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起而東山震。”
另一位矮漢喃喃道，隨后眸光閃動，亦是從不知何處取出柄長刀，反握掌心之中。書生的這般能耐，的的確確已是足夠他兄弟二人出手，若是只一人出招，還當(dāng)真試不出眼前這平平無奇書生的斤兩。
大兄自然比胞弟能耐熟稔，于是小巷之中刀光如水起伏，刀光又疊一倍余。
兩處刀光淌過，如在狹窄小巷里頭伸出條龍蛇，恰似龍蛇滾地。
繞是眼前這等景象，書生面色也未曾有甚起伏，只是面前刀光有些過于灼灼，以至于書生輕輕瞇了瞇眼，將眼瞼稍稍垂低。
興許在書生的境界看來，這刀光不過是有些灼目，可以云仲的境界，這刀光恰如萬炬入眼，即便閉緊雙眸亦是難隔明晝。
柳傾抬手隔開數(shù)道刀光，回頭瞅見少年淚水長流模樣，心下有些歉意，于是捏了個術(shù)法，將少年雙目輕輕蒙住。
“既然我?guī)煹艹蛑豆饣窝郏潜悴辉偻銈兺狭恕！?br>
“反正是二位動手在先，在下還禮就是。”
眼下這兩位矮漢胸中錯愕，早已是稱得上駭然：兄弟倆這手刀芒，自打踏足江湖，從未有人可撐到這等時辰，況且聯(lián)手之下，這刀芒更非是一人可抵。天底下修陣的入道之人，本就是鳳毛麟角稀罕至極，況且從未聽說過頤章有這么位境界境界超凡的陣師。
這書生究竟是從何處而來，兩人心中也是沒底。況且書生只是以尋常手段阻隔刀芒，根本未曾動用身后那座東山城虛影。
可方才未動，非是如今不動。
書生還是抬了抬手，將那座宛如一城的大陣托在掌中。
舉城便砸。
古有扛鼎之士舉鼎砸天子。
如今有人以一城之陣砸刀光。
巷子深處那兩位漢子只覺罡風(fēng)襲面，就連掌中刀亦是難握，巷中原本無數(shù)彌漫盤桓的刀芒，光華爍爍，卻于那城陣襲來之際，盡數(shù)化作流光消散一空。
可這兩人并未退后半步，只是將長刀翻腕收起。
“看來咱們壓兜的本事，也是藏不住嘍。”后頭那位矮漢搖頭，苦笑一聲道，“今兒個算是踢了鐵板，誰成想這東山城里藏著這么位本事齊天的陣師。”
二人合掌。
于是兩人雙掌合十處，登時跳出一抹微光，溫潤如春陽，卻是將書生砸來的那座巨城，悄然化開，好似春朝殘雪遇上暖陽一般，緩緩消散。
“兩位這等手段，的確不尋常。”柳傾笑道，將掌中書卷合上，不再出招，而是靜候巷子深處二人出言。
“閣下也是好手段，單以這抬手?jǐn)S城關(guān)的能耐，恐怕也不會比四境低上多少。”兩位矮漢亦是收了古怪術(shù)法，朝柳傾拱手道。
云仲好容易睜開雙目，見眼前刀芒與巨陣皆是消散一空，心下總算是穩(wěn)了穩(wěn)。
即便知曉自家?guī)熜值哪苣皖H大，可眼前這兩位矮漢的能耐，他亦是不敢論斷，畢竟自個兒境界微淺，就連這初境都是未曾破開，更甭提揣測眼前師兄與這兩位漢子的手段。
柳傾收了書卷，順勢將外袍撣了撣，沖兩人微微一笑道，“既然都是憂心城中百姓，此番就算平手如何？造化好處一事，在下不愿占人便宜，二位若是想送造化，不如另尋他人，我與我家?guī)煹苓�要接著逛集，就此別過。”
說罷，柳傾便回頭牽起云仲要走。
而云仲則是一言不發(fā)，怔怔愣神。
非是云仲貪圖那兩位漢子口中的造化，而是此刻沉寂多日的秋湖，無端之間便從丹田之間暴起，勢頭猶如多日未見葷腥的餓犬一般，劍光糾糾，頗為滲人。一時間云仲通體都是難以掙動，叫秋湖劍氣定在原處。
柳傾與那兩位漢子也是瞧出了異狀，皆是皺眉不已。
巷中原本有刀芒數(shù)百，叫那扶搖大陣砸得粉碎過后，仍舊有百十來道殘存刀意，零零散散懸在長街之中，跟柳絮浮動相仿。此刻少年四肢百骸皆張，無數(shù)道細(xì)密刀意盡是被吸入毛孔之中，收歸秋湖體內(nèi)。
“這少年體內(nèi)，難不成是有通天物作祟？”為首那矮漢皺眉，心頭訝然。雖說這刀光并未令柳傾負(fù)創(chuàng)，可怎得也屬三境中人見之變色的雄渾招式，憑著大抵初境修為，怎能鯨吞如此多的繁雜刀意？唯體內(nèi)有秘寶者可抵。
柳傾亦是眉峰緊皺，突然想起當(dāng)日武陵坡當(dāng)中，少年周身熒熒劍氣流轉(zhuǎn)不絕，將渾身內(nèi)氣皆盡化為劍光的景象，一時難以決斷。
收攏散碎刀芒為己所用，究竟是好事禍?zhǔn)拢鴥A也不曉得。原是吳霜一向不主張憑外物修行，再說南公山本就無什么通天物靈寶之流，此刻云仲體內(nèi)異動，于師弟而言，柳傾亦不知是福是禍。
無奈之下，柳傾也只好朝那兩位矮漢開口道，“二位可知眼下這情形該如何是好？”
“若是通天物擱在身上自行運(yùn)轉(zhuǎn)，那倒真是難說，可我瞧著那少年身上并無異狀，大概是已然收歸自個兒所用；既然那寶物已然化入那少年體魄當(dāng)中，多半是一宗造化。”那漢子說罷，輕拍腰間，登時掌中便閃出一枚古拙銅鏡，朝少年丹田當(dāng)中照去。
書生眉頭微動，雙掌隱于袖中，神情肅然。
那銅鏡也不見有何神妙之處，可晃至少年腰腹處時，卻是不聲不響將丹田里頭的秋湖映照而出，仿佛將少年胸腹掀開似的，玄而又玄。
而那柄在銅鏡照射之下的秋湖，卻依舊是懸于云仲丹田之上，如長鯨汲水般吞服散碎刀芒，歡欣之時，還顧得上在少年經(jīng)絡(luò)當(dāng)中劃出數(shù)道創(chuàng)口。
“此劍當(dāng)真是邪門。”漢子翻手收起銅鏡輕嘆，而后朝柳傾道，“瞧這意思，似乎此劍本就蘊(yùn)有一門法門，稱之為洗髓伐經(jīng)也是毫不為過；那劍意此刻吞吸巷子之中零散刀芒，竟可自行斷去破落狹窄的廢脈，將渾身經(jīng)絡(luò)重新溫養(yǎng)一番，足稱得上是通天物當(dāng)中的上上品。”
如此一來，即便是對通天物不甚知曉的柳傾也是胸中明了，道謝過后，轉(zhuǎn)身朝云仲看去。
古拙銅鏡窺體之能，此刻還未散去，仍舊可清晰瞧見少年腹中那柄湖藍(lán)劍意，搖頭擺尾之際，將本就不凡的散碎刀芒如嚼豆般吞到腹里。
化他人之刀光劍影，養(yǎng)自身升平劍意。