊半截小臂大小的面包，也被他三兩口就硬塞進了肚子，那空曠了大半個月的肚子，終于迎來了渴望已久的食物，雖然并未能填飽，但總算好受些了。

喝了水，吃了面包，抽了煙，方玄突然想起，剛剛警察說要帶他去警局，于是裝作不經意的問道：“警官，能問問前方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